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門局……不對，所有的方位吉兇似乎都在由你界定……這是風后奇門？”季言偏著頭略假思索，“這就是你現在與我為敵的底氣？”

        季言隨手一揮，離字·流火熒光燃起的明亮火焰就像飛舞的流螢般劃過她的臉側，然后散逸開。火光在一剎那映亮了兩個人的瞳孔，季言的眼里笑意盈盈，而王也的眼底卻是一片近乎固執的堅硬。

        “你已經快死啦。”季言的話天真而殘忍。“聽我的話回去不好嗎？”

        這話真是十足欠扁，但張楚嵐知道她說的是真的，王也的身邊彌漫著猩紅的血霧，那是從他傷口里淌出來的血，被這炁的風暴攪散在整個空間里。也幸虧是異人從小錘煉的好身板，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因為疼痛和失血昏迷過去了。

        但他現在也已經差不多油盡燈枯了，風后奇門的時間和范圍都是有極限的。

        “坤字·萬棱。”

        王也沒有理會她近乎挑釁的話，足底六盤轉動，平靜地用出了新的術式。坤卦初六：履霜，堅冰至——細小的血霧凝結成了尖利的冰錐朝她涌來，但這些利刃甚至還沒接近她的周遭三尺，就被碎成了細小的冰晶，遮蔽了季言的視線。

        與此同時，季言雙足下陷，堅硬的青石路面似乎一剎那變作了柔軟的沙地——顯然，王也開啟了第二個術式，可以改變大地結構的艮字·土瀑。這種改變只不過持續了零點幾秒，季言微微皺眉，發現自己的腳被卡在了重新變硬的地面以下——這種小把戲對異人用處不大，但以季言普通人的體質，在十數秒間將無法移動。

        “暫時限制我的視線和行動也不會改變結果吧？現在你們有什么手段能破開防御——”

        她的臉色忽然微微地變了，連呼吸都有瞬間的遲滯。以她對炁流的敏感程度，能夠感受到似乎有什么隱微的東西以她為中心在疾速擴張，選擇——然后，和迎面而來的東西撞在一起……以她的觀感，就像是兩波海浪迎面沖擊，撞擊瞬間巨大的沖力足以將高聳的礁石都拍得粉身碎骨。

        “第二個……奇門局？”她很快意識到了迅速在擴張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上還沾染了暗紅色的血漬，有她自己的，也有王也的，此刻正暈染著淡淡的光。

        陣眼。

        王也以他的血作為“媒介”，在暗中埋下了另一個奇門局。

        季言抬頭看王也，王也的容色異常平靜，她的肩頭微微一顫，突然間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意圖。

        “張楚嵐！！！”

        一直藏匿在黑暗中的張楚嵐魚躍而出，五指分開，大吼一聲：

        “小白蟲！”

        季言仰起頭，上方傳來隱隱約約的尖嘯，那是什么重物從高處墜落的厲風聲。

        “不愧是……”

        她剩下的話沒來得及說出來，一根分量十足的鈦合金球棒砸中了她的額頭，把她砸的暈了過去。

        她全程拿在手里的、傅蓉的球棒。

        倒是沒有倒在地上，王也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她，順手在她脖子上補了個手刀，把她敲的更暈一點。

        “牛逼啊王道長。”張楚嵐看著懷中抱妹的王也，暗暗地稱贊。

        這是王也的計劃。

        任何以炁作為介質的手段，對季言都沒有作用。物理攻擊有效，但而此時此刻，他們兩個都缺乏強力到能夠破開季言身遭炁亂流構成防御的物理攻擊。

        “我可以同時開兩個奇門局……兩個奇門局碰撞的瞬間會在空間中撕開一道虛無的裂縫，屆時你伺機……砸暈她。”王也說，“她雖然有異于常人的恢復能力，但本質上暈厥是一種人體的自我保護，不在‘受傷’之列。”

        除了自身對于四時生克的理解、炁的掌控來開啟奇門局外，術士當然也可以通過外物和媒介開啟奇門，比如著名的八陣圖，壘石為八行，行相去二丈，看似不起眼，卻能讓數萬大軍迷失其間。但這種奇門有個弊端，它的發動和停止往往不受術士的控制。季言雖然不是術士，但以她對炁的敏感程度，奇門的成形瞬間她就能察覺到。

        所以，王也選擇的媒介是自己的血。

        “營氣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脈，化以為血。”

        血液中包含著大量本人的精氣，通過術士的操作，可以讓上天認為是術士本人，王也把自己的血留在了季言的手上，相當于埋下了第二個奇門陣的陣眼。在限制住季言的行動后，他同時擴張兩個奇門局，兩個力量相仿、屬性相克的奇門在空間中對撞，從而把環繞著季言的空間中的炁流生生撕出了一個大洞。也讓張楚嵐的小白蟲有了可乘之機，裹挾著金屬球棒，砸暈了季言。

        張楚嵐擦了一把滴落在臉上的水，之前場面過分的混亂，這時敲暈了季言以后，他才發現溶洞四處都在滲水，四處濕漉漉的有點過分了。洞穴深處王也仍保持著那個懷中抱妹的姿勢，一動不動。

        “……王道長？”

        王也緩慢地抬起頭來，張楚嵐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他的眼睛、鼻子、嘴唇、耳朵，全都在不同程度地溢出鮮血——張楚嵐是知道剛剛兩陣對撞時王也的消耗的，但哪怕是炁波對撞最激烈的瞬間，他的形容也沒有這么狼狽——

        除非——

        除非他現在還在對抗著什么更加恐怖的存在。

        “張楚嵐，”王也一邊說話一邊咳出一口血來，“再……再幫我一個忙好嘛？”

        “王道長，你別說那么多了！趕緊帶著季小姐出來！”張楚嵐艱難地站起身想要往王也這邊跑。

        “別過來！”王也深吸一口氣，把季言扛在肩頭，做出了一個蓄力投擲的動作——異人拿起幾百斤東西通常是試若等閑，可王也光是把季言放到肩頭就已經又吐了兩口血。“我們都搞錯了一件事，這里的東西的確是修身爐，但卻并非馬仙洪制造的修身爐……”

        “你看到那壁畫沒有，這里是埋骨之地，也是某人重獲新生的地方，這里不歡迎外來的人，任何擅自進入這個地方的人，都要被埋在這數以百萬噸的‘陰脈’之下，這是以此地數萬年的山川河谷之‘炁胎’造成的大陣，從有人踏入防御范圍內就開始啟動，絕非人力可以抗衡的存在！”王也的語氣又輕又快，他定定地看著張楚嵐，“你帶著季言走。”

        他以拋擲的姿勢把季言扔向了張楚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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