“第二名,  段嘉祥。”

        穆冰瑩吃驚到瞪圓了眼睛，緊接著又聽到顧長逸說：“第一名，穆炎。”

        “天哪！小穆,  你弟弟得了第一！”

        張婉比震驚到反應不過來的穆冰瑩，看上去高興多了,  “真沒想到，穆炎居然這么厲害,  不是說他以前是個新兵嗎！”

        穆冰瑩緩緩將張著的嘴巴合攏，在心里喊了句“我的天哪”,  除了震驚,  還有滿滿地好奇與巨大的疑惑。

        為什么穆炎可以得第一,  段嘉祥又為什么可以得第二。

        但現在下面還有一群剛經歷半年地獄訓練，倒在最后一關的戰士們。

        晉級的戰士臉上都沒表露出開心的情緒,  這時候她當然也不能下去追著去問。

        畢竟穆炎能晉級，她當然是高興不已,  怕這種情緒流露出來,  讓戰士們看了不好。

        幾人本以為顧長逸會讓食堂為沒晉級的戰士們準備送別宴，沒想到公布完之后,  戰士們就挨個拎起放在走廊下的包裹,  準備登船離島了。

        穆冰瑩看到戰士們都在互相打氣，看節奏似乎要送到碼頭,  對家屬們說：“我們也下去送一送吧。”

        “其實我最怕離別的場面。”張婉扶著腰,  挺著肚子往樓下走,  “個個都認識了,  看到他們每天那么辛苦卻沒晉級，我真怕我哭出來影響他們。”

        “不然你別去了吧？”穆冰瑩扶著她的胳膊，“肚子都這么大了,  走久了也吃力。”

        “怎么能不去，當然得去，以后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了。”

        “那趕緊走吧。”

        到樓下的時候，戰士們已經勾肩搭背往碼頭走了，似乎是有默契地不想把氣氛搞得太悲傷。

        家屬們沒有追上去，只是跟在他們身后往碼頭走，等到戰士們上了船，再沉默揮手告別。

        “累不累？”

        顧長逸走到媳婦身邊，“回去吧，晚上不用燒飯，食堂準備了很多菜犒勞戰士，一起過來吃。”

        看著正跟戰友依依不舍說著話的穆炎，穆冰瑩壓低聲音問：“怎么回事啊？他怎么真得了第一，考核不是全方位考核嗎？那些高精密機器，軍事知識他都贏了？”

        “你猜對了一半。”顧長逸知道媳婦在想什么，“他確實是走了捷徑才獲得了第一，但這條捷徑是我提前默認的，沒人敢做，只有他和段嘉祥做了。”

        “什么捷徑？其他戰士沒有意見嗎？”

        穆冰瑩看著船上很多人都似乎在鼓勵穆炎，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看上去沒有一丁點不服氣。

        顧長逸：“他和段嘉祥打傷了田山寶和克吉，劫持了完好無損的指北針和正確的軍事地圖，率先到達勝利目標點。”

        “什么？打傷了教官？”

        穆冰瑩震驚看著人群，果然沒看到兩人，“他們嚴不嚴重？田山寶和克吉不是特別厲害嗎，尤其克吉，他可是作訓隊長，怎么會被穆炎和段嘉祥打傷，還搶走了東西。”

        最重要的是，穆炎和段嘉祥看上去好像沒有什么損傷。

        “穆炎不需要高精密作戰機器。”顧長逸的語氣聽上去很輕快，“在作戰中，攻擊射擊躲避逃生，聽力的重要性在視力之上，田山寶和克吉是厲害，但身邊少不了測風儀的輔助，其實不止他們倆，我見過的大多數人，在作戰中能夠表現突出，身邊都缺少不了測風儀，有些特別突出的精英戰士為了判斷風速與風力，還專門夜以繼日去研究植物學，除了地上生長植物，還會通過天上的流云和彩霞去判斷風力大小，深刻研究自然界的所有物體，提升攻擊精準率。”

        “然后呢？”這方面穆冰瑩是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因為穆炎耳朵好使，就能贏了兩位教官？”

        “老話說人會開竅，穆炎就是在與強者對戰中突破了。”顧長逸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本來田山寶手里有測風儀，克吉又研究過植物學，戰斗經驗豐富，兩人掌握了絕對優勢，穆炎在穆溪村捕蛙比賽那天晚上，他還在通過植物變化去判斷風速，接受過重點訓練，突然開竅之后，他簡直就是風的親兒子，只要風吹到他身上，就能在一秒以內判明風力風速，達到瞬時擊殺，他現在可以說領先軍區參加篩選的所有戰士，包括教官。”

