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塵正欲舒展的身段驟然停滯，即刻擋在七靈兒的身前。

        “你是何人？”

        洛南塵見蒼老的婦人并無惡意，轉頭問向七靈兒：“她就是你們口中的魔族嗎？”

        七靈兒見洛南塵竟不懼魔族之人，勇敢地擋在自己的身前，這讓少女的心中有了滿滿的蜜意。

        “我是攸澤的大巫，是魔域這一千年的大巫，你們可以喚我夸遠婆婆。”

        大巫微笑地介紹著自己，雙眼微瞇，再次盯在洛南塵的身上。

        “一千年？您有一千歲啦！”

        “晚輩洛南塵，拜見神仙婆婆。”

        洛南塵撩起衣擺，雙膝跪地，磕了一個不響的頭。

        磕完頭后，洛南塵偷眼望向身側的七靈兒。

        見七靈兒并無表示，趕忙輕扯了一下七靈兒的道袍，示意她應和自己一樣行叩首禮。

        七靈兒正欲跪下，大巫右手一揮，一道勁力將二人扶了起來。

        “罷了，沒想到你竟是一個知禮的娃娃。”

        “不過，你說我是神仙，倒是錯了，我確有千歲，卻非神非仙，我是大巫，魔族的巫女。”

        夸遠大巫說著話，起身到洛南塵的身前。

        “巫者，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通玄也。”

        魔族中，巫族是其同脈分支，首領為女子，司魔族大巫一職。

        雖說是女子，在魔族中卻有著非凡的地位。

        她們世代都是魔帝的忠實追隨者，輔助魔帝掌管域內的一切事宜。

        不過，巫族的首領與其他魔族首領的壽元不同，巫族的首領只有千歲，千年后便會選出新的掌權人。

        故此，每一千年便會有新的大巫司職。

        夸遠大巫圍著洛南塵轉了一圈，眼中有不解之色。

        片刻后，她笑而不語，點了點頭。

        “婆婆，您這是什么意思？”

        若說別的本事，洛南塵還會心有謙虛，可要說自己的相貌，絕對自信。

        可是，不管多自信，讓人像青樓選秀般觀瞧，洛公子還是覺得不舒服。

        尤其，夸遠大巫的雙眼中，時而迷惑，時而了然，讓美公子起了狐疑心，趕忙也將自己打量了一番。

        七靈兒見大巫點頭微笑，也是不解地望向洛南塵。

        “娃娃，你不是鬼身。”

        轉了半天，也看了半天，夸遠說出了一句驚人的話。

        “不是鬼身？那我是什么？”

        “他是什么呀？”

        七靈兒與洛南塵一臉驚詫，同聲問出。

        “一念成珠胎，一念墜凡塵，念起歸玄處，念落在九天。”

        話一出口，大巫似乎預見了什么，搖了搖頭。

        大巫的話讓洛南塵有些迷糊。

        他覺得無論是神還是佛，又或是這個魔巫，都愛說些神叨叨的話，無趣的很。

        這話有點像佛家的偈語，

        就如那句“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名字嘛！非要扯成晦澀難懂。

        洛南塵曾讀過那本經書。

        少年自持聰慧難覓，可在看完那本傳世之作后，深陷于空與不空的糾結中，并一度是非不明，真假不分。

        “婆婆，不懂呀？”

        有一說一，有二不說三，這是洛南塵的性格。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少年覺得不懂就問，沒什么丟人。

        夸遠大巫依舊搖了搖頭，沒有做解釋，只是重新坐回榻上，笑望著疑惑的二人。

        過了片刻，夸遠大巫望向七靈兒。

        “娃娃，你要尋的無塵冰蕊在魔域禁地豐沮玉門，那里除了魔帝，無人可往。”

        “你可以去，能不能找到，找到后能不能出來，全憑你的命了。”

        說完，夸遠大巫起身向殿外走去。

        七靈兒與洛南塵互望了一眼，同時癟了癟嘴，跟在大巫的身后走出殿門。

        ★★★

        豐沮玉門是一座山的名字，七靈兒與洛南塵前往的時候，白肅簡短地介紹了一下。

        對于白肅的介紹，洛南塵覺得用簡短二字來形容應該是準確。

        “日月所入。”

