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爹
牢房與府衙相距不遠,佟福被人簇擁著行至不遠,便從一扇角門進了府衙。
府衙中寂靜一片,除鳥啼蟬鳴之聲外,未聞一絲他聲。眾人在府衙中左轉右拐的走過兩扇月門后,佟福才隱約聽到人聲。
“率眾沖擊官衙,私自扣押朝廷命官,你。你好大的膽子!”昨日那氣定神閑,高高在上的老爺,如今口中的話語依舊硬氣,神色上卻處處帶著底氣不足的色厲內荏。
知縣老爺對面站著的男人譏諷出聲:“姚照,你是在這安穩的茂縣待久了,久不用腦子,記性也不好了不成?當年你在石艾胡審亂判,至三族反叛,因你大父與知府有舊,且亂將起便被我等鎮壓,才未成大禍。”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石艾縣地處并州,離邊防駐軍不近卻也不遠。
十二年前戰事尚在焦灼,邊境雖無大戰但幾乎隔不了幾日便會爆發小規模的戰斗。當時佟文武不過一小旗,一日夜間突然被千戶喚起,隨同袍趕赴石艾平叛。
誰知對手竟全是莊漢百姓,無一兇徒,殺瓜斬菜般的就結束了戰斗。
戰后方知事件全貌,竟是庸官亂判,判無罪之人重刑,有罪之人無罰。
有罪無罪全看有嘴無嘴!
老實憨厚者失了錢財土地,子失妻亡。
油嘴滑舌者胡作非為,作威作福。
將士們得知事件全貌,均義憤填膺恨不得剝其皮食其肉。
只因千戶言此人要被押入京城御前問罪,這廝才得以脫困。
然此庸官竟未被問罪,甚至沒有丟官奪位。
只因其大父同知府有舊,三族百姓近五百人的反叛一夜被平,所以反叛的事情便被壓了下來,并未外傳。
而這等庸碌之人僅僅是從富縣換了個貧縣,繼續作威作福繼續胡審亂判!
“若是他人在這府衙內,我是斷不敢如此行事,但是你!”佟文武虎目一瞪,惡狠狠地說:“你可敢上報?”
百姓反叛一事雖已過十二載,但當日的將士卻非只佟文武一人耿耿于懷至今。
如今已官至僉事,從四品職!而當年的哪位孟知府,已是花甲之年卻仍舊是正四品的知府,多年來再未進分毫。
若是兩相計較,想要扳倒他雖非易事,卻也絕非不可行。
再者說,孟知府與其大父只是有舊,可不是他大父本人呢。
十二年前出手,十二年后未必還會為其謀算。
姚照雖昏庸無能,卻并不算多么蠢鈍,好歹功名是他自己考上的,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他并不認得佟文武,畢竟當年佟文武不過是小小的兵卒,哪里會被他看在眼里。
如今聽佟文武舊事重提,心中也是大驚。
面上不敢露出分毫來,恐被他人得知當年真相,嘴卻老實了許多,不再多言一句。
一直走在佟福身旁的趙三義大喊:“二哥,我把咱妹妹接出來了。”
佟文武聞言才不再緊盯著姚照,扭身看向佟福。
佟福身披一件紅色罩袍,應是趙三義脫下的外衣,其身形瘦小,在趙三義身上僅到大腿的外衣將其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和皮包骨的兩只腳。
佟文武快步走到佟福面前,抬起手有些手足無措:“是為兄回來晚了”
佟福并未說話,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這個男人,心下審視:從不曾謀面的兄長怎么突然回來了?什么時候不會再突然冒出來一個二哥吧。
見佟福并不搭話,粗中有細的趙三義連忙接下話茬,省得氣氛尷尬:“二哥,還是快些著送伯父和妹妹歸家吧。”
聽到趙三義的話,佟福也有了反應:“爹那”
佟福的芯子雖然換了,但是記憶都在,在佟福的記憶里,柔弱的母親總是不出門,而年紀不小的父親卻將她時時帶在身邊。
幼時的一啄一飲,成長路上的句句言言,佟福十幾年的時光中,老父親總是占據著最大的那一方空間。
“”佟文武有些無言,深吸一口氣后,忍著怒對佟福說:“走吧,隨我來。”
佟老員外年輕時也是個浪子,四處游歷三十幾歲才成家,成家十幾年后妻子在生產時大出血亡故,留下一大一小兩個兒子與他。
老員外是個寵孩子的,因大兒抗拒,一直未再續娶,直到大兒被拉了壯丁離了家去,小兒在家日日啼哭無人照料,才又選了個讀過書,溫柔嫻靜的女子做繼妻。
本意是為了能讓小兒子得到更好的照顧,小兒子也確實在繼母手下長得很好,小小年紀便能讀會寫,提筆成畫。
十二歲時,更是花費良多地送到城里遠近聞名的學院中去求學。
原以為這家里終于要出來個秀才老爺了,卻在去了學院的第二年便被趕了回來,未出正月孩子就郁郁而亡。
老員外到處求人問人,想知道孩子在學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才有了這樣一個結果,卻毫無用處,得不到任何回應。
三子去其二,唯留下一個年方六歲的懵懂幼女,老員外如何不苦,如何不怒?