        穆冰瑩繃著的一口氣緩緩松開，“你這伯樂，發現的還真是一匹千里馬？”

        “他就是因為經驗不足，才造成田山寶和克吉受傷，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們倆大意了，沒想到穆炎會突然突破。”顧長逸笑著道：“這次考核，讓我們正式確定了穆炎是應戰型戰士，對手越強他越能變強，這種戰士很珍貴，他的天賦更珍貴，至于那些軍事知識與高精密機器，慢慢補，慢慢學就能學會，等他學全了，就是未來特戰營最有殺傷力的尖刀。”

        聽完這些，穆冰瑩心里的擔憂慢慢褪去，“那他們這樣前搶了教官的指北針和地圖，會不會有人說不公平？”

        “考核就是戰場，特戰戰士未來是尖刀上的刀尖，真正作戰敵人不會跟你講公平。”顧長逸看向段嘉祥，“來了這里，才知道他是個科學軍事迷，腦子很聰明，本事不如其他人，但在這方面，比別人理解更深，他讓穆炎做實驗，研究了一套子彈自由落體的運動量關系，非常實用，這次兩人能贏，跟這套運動量關系基礎理論，也有很大關系，是個技術人才。”

        穆冰瑩微微詫異，“嘉祥比景蕭還厲害？”

        “現在應該比不上景蕭，未來不一定。”顧長逸盯著人群中的兩人，“他們兩個完全是兩種性格，留下段嘉祥，重要的一點是他樂于分享，這套理論他們確定有用之后，就分享給了其他戰士，傅景蕭，戰士們都知道他厲害，卻不知道他為什么厲害，這小子骨子里是頭孤狼，他早已習慣隱□□行了。”

        想到傅景蕭的家世，穆冰瑩道：“可能是因為防備心比較重，還沒真正信任戰友。”

        顧長逸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這事，“走吧，回家休息休息，晚上來食堂吃飯。”

        船走遠了，沒什么可看的了，走到半路，留下的戰士們調整好了離別情緒，逐漸變得亢奮起來。

        “冰瑩！”

        穆冰瑩正走著，就聽到穆炎沖了過來，“怎么樣！我沒給你丟臉吧？第一名！”

        “厲害。”穆冰瑩豎起大拇指，轉而又道：“你別太嘚瑟，謙虛些。”

        “知道知道，比我厲害的人多得是，我懂。”穆炎攬住穆暉的脖子，“我們在海上就被迫分開了，我還擔心穆暉過不了，沒想到他也過了，他這次又是因為幫別人，名次才那么低，還差點因為幫別人幫的被淘汰，也算他好人有好報，最后被傅景蕭指點，一起跟著晉級了。”

        穆暉撓了撓頭，“我要是不幫，他們可能會被卷到海中央去，我算好的，知道附近有登岸點，不是不管不顧幫忙。”

        顧長逸突然伸手拍了拍穆暉肩膀，“這是你的優點，特戰營不能少了你這樣時刻不放棄隊友，具有超強團結性的戰士。”

        “冰瑩姐！”段嘉祥跑到了穆暉旁邊，“以后我就能去你家蹭飯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一名正式特戰戰士。”

        “我正想著這事。”傅景蕭出現在身后，“以后就有自由了，再也不用眼睜睜看著他們去蹭飯，我們只能在泥溝里訓練。”

        穆冰瑩輕笑出聲，“行，我剛從家里帶了很多臘味回來，等曬好了燒給你們嘗嘗。”

        “有沒有咸鵝？”穆炎呲溜口水，“回不了家，能吃到家里的臘味也挺好。”

        段嘉祥也咽著口水，“冰瑩姐，我想吃景蕭老是掛在嘴上的咸蛋黃螃蟹，哪天我去海里捉好了大螃蟹，再去服務社買好咸鴨蛋，你幫忙做給我吃好不好？”

        “不好。”顧長逸冷聲道：“做飯最費體力，我媳婦沒空。”

        穆冰瑩笑了笑，“等哪天有大螃蟹了，再做一次，我也想吃了。”

        顧長逸又道：“那我明天去海邊找，找不到的話，讓謝工頭幫忙去弄回來。  ”

