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必要送我的呀。”季言看著車窗外的雨幕如織，眼睛黑亮。“我自己來機場就行，你自己不也要趕車嗎？要是誤點了可不好。”

        王也靜默地看著季言的側臉，她生的純美嬌嫩，但二十三歲的女孩無論如何都不是十六歲的模樣，湮沒的時光也終究一去不回。

        從高思齊的三言兩語中，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個倔強的少女是怎樣挺直脊背，死死盯著雨幕，看著周圍的人三三兩兩走開，等一個和她作了約定的人沖破雨幕向她跑來。可她沒有等到，于是她一個人拖著箱子奔向了雨幕。

        王也不是一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人，過去的事既然一去不回，那么至少這一次不要讓她一個人離開。

        雨水嘩嘩地在地面流淌成渾濁的白浪，無處下腳，季言把高跟鞋抱在懷里，咬著牙猛地從出租上蹦下去，水流立刻沖到了她的小腿肚子上。

        這么大的雨撐傘也沒用了，出租下客區離航站樓還有十幾米的距離，季言索性提起裙子一個勁兒往前沖，王也背著旅行背包拎著箱子從身后追上她，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頭發黏在臉頰上，還不斷淌著水。他們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您背包里放了換洗衣物和毛巾，待會兒去洗手間把衣服換了，可別著涼了。”王也叮囑道。“還要喝點熱水……”

        “知道啦知道啦。”季言接過自己的行李箱，揮舞著護照和登機牌，“王道長您可真啰嗦。”

        “對了，這個送您吧。”王也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木頭墜子，木頭的紋理間摻雜著黑色的斑駁紋路，倒像是被雷擊過的痕跡，墜子表面被摩挲得光潤，顯見是見老物什了。“你知道的，我是個窮道士，身無長物……”王也撓撓頭，“這是我師……云龍道長以前給我的，轉贈給您，祝你一路平安吧。”

        “……嗯，謝謝您。”季言接過那個墜子，系在脖子上。“也祝您武運昌隆咯。”

        季言轉過身，頭也沒回地進了安檢通道。她沒法回頭，只要一回頭王也就必然會看到她竭力忍住哭腔的丑丑的表情，都要離開了，她希望王也能記住的是自己微笑著的、好看的樣子。

        王也沉默地看著女孩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海中，才轉過身。他也打算今天離開北京，買了下午三點的動車票。臨走之前，他為季言的親戚朋友們算了一卦，有關他們的危險的光球變得小的和芝麻似的，證明高思齊所言非虛——那個威脅是針對季言而來，只要她離開，她的親朋好友的危險就可以忽略不計。

        但季言本人的卦，王也沒有問出來。

        對世界影響之大如正一天師府的老天師，為了打破與他相關的光球，險些沒讓王也喪命；也有些微不足道的卦象，如雙色球的號碼，對王也本人的影響可以說微乎其微。可是無論光球大小，內景從未讓他一無所得過。

        ……就好像……這個姑娘根本不存在似的。

        手機響了，王也摸出來看了一眼，不顯示電話號碼，他按下了接聽鍵。

        “您好，尊敬的王道長……”

        “你是……？”王也不動聲色地皺起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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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嗨，師妹，你這么哭就變丑了噢。”畫面中的女孩吸了吸鼻子，眼眶里蓄起了一層亮晶晶的淚花。

        高思齊坐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上，把腳翹到昂貴的胡桃木桌面，雙手枕在腦后，舒舒服服地看著墻面上寬闊的液晶屏幕。

        液晶屏幕上分割出幾十個小的監控畫面，都是不同角度的季言。季言大概做夢都想不到，從出門那一刻開始，一路上所有的監控都優先把鏡頭對準了她，然后這些她需要靠鈔能力、花好幾天時間才能攻破防火墻的數據又如百川入海般匯入這間會議室里。

