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無相和尚
攸澤是哪里?是不是本朝的疆土?洛南塵不知。
他短短的小半生僅在京城里呆著,就連城門都沒見過幾次。
至于大羅神仙,他就更沒看到過了。
如果說那個和尚與鬼差算是神仙的話,他覺得做個神仙也挺沒有意思。
洛南塵望著七靈兒,望了很久很久,直到少女的臉頰起了緋紅,眼神中有了迷離之色。
“你可以仰慕本姑娘,也可以暗戀本姑娘,就是不能有非分之想,我可不同意呦!”
失去最后的矜持前,少女還是留了一點羞澀。
“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何不怕這里的瑩冰?”
“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大羅神仙呀!我更看不出你比大羅神仙厲害到哪去呀!”
洛南塵的話很無情,擊碎了少女的朦朧心,也將少女臉上的羞紅擊成了惱怒。
“你一個死鬼懂什么?”
“本姑娘天生不怕冷,體內自有御寒之功。”
“哪像你,手無縛雞之力,空長了一幅好皮囊,什么都不懂,話都聽不懂,哼!”
七靈兒的脾氣就是如此,翻手為云,覆手就差一巴掌扇到洛南塵的臉上。
“不怕冷,那你總穿個皮坎肩做什么?”
“滾”
短小精悍的字,再次從少女的口中飛出。
這次,洛南塵沒有離開,笑得如沐春風。
一來是他習慣了。
二來嘛!反擊很成功。
“靈兒,你來這里做什么?你為何會有法力?”
時間緊,任務急,他知道第二個“滾”字馬上要出現了,所以要盡快問出下一個問題。
“本姑娘來這里,當然是降魔了,不然跑到這個地方干什么?”
“法力嘛,當然也是我師傅教我的啦。”
“本姑娘又不是生而得道的神仙,哪里會無師自通,當然要有師傅教了,竟問些廢話。”
少女覺得洛南塵要是少說點話,自己會更心儀。
洛南塵有了小心思:“靈兒,你有師傅?”
“廢話。”
少女認為還是啞巴最好。
美公子的小心思變得有些大:“令師在何處?能否將我引見給他老人家呀?”
“呵!你個死鬼哪里會有那個福緣。”
“你見不到啦,本姑娘的恩師飛升了。”
少女的話中沒有悲傷。
道家所謂的死便是飛升,飛升就是圓滿,都圓滿了,還悲傷個球呀!
“死啦!你師傅不是神仙呀?”
洛南塵公子剛變大的小心思一下子縮了回去,縮成了一條看不見的線。
“哈哈”
少女被這話氣得笑了起來。
“你有多傻,自己知道嗎?”
“本姑娘這是術法,不是仙法。”
“說你無知便是愚蠢,你還不信,你說你這么傻,為何老天要給你這般容貌呀?”
猛然間,少女覺得眼前之人的傻氣中有幾分可愛,再加上這面容,就更讓人歡喜了。
“喂,你要找我師傅做什么?”
“本姑娘可是他老人家的親傳大弟子,盡得真傳呦!你有什么難疑事,盡可請教本姑娘。”
看到洛南塵有些沮喪,少女的愛心
不,應該說,好事兒之心泛濫起來。
“近日,我總覺得身子有些不對勁,想問問你師傅是怎么回事。”
洛南塵略做遲疑,望著七靈兒,誠懇地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哪里不對勁?我看看。”
醫者仁心,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七靈兒直接動了手。
“哎哎”
“小七哎靈兒,哎”
洛南塵一聲接一聲的“哎哎”,雙手抱胸,退后了幾大步。
“你跑什么呀?”
“我跟你說,本姑娘所學的術法中也有懸脈治病,望聞問切的步驟必須要做足,來來,別跑!”