        “嘖嘖，首長你可真是”段嘉祥說到一半，收到顧長逸的冷眼，頓時止住嘴，轉移話題道：“冰瑩姐，你們過年是在島上過，還是回大院過？”

        “回大院過。”

        “啊肯定會燒很多好吃的。”

        段嘉祥咽了咽口水。

        傅景蕭暗自咽了咽口水。

        穆冰瑩聽到了又笑出聲，“等回來后，我們一起再吃一頓。”

        段嘉祥立馬高興起來，“好耶！”

        穆炎斜了他一眼，“出息，不就是點吃的么。”

        幾人吵吵鬧鬧回了營區。

        到了晚上，戰士們與家屬們都來到食堂吃慶功宴，十九師那邊的家屬想湊熱鬧，也帶上糧票跟著過來玩，最后高師長和幾個團長都被請來了。

        童玥去全國巡演《南燕》去了，不在島上，時香薇不請自來，朱鵬運在，沒人趕她走。

        今天晚上確實是大餐，還是海鮮大餐，椒鹽皮皮蝦，鹽水大蝦，辣炒花甲，辣炒蟶子，醬爆魷魚，香辣螃蟹，顧長逸還給戰士們準備了白酒，讓他們敞開吃敞開喝。

        “大鍋飯還是香。”

        張婉拿著一只皮皮蝦啃著。

        家屬們都坐在一桌，穆冰瑩用從顧長逸那里學來的剝蝦方法，教給了來自其他地方，沒怎么見過海蝦的家屬。

        吃得正熱鬧時，食堂里突然響起穆炎響亮的聲音：“誰對冰瑩說過，她的兩個弟弟是走后門進部隊的來著？”

        嘈雜瞬間靜止，穆冰瑩詫異抬頭，看向身上充滿了村支書影子的穆炎。

        打死她都想不到，穆炎會在這時候高調質問。

        “不管誰說的，現在看好了！”穆炎拎起穆暉的領子，剛喝了酒，整張臉全紅著，“我們都是憑本事留在的部隊，以后別在背后亂嚼舌根，更別再當著冰瑩的面嚼舌根，記住了，我，穆炎，穆冰瑩的弟弟，我可是特戰營第一批特戰篩選的第一名！”

        穆冰瑩真是又感動又生氣，看向顧長逸，示意他趕緊讓穆炎坐下。

        穆炎收到首長的眼神，舉起一根手指朝天，“我再說一句，亂嚼舌根的人，不道歉小心爛舌根！”

        “別說，我就喜歡穆炎這樣的性子，這弟弟，多好。”張婉剛才驚得辛辛苦苦剝好的蝦肉都忘記吃了，她記得當時是誰說的，一邊吃蝦，一邊朝同桌的李如看了一眼。

        “對不起。”李如放下筷子，認真道：“這樣的事我從小看到大，以為你也是其中之一，其實我早就猜到他們倆不是關系戶了，你不是那樣的人。”

        “都是過去的事了。”穆冰瑩笑了笑，往穆炎那邊看了一眼，頭一回在外，感覺到了族人的團結性。

        慶功宴上，戰士們喝到一半開始齊聲唱軍歌，唱完了藏龍臥虎的戰士開始表演，叫好聲響遍整座玫瑰島。

        而后戰士們突然說起這半年吃過的苦，經歷最深刻的磨難，舍不得誰走，又提起誰不該走。

        說到最后又哭又笑，一直到熄燈號響起，才散去。

        顧長逸今晚沒喝多少，戰士們敬酒，人家仰頭喝光，他就只抿一口。

        戰士們有意見，他一個冷眼過去，戰士就跑了。

        到最后，誰也沒能灌醉他。

        臘月中旬了，圓月掛在高空，不需要用手電筒，也能看清回家的路。

        穆冰瑩與微醺的顧長逸慢步走著，  “完成你想做的第一個階段，什么心情？”

        “長征才剛剛開始，心情還算平靜。”一路上都有人，但是離得遠，兩人挨在一起，別人也不能第一眼就發現他們牽著手，為了讓媳婦放松，顧長逸故意放慢腳步，落在最后面，“營區還需要繼續壯大，過了年，就會有第二批特戰篩選。”

        “這么快？”穆冰瑩驚訝，“我還以為會先帶著這三十個戰士先執行任務。”

