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這里居然有這么長的樓梯。”

        螺旋狀的石頭樓梯陰暗潮濕，石面上還布滿了青苔，兩個人走起來都需要小心翼翼。

        “地下暗河。”季言壓低聲音，“往往伴隨著巨大的溶洞，有人依托這樣的地勢在地底下雕鑿出了這樣大的空間。而且螺旋式的樓梯會磨滅人的方向感，不過，”隱約的水聲在洞穴深處被層層放大，她摸出一塊手帕擦拭潮濕的墻壁，細密的水珠立刻滲透了柔軟的布料，眼睛的余光還瞥到了幾只窸窸窣窣爬過的馬陸，她四處張望，“我們離暗河已經很近了，離我們的目的地大概更近。”

        “……哦。”這條路實在是太黑太長了，就像永無盡頭，若不是隱約能聽到的水聲，張楚嵐幾乎都覺得自己在黑甜的夢中游走，他聽到自己緩慢的呼吸，聽到石壁上有水珠凝聚和滴落。

        雖然是個普通人，但季言似乎很快就適應了這個異人的世界，作風還是剛建樸實那一路，絕不多話，思維清晰，讓本來打算叮囑她遇到危險要躲起來的張楚嵐都住了嘴。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身邊呆著的其實是寶兒姐……說起來這兩個姑娘雖然外貌和行事作風迥然不同，但在關鍵時意外還都蠻靠譜的。

        “要是能毀掉修身爐出去，季小姐你打算去哪兒？”

        “……回北京吧。”季言在黑暗中瞥了他一眼。憑借著異人的良好視力，他發覺這姑娘的瞳仁居然是純黑的，這在亞洲人種中并不多見。“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和自己習以為常的身份告別，投入另外一個世界的。”

        “那倒是。”張楚嵐頗為認同，如果不是寶兒姐操著她那柄殺豬刀從天而降破開了他的生活，他大概還是會像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那樣過著普通平靜的大學生活，維持著哪怕是虛擬的和平。

        “不過也有這樣的傻蛋。”她撇了下嘴角。“寧愿放著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不過，去武當山上啃饅頭，還說什么朝聞道夕死可矣……”

        比起責備，她的語氣中更多的大概是淡淡的惘然。

        “季小姐認識王道長很多年了吧。”這朵打娘肚子里就認識的、王也命里堅持了二十來年常開不敗的桃花對王也的感情顯然不是普通的朋友之情，不過張楚嵐一向很擅長睜著眼睛說瞎話。“是很好的朋友，也可以向王道長提一提嘛就說‘希望他留下來’之類的。”

        季言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她純黑的瞳孔里漫過思緒無限，似乎是真的在忖度自己如果說出這句話，王也是否會為了自己而留下。但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是，我們是好朋友。”她的語氣甚至還有幾分輕快，“他上山后我其實也不是沒有見過他，他那時比在北京看上去要開心太多了。所以我沒有勸他留下來的打算和立場，作為朋友，他能夠過得開心一些比我們呆在一塊更重要。”她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我相信王也也是這樣想的。”

        “……是么。”張楚嵐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他沉默了一會，環顧四周，黑暗仍舊深不見底，“這里可真不像人呆的地方。”

        “的確，”季言捋了一把發梢上的水珠，“就像是墓穴，在堪輿學中，死人的墓穴和活人的居處固然不同，但都是靈氣匯聚的地方，而云貴之地和中原地區的風俗大不相同，六盤水就曾有過在河道中間的墓穴，要是這里是哪位達官顯宦的陰宅，我倒是沒什么覺得奇怪的了。”

        “就算是哪位古人給自己留下的墓穴，那現在也算是有人鳩占鵲巢了。”張楚嵐冷笑了一聲，抬手便是一記“□□”，青白的電光貫穿了悄無聲息逼近的聲音，伴隨著“噼里啪啦”的響動，被雷擊的焦黑的如花扭曲地倒在了張楚嵐身邊。“小心，還有一大群呢。”

        單只如花的戰斗力算不上太高，張楚嵐應付的也不算吃力。而不知是不是拜手上的手串所賜，如花們似乎并沒有來攻擊已經在第一時間縮到墻角的季言的打算。這也給了季言一點時間來觀察四周。

        正如之前所分析，是由地下暗河開鑿出來的天然的地下洞穴。而有人將這一片空間利用了起來，這里完全就是一個墓室的規制，墻壁上剝落的壁畫可以隱約看出勾著金邊的小人從石棺中站起的畫面，想必此處最開始就是為了完成墓穴主人死人復活的夢想。季言不是術士，洞壁上密集的圖案和抽象圖文她一個也看不懂。但在洞穴深處，在爆裂的火光和電火花中，她還是一眼看到原本應該放置棺槨的地方靜靜矗立著巨大的鋼鐵怪物，它的高度大概在四五米上下，銀灰色的漆面讓它帶著點詭異的朋克感，它一點都不像是屬于這個地方的造物，但卻又詭異地和環境融合在一起。

        那個傳說中能將普通人變為異人的機器。

        修身爐。

        馬村長曾毫不避諱地說過最完美的修身爐即將誕生。

        季言又覺得頭疼起來了，就好像在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嘲弄。

        “……那就是修身爐么？”解決掉手頭最后一只如花的張楚嵐探頭探腦地驚嘆。

        “……是。”

        “我先去看看。”張楚嵐熄滅了金光咒，小心翼翼地朝修身爐走去，以他現在的金光咒水平，抗物理打擊都費勁兒，在這種黑暗環境中相當于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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