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王也說，“待會跟著我走就好，我會帶你出去的，放心。”

        他無意識間說了兩遍“放心”。

        季言抬頭看了一眼，月上中天，樹影婆娑，王也的神情隱沒在樹的陰影里，他的手掌心依舊是溫暖干燥，但季言感覺到了他無言的壓力。

        這好手難敵雙拳雙拳不如四手，想當年齊天大圣孫悟空何等英雄好漢，和兩個師弟一起保護師傅西天取經，有四值功曹五方揭諦六丁六甲護教伽藍做隱形保鏢，還隨時可以召喚天庭各路神仙做召喚獸，遇見獅駝國眾多妖魔都嚇得摔了一跤。

        這碧游村固然不像獅駝國般恐怖，其中也是高手眾多，聽說牛逼哄哄的所謂“上根器”就有十二個，就算王也諸葛青牛逼哄哄一個能打三個，這對方還有六個呢，何況還有季言這個拖后腿的……

        這可比佛道共護的取經大業難搞多了。

        可王也似乎沒有思考過還有一個選項，是把季言扔這兒，實在不行還可以出去以后再去找找警察嘛。

        “其實，我一直有點擔心……”諸葛青邊跑邊壓低了聲音說。

        王也探手摸出一枚靈符，一點淡金色的火焰自他的指尖處燃起，奇怪的是符紙燃燒的煙氣不散，聚攏在季言前端，漂浮著就像是塵埃里生出的幽靈。季言竭力忍住戳它的沖動，小聲問：

        “這是什么？”

        “靈符·障目香，待會兒無論發生什么都別吭聲。”

        王也按住她的肩頭，隔著衣物，他的掌心透著熱氣，季言只來得及看他一眼，王也就把用力她推進了路旁的草叢里。

        “兩位，這么晚了要一聲不吭地去哪里啊？

        馬仙洪帶著他的十一位上根器從樹林的陰影里走出來，他的舉止相當從容，季言注意到，他往這邊的草叢里望了一眼。

        “害，就知道你沒憋好屁。”王也和諸葛青交換了一個眼神，把旅行包扔到一旁，雙臂平舉，重心下移，平心靜氣。

        太極·起勢。

        “那就打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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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

        鐘小龍啐了一口唾沫，抽空狠喘了幾口氣。方才他試圖以連續發出的五記“彈指神通”開路，和丁子桓一同從背后逼近和傅蓉纏斗的王也。王也卻頭也不回，只閃身躲開傅蓉極盡凌厲的一刀，捏住丁子桓的腕脈沉肩撞開他，再回身揮手一記“斜飛式”輕輕松松地把自己擊飛。

        這兩個家伙不知道是吃什么長大的，明明也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對上他們這七八個各擅勝場的好手，應付裕如，一打多都不帶虛的。

        這樣的集體攻擊在區區幾分鐘內進行了幾次，但每一次都被化解。

        還好，在馬仙洪加入戰斗對付那個諸葛青之后，他們的壓力減輕了不少，鐘小龍終于也有空來停下來觀察他們的對手。

        和出身武侯派年少成名的諸葛青不同，這個王也在羅天大醮前籍籍無名，除了是個太極好手外，還掌握著一種奇異的法門，能夠停滯對手的動作。論單體實力他強過攻擊他的每一個人，但他并非無懈可擊。

        心慈手軟。

        這是個致命的缺點。

        鐘小龍想，王也豈止是不下殺手，連稍微狠辣一點的招式都不曾用過。比方剛才對丁子桓的沉肩撞擊，如果換成肘擊，必然會使丁子桓暫時失去戰斗力退場，王也的壓力也不會像現在這么大了——那個奇異的法門也在大幅度消耗他的體力，汗水從他的額頭沁出，混合著他臉上的鮮血一同滑落——那是被傅蓉的劍氣割開的傷口，那件寬大的t恤也被汗水完全浸透。

        強弩之末。

        鐘小龍捻起一顆石子，正待再度加入戰斗，西北方向角落里清晰傳來的樹枝折斷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蓉姐，他們還有同伙！你把他同伙逼出來！”他沖著離那里最近的傅蓉嚷嚷。“咱們一同拖住他！”