        “篩選只是第一步，他們還需要繼續鍛煉，戰爭一直沒有停止，南疆最近很不安穩，特戰營要做好時刻上戰場的準備。”

        穆冰瑩撫了撫他的胳膊，“辛苦了，你精神繃緊了半年，過年期間就好好放松幾天，要保持松弛有度，否則根據規律，關鍵時刻很容易功虧一簣。”

        “你說得對。”

        顧長逸握緊媳婦的手，“現在能和你一起牽著手，在月光下吹著海風，慢悠悠散步，就是最能讓我放松的事。”

        穆冰瑩泛起笑容，看到前后面都沒什么人了，挎住他的胳膊，依靠在他身上，顧長逸低頭一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大年前的一個星期，兩人出島住到了大院。

        穆冰瑩挑起了年夜飯的重責，小胡和顧長逸從旁輔助。

        三弟顧躍進，來了電話，說要到三十下午，火車才能到達珠市。

        婆婆和魏叔那邊，年近二十七八了，還沒見回來，打了電話才知道，帶不回佳夢，還把佳夢惹生氣了，最終決定留在香陽過年，大年初二再趕回珠市見顧躍進。

        穆冰瑩年二十九晚上就開始燒菜了，年夜飯的菜超過十種以上，還都是硬菜，家里沒有大鍋，都是煤氣灶爐子，很多肉菜需要燉上三四個小時，甚至四五個小時，當天煮來不及。

        三十早上，穆冰瑩很早就起床了，穿上親手織的棗紅色毛衣，黑色燈芯絨褲子，新買的牛皮皮鞋，把辮子上也夾了兩個她自己親手用棗紅色毛線做的發夾，整個人看上去充滿了活力。

        顧長逸從衛生間里出來，看到媳婦，立馬笑了，“顧長逸家的新年福娃。”

        穆冰瑩理了理辮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裝扮，“怎么樣？好看嗎？”

        “好看，特有新年氣氛。”顧長逸湊過去親了一口媳婦潤滑的臉頰，“我也穿你給我織的新毛衣。”

        “你慢慢穿，我下去看看昨晚的菜怎么樣了。”

        穆冰瑩拿起水杯下樓，一下樓就看到公公和小胡站在大門口，“爸，小胡，你們干嘛呢？”

        “這都哇！冰瑩姐，你今天真好看。”小胡雙眼放著光看著穆冰瑩，手上拎滿了禮盒走進來。

        “鮮亮，精神。”顧昌巍看到兒媳婦的裝扮笑著說，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體驗過這種過年的氣氛了，以往都是自己在家里，照常吃了從食堂打來的晚飯就去睡，初一照常去軍區工作。

        就算大院里很多同事喊他去吃飯，他也不去，人家都是一家子團團圓圓，他一個外人去了，總歸讓人不自在。

        今年好了，有了大兒媳婦，從一個星期前，家里就充滿了過年氣氛，讓他心里暖烘烘地。

        穆冰瑩笑了笑，“爸，是又有人送東西來家里嗎？”

        “冰瑩姐，好像都是你的東西，門口說又是報社送來的。”小胡將東西放到墻邊，“外面還有呢，沒拿完。”

        “報社送的？”

        穆冰瑩奇怪走上前，報社前兩天送來的鋼筆，她已經收到并回禮了，怎么還有這么多東西。

        “門口是這么說的，說是經常來的郝老師放在那邊。”小胡兩只手又拎滿了禮盒，“還說盒子上都有信封，標明了是哪里寄給你的。”

        穆冰瑩點了點頭，上個星期郝從云幾乎天天都送東西過來，不是報社送的就是出版社送的，她便跟門口哨兵說了，以后只要是好老師送東西來，放門口就好了，不用再特地來來回回送進來耽擱時間。

        畢竟門口到大院也有不短的距離，挨著年底，誰家都忙。

        禮品都是郝從云篩選過，才會送到大院來。

        聽說有很多讀者都特地寄東西到報社，被拒絕之后，變成偷偷放在報社門口，只留下一張字條，寫的送給玫瑰，不說來處，搞得報社過年前又是貼禁止亂放的標語，又是安排人日夜值班看守。

        還特地登報強調了不要再送禮物。

        穆冰瑩拆開第一個禮盒信封，原來是江南幾家書店送來的年禮，盒子里是蠶絲絲巾與茉莉花茶，還有的盒子裝了紅酒，燕窩，剩下的禮盒也都是首都蜀湘等各個省書店送來的年禮，有筆記本，鋼筆，阿膠，龍井鐵觀音碧螺春，面霜護手霜口紅等等。