        對于此山，白肅的介紹只有這四個字。

        何為日月所入？白肅沒說。

        是否入到山中？白肅也沒講。

        這神龍不見首也不見尾的話，著實讓喜愛奇聞逸事的美少年有些郁悶。

        待到臨近豐沮玉門，洛南塵公子有些了然。

        豐沮玉門太高大了，山體巨大到無法窺及邊際，半身山峰已是入云，直沖天穹。

        霎那間，洛南塵覺得像這樣的高山，莫說是日月所入，就是頂峰之處，或許都會有九天之神在乘風納涼呢！

        扶云踏梯。

        眾人來到大山近前時，已然在萬丈平臺上。

        洛南塵與七靈兒環顧了一下左右。

        雖說身處萬丈平臺，可仰頭上望，平臺的高度尚不及豐沮玉門的三成，大部的山體尚隱在流云寒霧中，見不到面目。

        洛南塵見此，不由地感慨：“靈兒，你說這山如此高，應是天下第一高山了吧？會不會觸及九天呀？山頂上會不會住著傳說中的老神仙呀？”

        未及七靈兒開言，走在前邊的大巫先說了話。

        “娃娃，豐沮玉門的確高至九天，卻也并非是最高之峰，嬰梁山側曾有一座玄境峰。

        “昔日，玄境峰高于九天，直抵玄空，那才是第一峰，至于你說豐沮玉門上會不會有神仙，沒有。”

        大巫淡笑了一下：“魔族居于北，域廣萬里，上至九天，下至極淵，都是魔域，你說的神仙不敢駐停于此。”

        七靈兒聽了大巫的話，環顧左右，并未見到再高的山峰，疑惑道：“婆婆，帝宮那里并沒有高山呀？”

        大巫神色暗淡，哀傷道：“沒有了，萬年前就沒有了，玄境峰早已成為了無盡極淵，而極淵之下尚有我魔族十萬將士冰封于內，萬年不見天日。”

        豐沮玉門是山，也如其名，有一座玉石大門。

        玉石門緊閉，形態古樸簡單的紋線雕刻在兩扇大門上，令人瞧上一眼，便知此處應是遠古的存在。

        夸遠大巫走到玉門前，用一把銀柄小刀在自己的左手上割了一道血口，隨后將手貼在了玉門上的一處圓形龍紋圖案上。

        血液慢慢地滲入圖案中，原本淡黃的玉石呈現出了殷紅色，繼而有紅光流轉，簡單的龍紋猶如活了一般，快速地旋轉起來。

        片刻后，一聲轟鳴自玉門處響起，眾人腳下一震，兩扇大門開啟了一人寬的縫隙。

        “我的能力也只能開到如此，你們進去吧。”

        返身而回的大巫望著七靈兒，聲音低緩地說著，

        一瞬間，七靈兒在大巫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期望。

        她不確定那是否是期望的眼神，卻深深地感覺到，大巫能如此順利地讓自己進入魔族禁域，應該不僅僅限于善心好意。

        望著走進玉石門的二人，白肅恭敬地問向目光始終未離開大門的夸遠大巫。

        “大巫，您為何讓他們進入禁地？如果想要送那女孩子無塵冰蕊，并不需要如此呀？”

        大巫并未即刻回答，依舊望著微啟的大門。

        片刻后，她似作答又似自語：“魔族禁錮了萬年，或許該變了，我真的希望這是一個機緣，希望這是我滅寂之前，能為魔族做的最后一件事。”

        大巫轉身望向白肅：“白將軍，你不覺得那個女娃很眼熟嗎？與瀾月殿中的畫像有些相似呀！”

        白肅思忖了一會，疑惑地問：“大巫，你是說那個女娃是公主瑤姬轉世身，不可能吧？”

        “唉”

        大巫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當然不可能了，公主瑤姬不堪受辱，被高陽滅了神魂，引發了神魔之戰，魔族中人皆是知曉，又怎會有什么輪回之說呢？”

        “不過，天意非天所定，或許有些事情我們不知曉，也許就會成為魔族重生的契機。”

        話未說完，大巫望著玉門的方向，喃喃自語。

        “冰龍不會無故移位，無影山也不會沒有緣由地開山，這些沒有巧合，或許都是因為這個女娃吧？”

        “流淌過魔族的血液，即便萬世都不會改變，這是咱們魔族的規則。”

        說到此處，大巫的話語停頓，苦笑了一下。

        “正是這個規則，讓咱們永世都是所謂的魔。”

        “白肅，這些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究竟具體如何，我也不敢確定，或許這是一個錯誤，又或許是改變魔族的唯一機緣，誰又能知道呢？”

        大巫轉身向云深處的石階走去。

        她的步履走得緩慢，似乎每一步的踏出，都是將自己的一段生命拋在了身后。

        白肅并未離開。

        他坐在冠如巨傘的古樹下，望著玉門，緩緩地微合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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