        鐘小龍連續七顆石子彈射出，這是他的極限了，他的同伴們也各出奇招，丁子桓仗著身法再次逼近，哈日查蓋揮舞著拳頭，地行仙張坤從泥土里探出了雙手——

        范圍巨大的火焰從地面猛的升騰起來，熾烈的火風中王也碎發飄舞，面對哈日查蓋撕裂空氣的揮拳，他只用了一招金剛搗碓，再基礎不過的太極招式，可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聲從哈日查蓋的手臂處傳來，哈日查蓋嘶吼著、踉踉蹌蹌地朝后仰倒，傳說中擁有黃金家族血脈的男人，甚至在他手里沒能走過一招。

        烈烈的火光中王也面容沉肅，他雖然年輕，那一刻卻是威儀赫赫，仿佛鬼神附體。金剛神名修煉之精，金剛之手持握降魔杵，那么簡單的一招，他使得就像真正的怒目金剛神像現世。

        風后法奇門·離字·煉獄！

        太極陽手·金剛搗碓！

        王也從鐘小龍身邊掠過，鐘小龍本能地因為畏懼而后仰。他覺得臉上疼痛，隨手一抹，滿手都是血和細細的石子粉末。

        在經過他身旁的那一瞬，王也居然徒手震碎了他發出來的七顆石子。

        “蓉姐！”鐘小龍大吼出聲。

        傅蓉抬手便使出一招“紫電青霜”，這一招迅疾輕靈，但劍氣殺傷力并不強勁，只要是掌握了基本煉炁手段的人都能閃躲開。她的本意也并不是要殺傷草叢中的人，而只是為了逼他現身罷了。

        “等等！”這句卻是馬仙洪喊出來的。

        來不及了。

        傅蓉的劍氣快如閃電，一點血痕從草叢里濺射出來，看來草叢里的人并沒有躲過這一擊。

        “季言？”王也輕聲叫了一聲那個女孩的名字。他背對著所有人，但那一刻竟然沒有人敢從他身后攻擊。

        無人應答。

        王也吃力地彎下腰撥開草叢，在數十次亂金柝和秒開風后奇門的消耗下，他確實已經是強弩之末，連做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帶了微微的顫抖。

        還在和馬仙洪打斗的諸葛青沉下心來，他咬著牙用出一個不合宮位的土河車：

        “老王，我來拖住他們，你帶季師姐去醫院！”

        “……”

        季言安靜地盤坐在月光里。她帶了眼罩和隔音耳塞，因此聽不見也看不見。

        她的身前躺著一條原矛頭蝮的尸體，被劍氣從中劈成了兩半，蛇信吐出，仍然保持著進攻的姿勢。看來她運氣蠻好，要知道被這種劇毒蛇咬一口，哪怕立刻注射血清，也會伴隨大幅度的肌肉潰爛。蛇尸旁有散落的石頭和折斷的樹枝，想必是蛇蟲游動時土石松動壓斷了樹枝。

        “這姑娘橫練的么？居然靠肉身硬抗了蓉姐的劍氣？”

        “不……”傅蓉搖搖頭。她是知道季言是普通人的。

        “她脖子上帶的是五百年以上的雷擊棗木心，煉器師夢寐以求的原材料，雷法以龍虎山五雷正法為正宗，可真正要天雷煉木卻是武當傳說中三豐祖師渡劫登仙的金頂雷火為最。”馬仙洪說。“傅蓉剛剛那一招合雷電之意，故被雷擊木所阻。”

        在場煉器師以他為尊，故而這話說出來十分有說服力。

        王也瞟了馬仙洪一眼。這塊雷擊木是他送出去的，能不能抗劍氣他可比其他人更清楚了。這件事確實奇怪，但馬仙洪的意思卻是在找借口遮掩。

        他摘下季言的眼罩，季言一臉懵地抬頭：

        “你們……打完了？”

        “別擔心。”王也摸了摸她的頭，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行，馬仙洪，我認輸了，你放老青和季言走，我留下，風后奇門我包教包會！”

        馬仙洪沉默了一刻，他看了一眼最后一刻還在阻攔他的諸葛青：

        “道長您贏得了一個知心好友，而青老弟贏得了碧游村上上下下的尊重，兩位以后永遠是是碧游村的座上賓。”馬仙洪說，“但是很抱歉，季小姐必須留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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