        “好多東西啊。”小胡驚訝看著一個個拆開的禮盒，“看來這些書店出版社都很重視感激冰瑩姐。”

        “南燕銷量獨占鰲頭，這是多少年沒出現過的現狀了，自然感激。”顧昌巍看著禮品，眼里全是笑，他自己從來不收這些禮品，但是兒媳婦這是正兒八經能收的東西。

        “爸，出版社送來的茅臺，我給放到餐柜上了，您過年可以喝。”穆冰瑩將禮品重新理好，暫時先放到儲藏室，沒有拎到樓上去，不然到時候帶回島上，還要拎著爬上爬下，不如直接放到一樓省事。

        “哎，今年就沾你的光，喝那瓶茅臺。”顧昌巍走到餐廳，看著柜子上的茅臺，眼里笑意更深，“冰瑩，忙完吃早飯吧，今天還要辛苦你。”

        “自己人吃團圓飯，不辛苦。”穆冰瑩又去衛生間洗了手，走到餐桌旁坐下，食堂的早飯依然是老樣子，白粥饅頭雞蛋。

        顧長逸收拾完從樓上下來，身上穿著一件深棕色長袖毛衣，不同以往的裝扮，讓他多了一些少年氣，也多了很多溫度，讓小胡和顧昌巍眼睛再次一亮。

        “這樣穿多好看，家里就要穿的舒服。”顧昌巍今天也沒穿軍裝，其實他以前都是穿軍裝的，今天白襯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背心，剛才出門，背心外面又套了一件黑色開衫毛衣，這都是兒媳婦置辦的新年衣服，否則他柜子里沒這樣的便裝。

        “老同志今天看上去是文化人哪。”顧長逸坐下后，看向小胡，“你的新衣服了？怎么還穿著軍裝？”

        “在里面呢。”小胡拍著胸口，心里暖乎乎地，真沒想到冰瑩姐還會給他準備了過年新衣裳，還是燈芯絨的套衫，可時髦了。

        “你也不怕熱。”顧長逸拿起雞蛋敲了幾下，慢慢剝著。

        其實小胡的衣服是顧昌巍特地囑咐去買，給了錢票，穆冰瑩沒要，去買新布的時候，根據小胡的軍裝尺寸，一起給做了。

        小胡剛收到衣服的時候，感動得都哭了，說長這么大，除了軍裝，是第一回穿上新衣裳。

        吃了早飯，穆冰瑩便開始洗菜切菜燉煮，今天打算做一只玫瑰豉油雞，蒸上一條海鱸魚，再紅燒一條河鳊魚。

        吃一條，留一條，這是家里的老習慣，期盼年年有余。

        葷菜還有豆豉蒸排骨，冰糖肘子，蜜汁叉燒，西紅柿土豆燉牛腩，香腸咸雞鮮肉咸魚切成塊，放一起做一道臘味合蒸，白灼蝦，青紅椒芹菜爆炒魷魚，清蒸幾只大螃蟹。

        素菜定了兩道，燙菠菜，香菇炒青菜，最后來一道海參甲魚湯。

        珠市有大年三十忙，新春初一閑的習俗。

        意思大年三十忙完了，初一什么都不用干，就閑著玩一天，熱三十留下的菜吃就行。

        穆冰瑩昨天晚上已經把肘子和黃豆燉上了，一揭鍋蓋，肉香撲鼻，肘子還沒有收汁，沒有那么晶瑩透亮，關了火，放到一邊，換上豉油雞鹵水繼續煮著。

        她殺不來甲魚，聽到甲魚一咬上人就不松手，是小胡處理了拿到廚房，穆冰瑩用砂鍋把水燒開，放入甲魚和海參，放上蔥姜蓋上鍋蓋，調成中火燉著。

        牛腩昨晚是焯過水了，穆冰瑩切了西紅柿，打開炒鍋將油燒熱，放了半鍋西紅柿去炒汁，炒到西紅柿糊爛了，汁水“咕嚕咕嚕”在鍋里冒著泡泡，酸甜香氣撲鼻，再放入白糖一起翻炒，倒入大塊牛腩，讓它們先吸收一些西紅柿汁，最后再倒入砂鍋加熱水小火悶煮。