少女再次撲上前,診病之心相當急切。
洛南塵是鬼,可七靈兒有術法,抓他如同抓一個大活人,上下其手也沒有虛幻一說。
當美少年即將落入七靈兒的魔爪之際,廟門猛地被撞開,一股攝人神魄的冰寒涌進廟內。
隨著奇寒的襲入,一座人形冰雕沖了進來,狠砸在地面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不過,冰雕沒有破碎,依舊完整地躺在那里。
變故來得太突然,七靈兒嚇了一跳。
隨之,她的好奇心盛起,急忙撇下欲殊死反抗,寧死不從的洛南塵,跑向那具人形冰雕。
晶瑩的冰雕帶著幽幽的藍光。
眉眼口鼻俱全,四肢手足輪廓分明,衣衫鞋襪色質逼真,尤其冰雕的頭部更是特征顯著,是光頭。
無須細辨,七靈兒也能看出這是一座僧人雕塑。
“小土渣,你說啊,這世間真是萬物皆有靈!”
“沒想到這攸澤中,就連一坨瑩冰也會化為人形,只可惜幻成和尚,生來就失去了人間趣味。”
少女自顧自地嘀咕,沒留意冰雕的眼睛正透射出急迫之色。
一句“小土渣”,洛南塵的七魄又散了大半,要不是緊劃拉,估計早就散得渺無蹤跡。
雖是如此,洛南塵還是走上前。
他看出異常,冰雕的那對眼珠正滴溜亂轉。
“靈兒,好像不是冰化人形,是人凍成了冰。”
洛南塵指向那雙肯定又急迫的眼睛。
“哎呀,本姑娘大意了,就怨你,亂了我七通八透的玲瓏心。”
一語點醒夢中人。
雖說未曾入夢,少女亦是恍然大悟。
下一瞬,指法變幻,一片炙熱的紅光在七靈兒的掌心閃起,從冰雕僧人的百會灌下,經其神闕,直至涌泉。
片刻后,霧白從僧人的口中噴出,周身的瑩冰也隨之散個干凈。
“媽呀”
和尚解了冰錮,第一句話便是對母親的呼喚。
對此,美公子極為贊賞。
無論信仰如何高深玄妙,始終都無法與偉大的母愛相提并論,這是為人之根本。
“謝恩有多種,你這致謝的方式也是奇特,本姑娘還真是頭一次遇見。”
七靈兒卻心有惱意。
雖說為人母是好事,可也是要擔責任呀!
那可是一項崇高的職業,不能隨便應承。
和尚怔望了一眼人模鬼樣的少年,又轉眼珠瞧了一下衣著邋遢的少女,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喂,你這是什么意思?”
“不說感恩的話也就罷了,連個自我介紹也不說說嗎?”
突降奇冰,化冰為僧,剛一救活便想入夢,哪有這般幸福的事兒?
如此不滿足七靈兒的好奇心,豈能容他!
“小僧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
“是本姑娘救的你,和這個死鬼沒有關系。”
“那小僧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和尚的眼神飄忽,眼皮幾欲閉合,十幾日的不眠不休,任誰都抗不住。
“小僧無相,小…”
第二個“小”字剛一出口,無相便沉沉睡去。
聽到“無相”二字,洛南塵瞟了一下桌腿下的牌匾,再次環顧四周,心中暗自思忖。
“此處應是這個和尚的靜修之所,可為何連佛龕法儀都沒有呢?莫非真是心中無相,眼中也便無相,佛法真是精妙呀!”
美少年的這種思慮有其原因。
世人參佛禮佛,皆要跪在佛像的金身前,若不如此,便無法表達自己的虔誠。
可是,縱然佛有萬千化身,世人的頌愿卻是無窮無盡,佛之大能真會讓世人得償所愿嗎?
洛南塵深表懷疑,就連靈兒多喊幾聲,自己都覺得心煩,何況世人無休止地禱告呢!
由此,美少年洞悉了無相寺中無相的原因。
泥胎就是泥胎,塑了金身也是一堆泥,將自己的所求說給一堆泥,可笑之極,莫過如此。
“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同時,他也頓悟了這句佛法中所包含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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