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九章
林之冉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她之前的詩被表哥看到的時候, 就是年初。當時張翰文也是細致又認真地看完了她所做的詩,然后嘆了一口氣,將每首都批了諸多不足。
偏偏張翰文的語氣不是嫌棄或者不耐煩地,而是像大人包容小孩子胡鬧一樣, 語氣柔和而無奈, 卻句句戳心。
他的意思其實是自己的詩登不上臺面。
這個認知讓她羞愧又難受, 匣子里的詩不少,整個看詩的過程持續了很久,林之冉幾次想要阻止, 都被張翰文以好心看文為由攔了下來, 她只好在旁邊如坐針氈
林之冉依舊記得那時張翰文最后嘆了一口氣, 體貼地列了幾本書讓她先看看這些書,再嘗試作詩。
雖然他沒有抱怨,但是林之冉能夠察覺到他的意思,自己浪費了他的時間了。
張翰文說的書都是些基礎的平仄韻律,其實她很早之前就都看過, 也正因如此, 她才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是作詩的料子,心灰意冷地將那些詩詞重新鎖回了匣子。
可在現在卻被告知, 表哥曾在那時做過與她相差無幾的詩
林之冉眼神有些復雜和慌亂,饒是她一向不喜歡揣度人心, 卻也知道, 這件事有些微妙。
林照櫻則安撫地拍了拍阿冉的手, 轉頭對謝景辭道:“還請狀元郎與我們姐妹二人到書房詳談。”
雖然張翰文被她派去給她的馬撿馬糞了,但為了以防萬一, 還是找個沒人的地方比較好。
到了書房, 林照櫻將匣子里的詩悉數給謝景辭, “除了剛剛那首,其他的怎么樣?”
林之冉也認真地在阿姐旁邊,聽謝景辭接下來的話。
謝景辭將其中的詩都看了一遍,又挑出十余首與張翰文所做詩極為相似的。
大多都是張翰文在與文人賓客酒樓飲酒時所作,每每一出來,就被周圍文人驚嘆不已。
謝景辭雖然與張翰文關系疏遠,但同為今年會試的考生,也是聽好友念叨過好多次的。
每次挑出來,不必謝景辭說,林之冉就先介紹自己寫這首詩的來歷和時間。
越說越心驚,小小的匣子里,竟然半數都和張翰文撞上了。
謝景辭也不復之前的隨性閑散,而是坐直了身子,凝重地看向林照櫻。
林照櫻見這兩個人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像是都在等著她來決斷。
她忍不住摸了摸林之冉的頭,雖然謝景辭的頭看起來似乎也很好摸。
不過片刻,林照櫻便恢復正色,問林之冉:“阿冉打算怎么辦?”
林之冉垂下眸子,遲疑了一下,道:“說我自私薄情也好,小氣狹隘也罷,我不想放過此事。”
這些都是她的心血,這些在她心灰意冷之時都不舍丟棄的詩詞,如今卻只是稍加裝點,便扣上了別人的名字,她不甘心。
林照櫻點了點頭,她也是這么想的,“你這些詩可有留存些什么證據,是你先張翰文所做?”
林之冉面露難色,她作詩只是因為喜歡,哪里會知道要留些什么證據。
她心中焦急,卻一時連半點思緒都無。
謝景辭道:“若是實在想不出來,最好先將張翰文未曾染指的詩詞公布出來,免得將來再被他利用,就算往后再被盜用,也大可有理有據出來指認。”
林照櫻護犢子:“阿冉莫急,區區小人,憑你長姐,還能奈何不了他?”
