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佑笙
夜是那么漫長，尤其是今夜，我輾轉反側無法成眠，起身來到窗前，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抖出其中一根點燃了，只放在鼻尖前嗅著，也覺得很心滿意足。
以前喬老投訴我給她二手煙吸，漸漸的，就戒了。只是今夜我心情實在忐忑復雜，明天會是怎樣的一天呢？
遠處的地平線終于泛起魚肚白，我掐滅手上最后那根煙，長舒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終于天亮了�！�
也許我會后悔今天所做的，可是......沒有可是。我面臨的不是選擇題，沒有別的答案供我選擇。
遠遠的聽見了警笛聲，不過一會兒便見好幾輛警車呼嘯而至，最后停在我家門前。該來的還是來了，我是下去呢，還是假裝睡覺。
看見喜姨衣衫不整地跑出去開門，而我最終只是轉了腳步走向床鋪前躺下。閉上眼睛，如果可以，請讓我把耳朵也閉上吧。
接下來的喧鬧和紛擾，我都假裝置身事外。好累，好累。自從知道了那件事以后多少個晚上無法入睡了，緊繃的神經也一度瀕臨崩潰邊緣。
警笛聲響起又遠去，很快，我預期的事情也發生了，走廊傳來急促的奔跑聲，緊接著房門被粗暴地打開，我媽沖過來拉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佑笙，快醒醒！你爸被警察抓去問話呢！快想想辦法把他帶出來...”說到最后，她已經泣不成聲。
睜開了眼睛看見憔悴不堪的老臉，這張臉多么熟悉，以前很光滑細致的，如今也是皺褶縱橫了。盡管她在外人看來多么的壞，可她對我的愛始終不變，但是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會改變她對我的看法，甚至由愛變恨。
話涌上了喉嚨又停下，心里還是有些慌的，稍稍停頓，說：“媽，是我把證據交上去的。”等待我的會是一場怎樣的風暴呢，但自問于心無愧所以也無懼了。
只是好難過，整個胸膛都悶悶的咽不下氣的感覺。誰能了解我有多么煎熬？
我爸這條路不是我愿意看見的，然而偏偏這么巧又是讓我發現了，那天他和蔣維的那通電話...緊緊回握成拳，現在說什么都太晚了，我爸有錯，我也得負上責任，這件事發生以前我就有預感他不會善罷甘休，最后我都沒能阻止他，眼看著他陷入罪惡的泥沼越踩越深，我甚至不能伸出援手。
我媽臉色一變，連眼淚都忘記去擦，我伸手輕輕為她抹去淚痕，她怔了怔很快回過神來，拉下我的手握緊：“佑笙，你剛才在說什么？”
不忍看見她受傷的眼神，干脆閉了眼，輕聲重復：“是我把錄音交給劉振霆的。”
驚嚇的倒抽氣聲：“你瘋了？！”
是的，我真要瘋了。我快被這樣的父母逼瘋了。從小就看著他們周旋在商界爾虞我詐，游刃有余。他們甚至教導我一定要心狠手辣，面對對手絕對不能仁慈，我曾經以為這些僅僅限于商場上的戰術。
抬起手，怔怔地盯著它上面的紋路，這些曲線是否說明了我的人生會如此波折重重？這雙手，一直被我爸媽愛護有加，他們說，我只要好好讀書，用這雙手創出個未來�？墒撬麄冊趺磿�想到多年以后，也是它將我爸的未來給斷送了呢。
我媽悲痛欲絕的呼喊聲拉回了我的思緒，她滿臉憤怒地盯著我：“是不是因為那個賤人？所以你把你爸給出賣了！”
我忙辯解：“不關喬的事，她還不知道呢，是我良心不安了...媽，對不起�！蔽ㄒ恢档谜f的便是后面這句了，但明顯她注意到的并不是對不起，而是我所謂的良心不安，她怒吼：“你把自己老爸送去坐牢難道就不會良心不安？！”
她揚起右手用盡力氣甩過來，呼呼地風聲在耳邊響起，我正襟危坐地接受她給予的懲罰，努力做到目不轉睛，可是當她的手挨近時還是忍不住閉了雙眼，脖子被強勁的力道甩歪向另一邊，左臉生生的疼。
緊咬著牙關不發出聲音。我長這么大還沒挨過她的責罵，更別提體罰了。這是第一次，看來是傷足了她的心。
就算養條狗，危急關頭也不會回頭咬自己的主人，我算是豬狗不如了吧。口腔內壁似乎破了，有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舌尖上，目眩耳鳴得很厲害，緩緩轉正了臉，看著她那張悲憤難當的臉，輕聲又說一句：“對不起。”
那時候的喬，受的也是這么嚴重的耳光么？真疼啊，可恨的是我連安慰的話都沒有對她說半句，她對于此事應該會恨我的吧。
不免有些想笑，是或不是都沒關系了，而且過去了大半年，喬也早已經不是我的喬了。
這樣的我，還有什么面目留在這個家？出賣父親，背棄女友，真真失敗的人生呵。
我媽信手揪起我衣領，恨聲道：“沒想到是你做的！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你良心被狗叼走了嗎？被抓去的是你爸��！你如何下得了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樣的道歉為什么越說心里越難過，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钪�，好累。蕭堯，如果可以的話，我寧愿跟你交換，我死去好了，你繼續活下去好好守護著喬。這樣的人生我還真是生無可戀。
她發了瘋似的一下接著一下捶打著我胸口，感覺剛要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來，有股熱流在涌動。
緊抿著唇不發出聲音，我無法求她原諒我，這樣可以讓她泄憤的話，再痛我也不會說她半句不是。而且好奇怪，每承受一下，心里的沉重便減輕一分。
原來所謂的痛快，便是痛過之后才快活。
喉嚨有股異樣的腥甜快速涌上來，忍不住張了口，噴了我媽一臉的血，怵目驚心的殷紅刺痛了我的眼，而她也傻住了，愣愣地盯著我看。
緊接著止不住地咳嗽起來，一口口的鮮血嘔出來。是我已經麻木了嗎？為什么一點都不覺得痛呢。
我媽徹底慌了，手忙腳亂地輕撫我后背，顫聲說：“佑笙，你別嚇媽媽啊，你爸這樣了，如果連你都出事，以后叫媽媽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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