        “媳婦，我們干點啥，你指揮。”

        顧長逸接完電話回來，看到媳婦一個人忙得認真，“爐子都用上了？”

        “是啊，廚房沒什么要幫忙的，我自己腦子里有計劃。”穆冰瑩看了眼佐料，“不然就幫我把蔥再剝一些，芹菜理了，青菜菠菜洗了吧。”

        “冰瑩姐，我來做！”

        小胡興沖沖跑進來，被顧長逸攔住，“你去忙你的。”

        “我沒什么可忙的啊，昨天前天把兩個院子，家里每一處死角都打掃得干干凈凈。”小胡還想往廚房擠，“今天就專門聽冰瑩姐指揮。”

        “我都沒事做，還用得著你。”顧長逸提起籃子走到水池，  “你要是實在閑得慌，就早點去火車站接老三。”

        小胡卷起袖子要理菜，  “顧工下午三點多才到，我這么早去也接不到人啊。”

        穆冰瑩被兩人逗笑，“小胡，你就歇著吧，這里真不用幫忙。”

        “那行吧。”小胡終于反應過來，小顧團長就是想要二人世界，他還沒有眼力見的在這一直打岔。

        穆冰瑩往搪瓷盆里倒入白糖黃酒紅麴醬，再滴入瓶裝醬油豆豉五香粉，切了生姜片，蔥段加進去，調成醬汁靜置一會，把兩塊學生尺子長的整段五花肉放進去腌漬，到了下午，直接拿出來放到鍋里煎煮，就能吃上剛出鍋的蜜汁叉燒。

        用熱水清洗幾遍臘味，把上面的鹽味都洗淡一些，否則吃起來會太咸，將香腸和咸肉切成片狀，咸雞咸魚剁成塊狀，往盤子里擺得整齊好看，等到爐子上的牛腩煮好，就可以放上去蒸了。

        “媳婦，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已經燒好的菜，有你想吃的你就直接吃。”

        廚房的活很是消磨時間，不知不覺就快到中午了，穆冰瑩稍微閑了一會，“要不然煮個海鮮面吃？”

        “好啊，反正這么多海鮮，不快點吃，也放不住。”顧長逸說著就去處理海鮮，這次除了從島上帶出來的小海鮮，還有報社出版社給媳婦送來的大海鮮，大螃蟹，鮑魚，大龍蝦，海魚什么都有。

        “就用這個梭子蟹，貝殼，魷魚，蝦一起煮了就行了。”  穆冰瑩指著廚臺上的盤子，轉身就去拿出干凈的鍋添水準備燒午飯。

        “我來煮，你休息，一上午都沒閑著。”顧長逸走過去接手。

        穆冰瑩沒跟他爭，做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忙起來不覺得累，再說對于喜歡做菜的人來說，有這么多食材可以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燒這么多菜。”

        “人家都是討厭做飯，巴不得偷懶，就你最勤快，我可真有福氣。”

        “怎么？聽你口氣好像沒那么有福氣啊。”

        “不不不，真有，我真有福氣。”

        穆冰瑩抿著唇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剛把杯子放下，聽到外面傳來小胡驚訝的聲音，探頭一看，她也驚住了，連忙站起來，“飛躍？不是說你不回來嗎？”

        顧長逸一聽，放下鍋蓋走出廚房，果然看到他們家老二人模人樣回來了。

        “大嫂，知道你做飯好吃，特地趕回來吃你準備的年夜飯。”顧飛躍臉上沒有風塵仆仆的痕跡，也不知道是他太好看掩蓋住了，還是真不是趕著回來的。

        “你怎么回來了？”

        在書房里聽到動靜的顧昌巍走出來，看到二兒子，臉上流露驚訝的神情，“天天神出鬼沒。”

        “作為軍區首長，怎么能把神鬼掛在嘴上。”顧飛躍將手上的幾個盒子放到客廳茶幾上，“這是我給你們帶的禮物，都是蜀香當地特產。”

        顧長逸走過去，“說。”

        剛靠在沙發上的顧飛躍，聽到這個字，直起身體道：“我剛回家，大哥你怎么跟審犯人一樣，好好，別擺臉色，我說，這不是聽說老三要帶女朋友回來，大嫂結婚我沒趕上，正好蜀湘都逛完了，特地趕回來看一看。”

        “帶女朋友？”顧昌巍走到常坐的沙發位置坐下，“什么女朋友？老三沒說他要帶人回來，你是怎么知道的？”