“此番想來,張翰文之前所做詩詞,確實都有些別扭生硬之處,除了林二小姐所作,其他的也說不定會有別的出處。”
林照櫻同意,“張翰文能輕易剽竊詩詞還能不被指摘,多半是靠哄騙他周圍的對這些不太懂的紅顏知己,只需派人一問便知。多行不義必自斃,張翰文不可能毫無紕漏。”
兩人言語寬慰,一唱一和,倒是真讓林之冉冷靜了一些,她心中稍暖,忽然靈光乍現,“我有一姐妹,與我興趣相投,喜好編寫戲文,前兩年父親外放,隨家中親友前往瀾州,臨行前倒是找我要了幾首詩說是要編入戲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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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翰文這幾天可謂是春風得意,府中仆人對他恭敬有加,林照櫻對他也越發溫柔小意。
以前表妹全天都要讓他干些活計也不說半句軟話,如今只不過撿了半天的馬糞,就招仆人來詢問他累不累了。
將軍夫人也不再催他趕快歸家,反而在他面前試探地提起過擔心林照櫻的婚事。
一切跡象都在表明,將表妹似乎有意在關心討好他。
因此在林照櫻約他去藏饈樓一聚之時,張翰文立刻就答應下來。
他修整儀表,雖然最近磋磨地有些憔悴,但想必也只會引起表妹的憐惜。
張翰文之前來過一次藏饈樓,是被一個家財萬貫的游商邀請來的,當時便為其中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裝修所震撼。
此次一見,卻與以往有些許不同,飯堂正中架起高臺,還添設了戲班子,唱著一樁“翡翠案”的戲。花旦身段婀娜,歌喉婉轉清涼,底下的食客紛紛叫好。
林照櫻訂的房是二樓,視野遼闊,還不噪雜,能夠將一樓的戲臺看得一清二楚。
張翰文早些時候得給林照櫻遛馬喂狗,所以與她并不同行,他一直以為只有他與林照櫻兩人,舉手投足軒軒甚得,進了隔間才發現竟然還坐著另外的兩人——林之冉和林之顏。
他暗道一聲不好,這兩人與他都有瓜葛,怕不是要壞了他的好事。
張翰文心里正思索著,就見林照櫻將空了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來不及想其他,趕緊下意識地去倒水。
林之顏見到張翰文也是一愣,她才剛剛解了禁足,就被阿姐接來吃飯看戲,未來得及與表哥想見。
沒想到在此碰著了。
只是一個月沒見,林之顏卻覺得像是過了好些年,,倒不是因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是張翰文老了許多。
林之顏一開始對張翰文心動就是因為青袍書生長身玉立的風姿,如青松明月,可現在看來,似乎從青松明月變作了松下陋石,月旁烏云。
她一向注重儀表打扮,哪怕是被禁足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也都打扮的精心美麗。
如今看到自己日夜思念,已經美化過無數次的表哥,竟然變得有些磕磣,林之顏升起的情意和思念都不禁淡了不少。
不,她不應該如此淺薄。林之顏告誡自己,表哥雖然現在相貌不佳,但品行極佳,高山景行,威武無雙。
他端方如玉,從不阿諛奉承他人,這才是真正折服她,讓她確定自己心意的地方。
做好了心理建設,林之顏露出微笑,“表哥。”
沒有得到回應,她有些疑惑地看過去,就見“端方如玉、威武無雙、從不阿諛奉承他人”的張翰文,熟練一邊彎腰,一邊討好地笑著給林照櫻倒水。
“表妹等了這么久,一定口渴了,我先來給櫻兒表妹倒杯水,保證是你熟悉的溫度,不燙不涼,入口剛剛好。”
他語氣獻媚,動作嫻熟,聲音帶著故作無意的親昵,像極了溜須拍馬的小人。
林之顏又是一愣,還未來得及心碎,就被旁邊的林之冉扯住了衣袖。
林之冉早就折服在林照櫻的“財大氣粗”之下,今日長姐與張翰文一對比,更顯得帥氣卓絕。
她忍不住眼睛發光和林之顏小聲贊嘆:“阿姐今日換上了煙青色的衣裳,恰如青松明月,威武無雙,若是個男子,得引得京城多少女子牽腸掛肚。”
林之顏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心痛又自豪地默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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