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林潤玉的狡辯
議政大殿之上,明圣帝陰沉著臉色坐在上首,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跪在地上身如抖篩的林潤玉,恨不得掐死了他去。
“你這個廢物!朕給你撥了上千萬兩銀子,在天壇上你是怎么保證的,說會為國為民效力,如今你竟把事情給朕辦砸了!你該死!”
明圣帝脖子上青筋暴起,臉色也因為充血而通紅,他抄起岸案幾上的硯臺與書件一股腦地全向林潤玉身上砸過去。
硯臺尖銳的棱角劃破了林潤玉的額頭,熱流一樣的血液從他的額角冒出來,他顫抖著伸手一摸,頓時滿手都是粘糊糊的猩紅液體。
林潤玉額頭劇痛著,卻絲毫不敢加以怨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好,帶著哭腔沖明圣帝磕頭拜道:“皇上!臣冤枉啊皇上!”
他一邊假惺惺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一邊絞盡腦汁為自己推卸責任。
“臣受皇恩,怎會不盡心為皇上辦事!臣到了江南,完全就是按照明珠公主寫的方案來治理水患的!圍湖造田,種柏樹,還有疏通河道建水壩,臣做得一無錯漏!出了岔子之怪明珠公主的法子有問題,卻不是臣不盡心啊!”
“一無錯漏?”明圣帝聽得他這樣的狡辯之言,更是氣得胡子都抖了起來,他背手走到林潤玉邊上,抬起龍紋蟒靴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腳。
“一無錯漏怎的會讓剛建好的水壩塌了?一無錯漏為何那人造田里的柏樹全淹死了個干凈?”
林潤玉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卻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為了私吞下一份賑災銀,修建水壩之時用的材料全是次等貨,他想著再過上幾月便是冬季,到時水患早退干凈了,犯不著用那么好的建材。
可誰知洪水來勢太過兇猛,那剛建造好的新水庫沒兩天就塌了,洪水加上水壩里攔著的水一齊沖刷向江南大地,讓原本就蕭條的江南更加悲鳴。
“臣不知……臣的確是按照明珠公主的方案辦的……”林潤玉自知心虛,竭力地將后果推在夏子衿的頭上,如今是保命要緊,誰還管她公主不公主的。
明圣帝敞袖一揮,沖著殿外守著的一干人怒喊到:“人呢!讓你們找明珠公主,怎么還不傳到議政殿里來!”
皇帝的盛怒之下,誰人敢出大氣?斂聲屏息的其他大臣都縮著頭站著,一句話也不敢吭聲。
小夏子聽得明圣帝怒罵,躬著身子從殿門縫里擠進身子進來,弱弱道:“回……回皇上,奴才已經(jīng)派人去傳了……怕是公主路上給耽擱了,奴才這便再去催催……”
“那還不快去!”明圣帝的耐心已經(jīng)到了臨界點,隨時都要爆發(fā)。
小夏子連連稱是,貓著腰又從門縫里鉆了出去,抬袖擦了擦自己已經(jīng)汗津津的額頭,這當下人難,當皇帝的下人更是難上加難,他長嘆一聲,心里也是有苦說不出。
此時,殿前的臺階下響起了腳步聲,夏子衿與她的侍女小葵碎步而來,面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小夏子與外頭守著的侍衛(wèi)見著夏子衿來了,皆是松了一口氣,若是再傳不到明珠公主,皇上怕是要氣得把這議政殿的屋頂都給掀了。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您可算是來了!”小夏子一甩手上的拂塵,連忙便迎了上去,身軀一搖一搖,活像個不倒翁。
夏子衿見人人都是苦著一張臉,心底不由得更加擔憂起來。
“公公,里頭是什么樣個狀況,本公主聽說父皇他龍顏大怒……”
小夏子伸著脖子瞅了瞅門里的動靜,湊近夏子衿耳邊悄悄說道:“可不是嘛,這世子爺辦砸了差事,惹得皇上氣的東西稀里嘩啦砸了一地,奴才在外頭可都聽得是心驚膽戰(zhàn)!”
夏子衿皺著眉頭心里悱惻起來,明圣帝盛怒之下定然是聽不進話的,如若是這樣一個形式,林潤玉想要脫罪咬定了是她方案出錯的話,真是不好辦了。
“公主,您快些進吧,可悠著些,別氣著皇上!”夏子衿待他們這些下人向來都很好,小夏子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
夏子衿點點頭,讓小葵在門口侯著,吱呀一聲推開了議政大殿的門,斂著眼邁步而入。
大臣們看著夏子衿,互相給自己黨派里的人使眼色,人人臉上的神色都十分古怪。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安。”她低著頭,也能感受到上方強大的氣壓。
“朕還安個什么勁!子衿,世子說你的方案有錯才害得這次治水失利,你有什么要與朕解釋的?”
