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有某些設定可以理解，擬人嘛。

        沒有照片也正常，畢竟系統連實體都沒有。

        但是姓名注銷了，愛好隱藏了，性格不明是什么鬼？

        這是設置了又不給看？

        蘇玥安又往下翻，發現后面那頁不見了，大概是有關系統的其他信息。

        算了，反正它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個機器人，這些擬人化的設定意義本來也不大，蘇玥安心道，接著往后看了看。

        因為系統設定是男性，所以除非她同意或授權，否則系統不能對她的身體進行“除緊急情況或醫療所需之外的透視、掃描或觸碰”。

        此外，系統還需要遵守和人類男性一致的有關社會規則，如：不能跟隨女性宿主去洗手間、哺乳室、澡堂、浴室、婦科診室等有明確性別規定的場所等。

        “這個設定到還挺人性化，”蘇玥安笑道，“起碼我躲進廁所，那個鬼系統就管不著我了。”

        她拿出手機給中午加上的張妍發了個微信：[我想好了，下了班跟你去設計部報到。]

        發完微信，蘇玥安又試著看了一篇公司公眾號的文章，系統果然沒有作妖。

        她這才收了手機，氣定神閑地走出洗手間。

        系統似乎在外面等，她一出來就說：[fnj424竭誠為您服務。]

        蘇玥安已經把她進廁所之前的事忘了，問：[你原來叫什么名字？]

        [本系統的姓名已經被注銷，名字……]系統說到這里好像頓了一下，又說，[我也不記得。]

        不知道這個系統是不是擬人化程度太高了，蘇玥安老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它的情緒。

        它并沒有用悲傷的語氣說這句話，但她莫名地覺得它好像有點難過。

        人工智能怎么可能難過？

        不能被表象蒙蔽。

        蘇玥安搖了搖頭，回到座位上看了會兒筆記，午休十分鐘后，培訓就重新開始了。

        張妍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有回信息，休息時也沒再提起。

        茶水間人多，蘇玥安也怕系統再搗亂，直到培訓結束才收拾好東西起身想喊住往外走的張妍。

        然而她不僅不能說話，身體還不受控制地往和張妍相反的方向走。

        不管她有多不愿意，最終還是大喇喇路過了人事部所在的區域，當著所有人的面徑直走到了門口的打卡機跟前。

        [424！你別搗亂！]

        蘇玥安奮力掙扎著，但根本就于事無補，她依舊不得不抬起了手，伸出上午剛錄過指紋的右手食指往打卡機按去。

        [424，就算現在實習生可以下班，我今天也沒有工作八小時！]蘇玥安用左手捂住食指指頭，急中生智道，[你違法了工作時間法則！]

        [如果您中午午休不用半小時來看筆記，興許我現在會放您回去，]系統不為所動，甚至嘆了口氣，道，[可惜您已經把今天的工作時長用完了。]

        蘇玥安：[培訓中途的休息我沒有用來工作，你怎么就不算？]

        培訓期間，每天上午會有一次15分鐘、下午有兩次10分鐘的休息，加起來都半個多小時了。

        系統：[系統只按貴司規定的工作時間，既周一至周五每天9點至12點30，13點30至18點來核算您的工作時長。]

        蘇玥安：[也就是說我工作時間去茶水間喝茶聊天摸魚你都不管，就知道掐著點要我下班？]

        [您的那八小時已經賣掉了，管理您行為的應當是作為買家的公司。]

        蘇玥安：“……”

        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本來下班時間理應她自己管理，加班還是學習都應該她自己說了算，可現在……

        蘇玥安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咬了咬下唇，敢怒不敢言。

        別看系統現在一口一個“您”，動不動就“竭誠為您服務”，她可沒忘早上是誰用槍指著她的頭，又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蘇玥安表面堅強，其實怕疼更怕死。

        母親去世之前，家里條件還沒有現在這么艱難，她也是爹媽捧在手心里寵的小公主，磕了碰了就撲進父母懷里撒嬌求哄，一點小病小痛就哭得可憐巴巴的。

        五歲那年母親的病掏空了家里所有，人卻沒能留下。

        一向笑意盈盈、從沒大聲說過話的父親那一天仰頭大嚎，哭得像個孩子。

        自那之后，蘇玥安好像突然就不嬌氣了，連早上被系統用性命要挾，眼眶里蓄滿了淚，也硬撐著沒有哭出來。

        不是她不想哭，而是她早就習慣了不讓眼淚滴下來。

        再說，面對一個冷酷的人工智能系統，人類的幾滴眼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萬一引起車廂里的騷動，更有可能觸發不可想象的后果。

        她要是死了，就沒有人給張慶春養老了。

        捂著食指的手力氣又被系統卸了，軟軟地垂了下去。

        張玥安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件事，道：[我中午在洗手間給蘇妍發過信息，答應她要去的。]