        顧飛躍突然一笑，“可能跟你打電話的時候，老三確實沒打算帶女朋友回來，我知道他女朋友會來的時候，估計老三也確實都不知道，是誰您就甭問了，反正現在就是，您期盼已久的第二個未來兒媳婦，下午就要登門了。”

        “我期待的是二兒媳婦，不是第二個兒媳婦！”顧昌巍沒被二兒子繞過去。

        顧飛躍接過大嫂遞來的茶杯，“一個意思，不要計較那么多。”

        顧長逸盯著二弟道：“你從進門起，眼神就不對，你還知道什么？”

        顧飛躍慶幸茶還沒遞到嘴邊，“我知道什么啊，大哥，你怎么還真跟審犯人一樣審我，嚇得我都要胡言亂語編出些什么來了。”

        “飛躍，中午吃海鮮面可以嗎？”家里多回來一個人，穆冰瑩跟著高興，過年就是人越多越熱鬧，“要是不想吃，肘子燉好了，收個汁就行，雞半個小時就能煮好”

        “謝謝大嫂。”顧飛躍這一刻是真心覺得感謝，頭一回回家，有人不停詢問他吃什么。

        而且不是簡單的詢問，是真的準備好了這些，只要他點頭立馬就能吃上。

        這讓他感覺家里多了一道溫柔的溫暖，“就吃海鮮面，家鄉的味道，其他完整的菜都留到晚上吧。”

        “我來煮。”顧長逸了解二弟脾氣，雖然知道他有古怪，但知道他不想說，這會強問不出來，沒有時間，起身去廚房，讓穆冰瑩留在這里休息。

        “飛躍，你回來了正好。”

        穆冰瑩撂下一句話，就往樓上跑，把給家里人準備的新年禮物拿出來，幸好她當時堅持一起買了算了，否則這會二弟回來，家里人都有禮物，就沒他的份了。

        “飛躍，這是我和你大哥給你買的禮物。”

        顧飛躍怔怔看著穆冰瑩手里的照相機，“大嫂，這也太貴重了，我不好意思收。”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拿著，以后多拍點其他地方的風景寄給我看看，也算給我開眼界了。”

        穆冰瑩將照相機直接放到顧飛躍旁邊，“之前一看到這個，我就覺得特別適合你，你大哥也說適合。”

        顧飛躍還是沒伸手接，“大嫂，我真能收？”

        “能啊，當然能。”

        “那我可就收下了。”顧飛躍一臉感興趣拿起相機，熟練的擺弄起來，“其實我很早以前有過一個，后來又給賣到信托商店了。”

        穆冰瑩一愣，“為什么？你不喜歡嗎？”

        “不是，喜歡，很喜歡。”顧飛躍不好意思說原因，因為快吃不起飯了，只能將相機賣掉。

        顧昌巍突然冷哼一聲，極盡嘲諷。

        “你喜歡就好。”穆冰瑩沒有追著問原因，正想起身走，顧飛躍突然舉起相機對準她，隨后聽到“咔嚓”一聲。

        “謝謝嫂子送的相機，這第一張照片等我洗出來，再拿給你。”

        穆冰瑩反應過來就下意識轉身看向柜子中間的玻璃，檢查自己頭發有沒有亂，衣服有沒有沾到什么。

        “大嫂，你好看得很，不用擔心。”

        聽到這話，穆冰瑩有點窘迫，“飛躍，你拍之前怎么不告訴我一聲，都不知道剛才是什么表情，有沒有笑。”

        “不刻意拍出來的照片才有靈魂。”顧飛躍突然又舉起相機朝著父親按了快門，“爸一看到我，表情就沒那么嚴肅了，也很自然。”

        穆冰瑩看向公公，確實不嚴肅，是少見的嘲諷，對二兒子的嘲諷，忍不住笑了。

        她很承認顧飛躍剛才說的話，過于刻意一般不是會顯得呆板，就是會顯得做作，倒不如猝不及防那一瞬間自然。

        回到廚房，顧長逸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晚上估計不太平。”

        穆冰瑩微怔，“為什么這么說？”

        顧長逸將煮好的面鍋直接端到外面餐廳，“老二臉上都寫得很清楚了。”

        “因為三弟的女朋友？”穆冰瑩好奇追過去，“不是說三弟最聽你話，你難道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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