        「她好像很傷心的樣子可是她為什么要點這么多吃的\(≧▽≦)/」

        液晶屏右下角突然跳出了一個對話框。對話的發出人大概是個年輕的女孩，句子里充斥著顏文字和表情。

        監控里的季言坐在餐桌前，桌面上擺放著一個雞肉三明治，一個煎蛋，一碗牛奶麥片。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喜歡用好吃的來治愈傷心咯，所以大家越來越胖，越來越傷心。”高思齊說，“對了，今天的極端天氣會影響飛機起飛么？”

        「根據天氣預報，大雨十五分鐘后就會停，接下來又是一個大晴天咯(︶`)」

        “那就好……”高思齊摸了摸下巴，“那個王也還是對師妹很上心的嘛，直接送她來機場……這會兒她都已經呆在候機室了，感覺那些人應該沒有什么機會了。”

        高思齊直接說話，而屏幕對面的女孩用文字答復，看上去著實有點詭異，但兩個人好像都很習慣這樣的對話模式，一來一去對答飛快。

        「王道長還是蠻帥的=_=」

        “哈？上次你不說張靈玉最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帥氣是帥氣(艸`)」

        “我怎么記得二壯你小時候說‘阿齊哥哥是世界上最帥氣的人我要嫁給阿齊哥哥’！女人都這么多變的嘛？”

        「我們是三代以內近親，不能結婚(°w°)"還有我不喜歡花心大蘿卜\()/」

        “真是令人傷心啊……”高思齊隨口說，“咦……這個女人是誰？”

        畫面里切入了一個妝容精致一絲不茍的女人，她梳著曼妙的發髻，穿著黑色套裝。她坐在季言的對面，遞給她一張紙巾。季言愣了一下，大概是道了謝，接過了紙巾。

        「你總是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ヽ(‘⌒メ)ノ」二壯說，「咦她現在站起來了，是不是要去洗手間？」

        “……把監控切過去吧。”

        「洗手間里面沒有監控(`)」

        高思齊死死盯住監控：

        “這個女人有問題！這么大的雨，乘客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點水漬或者脫妝，只有她身上干凈清爽……”

        幾分鐘后，洗手間外傳來了匆忙沉重的腳步聲，一個慢悠悠走出來的大哥看著這個打扮得很騷包的年輕人急匆匆的樣子，本來他還想調侃幾句，但這貨轉了個彎就去了隔壁女洗手間。

        “喂……”大哥目瞪口呆。

        洗手間里只有一個女孩正在對著鏡子補妝，看見一個男人闖進來，她驚得把眼線筆戳到了眉毛上……這男人還在女洗手間左顧右盼，多半是個變態……女孩警惕得盯著他，悄無聲息地靠近報警器。

        高思齊終于意識到了不妥，但他急中生智，對著女孩說：

        “別緊張，我也是個女生！”他發出的是女生清脆悅耳的聲音——對于某些門派的異人來說，控制聲帶發出不同的聲音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女孩狐疑地看著這個高大俊朗的男人……對方除了聲音沒有一個地方是像女孩子的。

        “我市籃球隊的……”高思齊羞澀地笑了一下，以他對女人的了解程度，這一笑居然真有點柔和的女孩模樣。

        女孩暫時打消了疑慮，手從報警器上松開。

        “剛剛我妹妹說要去洗手間，現在快要登機了她還沒過來……對了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孩，她大概這么高，皮膚很白。”

        “沒有……”女孩搖頭，“從進來這兒就只有我一個人。”

        高思齊彎下腰，從洗手盆底下的縫隙中抽出來幾張證件……是季言的護照和身份證，想必是她在這里發現事情不對勁的瞬間就把證件塞進縫隙以求引起別人的注意。高思齊仰頭看了一眼松動的通風口，面沉如水。

        百密一疏。

        他們想把季言送出對方的勢力范圍，但沒有想到對方來了個釜底抽薪，在最不可能動手的地方動了手。

        他摸出手機，隨手撥通了一個電話：

        “王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

        高思齊罵了一句臟話，大踏步地沖出了洗手間，女孩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剛剛他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

        ……果然還是報警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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