        這系統還會在乎我的聲譽，不至于讓我食言吧？

        [信息一出洗手間就被我抓到并攔截了，]系統的聲音略顯愉悅，[您不算毀約，聲譽得以保全。]

        蘇玥安：“……”

        這邀功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前臺小姐姐收發完本層各部門的往來函件，回前臺時見蘇玥安背著包好像要下班，瞥了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17：32，頓時眼睛瞪得像銅鈴。

        入職快兩年了，別的公司她不知道，但是在king，她還沒見過哪個實習生上午卡點到，下午五點半就敢溜的。

        除非那人是老板的親兒子。

        “滴——打卡成功。”

        一個機械化的女聲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前臺區域響起，后面工作區坐得近的幾個員工不約而同地朝大門口看了過來。

        蘇玥安好想捂住耳朵。

        不，捂住臉。

        或者悶死系統。

        她上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才一出象牙塔就被這種東西纏上？

        張玥安雖然沒什么時間看網絡小說，可是有兩個室友喜歡。

        這幾年聽他們談論多了，也知道大多數網絡小說里的系統都會給主角開金手指，幫助主角一路逆襲的逆襲，打臉的打臉，飛升的飛升。

        反正都是一個字：爽！

        可是為什么她的系統不僅不幫她開金手指，還恨不得把她的手指給剁了，連她自己努力都不讓啊啊啊！

        被這種強行咸魚的系統纏上，她還能擁有美好人生，坐擁巨額股票，帶張慶春吃香喝辣嗎？

        其他樓層都還沒有下班，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統按過電梯，下班卡剛打，電梯就到了。

        電梯門一開，系統就把滿臉郁悶的蘇玥安懟了進去，還問：[乘坐專梯的感覺如何？]

        所有的公司都還沒下班，電梯里就蘇玥安一個人，她翻了個白眼，道：[早上你要不是讓我昏迷，我大概也是專梯。]

        [小睡和昏迷是有很大區別的，不過本系統決定日后再跟您科普，]系統道，[現在您應該想想晚餐吃什么。]

        蘇玥安哪有心情管晚餐吃什么，隨便回了句：[回學校吃食堂吧。]

        雖然她本來是想吃公司食堂的。

        系統顯然不讓她下班之后還在工作地點逗留。

        king的員工食堂很大，而且干凈衛生、種類繁多，價格還只有外面的一半，一日三餐都供應，晚上的宵夜一直到十二點都還有。

        king還規定，員工晚上加班超過七點半就可以報銷晚餐，超過九點半打下班卡，就可以報銷回程的車費，加班工資另算。

        南大離這里有些遠，學校附近的地鐵還沒通，來一趟坐公交車加走路要一個小時，可是如果打車的話20多分鐘就能到。

        每天能吃一頓免費的飯，晚上回去可以蹭的士，工資還能多領點，這三項福利簡直是為蘇玥安量身定做的。

        現在倒好，什么福利都跟她無關，等三天培訓結束，她還得朝九晚六跟人擠電梯。

        蘇玥安登上758路公交車，車上只有幾個乘客。

        她在早上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一會兒，突然在心里問：[系統，你在嗎？]

        [宿主，fnj424竭誠為您服務。]

        啊，果然在。

        真的不是夢啊……

        [宿主，是否需要本系統為您提供休閑服務？]

        蘇玥安：[你還有這種功能？]

        [看來您是不打算仔細閱讀系統說明書了，]系統道，這次倒是沒再強迫蘇玥安，而是問，[要不要聽廣播劇放松一下？]

        [我沒有聽過，]蘇玥安道，[反正你也不讓我干別的，隨便放點音樂吧。]

        她幾乎沒有過什么娛樂，除了學習，固定時間去運動也只為鍛煉身體，也沒有什么特別會的東西。

        喜歡的東西倒是有過。

        張玥安四歲時，在商場看見有人彈鋼琴便走不動道，聽了大半小時后哭著吵著要學。

        后來父母咬牙替她報了鋼琴班，買了一架電子鋼琴，她到底年紀小坐不住，嫌練琴苦，總是哭著不肯好好練。

        母親去世后，鋼琴班上不起了，她倒是每天一練就是兩三個小時。

        再長大一點，她發現張慶春為了給她報鋼琴班，偷偷多干了一份兼職，便裝作對鋼琴沒興趣了，做完作業在客廳看動畫片，再也沒有碰過那架琴。

        后來動畫片也不看了，從此除了讀書就是讀書。

        系統好像真掌握了她所有資料，給她放的是她小時候最常練習的曲子。

        那也是她母親最喜歡的曲子，可是她在的時候，張玥安彈得非常不好。

        遙遠又模糊的記憶洶涌而來，蘇玥安閉上眼睛，說：[別放了，我想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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