可再苦再怒,這平頭百姓又有何辦法?
老員外只得忍下一切心緒,守著唯一的女兒聊慰余生。
可誰知年近花甲又遭遇幼女失蹤,找了三年找到一個殘破的軀骸,心中有怨無處發反被要求謝恩,要求認命!
心中憋悶得幾欲發狂卻只能忍!忍!忍!
被那廝推倒在地時其實并未受傷,可忍無可忍的憋悶卻讓他口吐鮮血,頭暈目眩。女兒暴起殺人,怒斥狗官的一字一句老員外全部聽在耳中。
女兒被押入地牢,而自己卻被扔出府衙后老員外方才失去意識。
一天一夜過去了,至今未醒。
四匹馬拉的的雕花馬車內,老員外躺在層層疊疊的錦被中央,呼吸微弱,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晃動。
佟福和佟文武帶來的兩個小丫鬟坐在一旁,一名丫鬟時刻注意著老員外的情況,一名丫鬟在為佟福整體她那頭亂糟糟的頭發。
佟福看著老員外蒼白的臉,想的卻是那雙緊緊握著她的手。
那么緊,和那個雷雨夜,那個父親拉著她的手懸掛在懸崖邊上的時候一樣緊。
只是,那個雷雨夜她被放棄了,那雙有力的手松開了。
而昨天,那雙一直在顫抖的,衰弱蒼老的手卻從沒松開,一直緊握著她。
“哎呦!”
馬車突然停住,在慣性下,除了佟福紋絲未動,兩個小丫環都東倒西歪地撞上了車架。
躺在馬車中央的老員外因為周身都堆滿了棉被,所以身體只是微微有些挪動,但是裹在車架上的一床棉被卻有一角有些松垮,垂下一角伏在了老員外的臉上。
佟福面無表情的拂開那一角棉被,仔細掖好。
聽著車外那吵鬧的哭喊,推開雕花覆錦的馬車門,矮身步出馬車。
“老天爺呀!苦死個人啊!”衣著襤祿,馱著壓彎了腰的脊背的老婦人正躺在車隊前撒潑打滾。
車隊還未出城,正路過鬧市,佟文武并未打馬,而是牽馬而行,馬車也是被牽著,行的其實不快。
只是這婦人突然撲到馬前,驚了馬,一馬受驚而引動全車,四匹馬皆驚!
若非牽馬的都是上過戰場的將士,普通馬夫未必止得了驚馬。
若真止不住,這攔馬的婦人必死,車架在城中驚奔,車中人與城中人,依然都得不了什么好。
身為車主馬主,事若真如此發展,掉他一人的腦袋都不一定能了事!
四匹馬均被安撫后,佟文武方有心力去質問那婦人。
誰知那婦人竟然撒潑打滾指天罵地無法溝通。
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趙三義才帶了一個佟家的護院走到佟文武面前,說:“大少爺,此人便是葛家坳的那個拐子婆,推到老爺,害老爺至今未醒,被小姐宰了的那個惡徒的親娘。”
護院姓章,父親也是佟家護院,母親是佟家的廚娘,不同于他人,他是生在佟家,長在佟家的。
佟老爺心善,對家仆護院即他們的小孩都很友善,他幼時同二少爺一同讀過書,做過兩年書童,后來因為不喜文字,而好拳腳而主動找到老員外,說想做護院,不想做書童。
老員外不止沒訓斥他,還為二少爺請了武師傅,說他還太小,讓他繼續隨二少爺讀書習武,長大了再做護院。
后來二少爺沒了,他也真的做個這護院……
可他這個護院,二少爺入學院他沒跟著,二少爺沒了老爺也沒怪他。
可福兒姑娘是在家中被人綁了去的!
他這個護院難辭其咎!
聽護院指認的那老婦人的身份,原本便心中驚怒的佟文武更是怒不可遏,揮鞭便要鞭打那婦人。
那婦人雙眼無神,耳朵卻很靈敏,聽到佟文武的腳步靠近,立馬尖叫連連,在地上左右翻滾。
口中還叫著:“殺人了!賤婦找了個野男人殺了親夫又要殺婆婆了!”
(https://www.dzxsw.cc/book/83309095/3192568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