明圣帝插著腰,喘了一口粗氣,他年歲不小,常常氣上了頭便會覺得頭昏腦漲。
夏子衿偏過眼神去看了眼林潤玉,林潤玉捂著額頭的傷口,不敢直視夏子衿銳利的目光,做賊心虛地轉(zhuǎn)過一邊。
“回父皇,兒臣的方案接是按照江南的地形地勢所寫,每一筆每一字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父皇您也是深知治水之道的,兒臣的方案您都事先看過,若是有什么問題,又怎會交付出去實施呢?”
夏子衿不卑不亢地拜了拜明圣帝,而后挺起脊背,十分坦然的模樣,與林潤玉的畏畏縮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明圣帝神色一閃,想著她說得倒也不錯,可他是帝王,帝王是不會犯錯的不是嗎?更何況這么多雙眼看著,即便是案子錯了,也不是他用錯,而是夏子衿自己的問題。
“皇上!臣真真是冤枉!您瞧,我這才去了一個月,人也消瘦了好些,便能看得出臣每日有多操心勞累了,若不是公主給了臣錯的方案,這江南完已太平安好,皇上,您可要明察!”
夏子衿只覺得她可能還未真正了解林潤玉,原來他不但人面獸心,還格外厚顏無恥!
吏部尚書李琨見勢連忙幫腔道:“皇上,臣也覺世子所言不假!公主一介女流之輩,又非生在宮中,其學識理論都有待考究,一時未考慮周全也是有的,此事情世子爺卻是冤枉!”
其他太子黨羽的大臣也連連稱是,一個個對著夏子衿明里暗里地苛責著,都說是她不懂得民情卻非要為了邀寵寫些錯的東西,紙上談兵之道自會弄得民不聊生。
夏子衿心中冷笑,這些個在官場里摸爬滾打的大臣,最懂是得官官相護,方案出來之時一個個巴巴地搶著治水使節(jié)的職位,夸贊話不知說了多少,現(xiàn)在卻來怪她紙上談兵。
她正欲爭辯,小夏子卻忽然急匆匆地推了門進來,跪地報道:“啟稟皇上!底下人呈報說江南都督與受災十一個州的州長已經(jīng)過了上京城城門處,現(xiàn)在正要往宮里來了!”
都督向來是不會離開轄區(qū)的,這回竟帶著十一個州長一同上了上京城,怕是事態(tài)確實嚴重了。
明圣帝扶著額頭,十分煩躁氣悶,眼見著這樁事情還未解決,江南又來了人,真是禍不單行。
“也罷,讓太子先給這些人安排,朕隨后便去!
地上還跪著夏子衿與林潤玉,一人咬著唇瓣低頭,一人捂著額頭呲牙咧嘴。
明圣帝眼珠子一轉(zhuǎn),心中思量起來,這次江南來人,定是對林潤玉的治水失利十分不難,而林潤玉又一口咬定夏子衿的方案出了漏洞。這樣的狀況下,無論那方案是否有錯漏,也只得寧可錯怪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了。
“子衿,此次的治水失利,你也有一定的責任,既然是你的方案出了問題,便要由你彌補!
夏子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事情還未弄清楚,他竟然這樣便草草地給自己定了罪了?而且這件事情之上,她雖是存了心眼有意讓林潤玉辦砸,可從明面上確是怎么也怪不到她頭上的。
“父皇!”
“不必再說,朕念你也不是有心,便不做嚴懲,只罰你充公悉數(shù)財務,權(quán)當捐給受災百姓吧!
明圣帝擺擺手,不欲與夏子衿再多做言論,他瞧著她那雙和柳妃一樣清澈無辜的大眼,也有些于心不忍,只是當下若是不做些處置,怕是前來上京的都督與州長也不會輕易罷休。
“至于林世子……你且滾回林王府去侯著,朕現(xiàn)在要與都督會面,沒得空理會于你!”明圣帝說罷,便拂袖而去。
林潤玉哆嗦著拜了一拜,心里卻松了一口氣,明圣帝這樣說,自己便不會有性命之憂了,至于后續(xù)的懲罰,與他的小命比起來不過小事而已。
而夏子衿卻自嘲地笑了笑,目視著明圣帝背手而去的身影,只覺十分諷刺,天家父女,也不過如此而已。
是夜,墨生園之中,夏子衿獨自一人坐在院中,小葵已經(jīng)睡下,她吹了燈卻輾轉(zhuǎn)著難眠,抱了一壺的梨花釀,坐在這庭院里,一杯接一杯地送進嘴里。
梨花釀取自春日最嬌嫩的梨花瓣,經(jīng)過層層釀造,埋在濕土中一季,方能啟封。夏子衿伸手往空杯里倒了慢慢一杯,一口灌入喉嚨之中,那甘甜微辣的口感在她的嘴里卻成了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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