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位搭檔——公野圣良早就有這個想法了，沒想到森鷗外先提了出來。

        他一直在太宰治的辦公室做文書工作，其實限制了許多。比如他本身就偏向腦力派，和太宰定位重復(fù)；又比如他能接觸到的情報被圈在了普通成員之上、高層之下的范圍內(nèi)，就算做得再多再完美也只是量的積累，靠此實現(xiàn)目標(biāo)有點難度。

        該說不說，他確實很需要一個新的跳臺。

        不過——這比公野圣良預(yù)想的最快時間還要早。加入港口黑手黨滿打滿算不足半年，森鷗外會這么容易就信任他嗎？還是說分配給他搭檔也是一場試探？

        公野圣良心中思緒轉(zhuǎn)的很快，面上卻仍然是一副安靜自持的模樣，上前兩步地接過了森鷗外遞來的名單。

        森鷗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下悠閑的拍子。

        公野圣良翻過一張張資料，上面除了基本信息外還附上了照片，每張背面更是貼心標(biāo)注了這些人以往的任務(wù)完成評級，跟他之前在資料庫上留意的信息差別不大。

        公野圣良對搭檔的標(biāo)準(zhǔn)一直都很明確：智力合格，武力值比他高（這一點港口黑手黨樓底下見人就撓的流浪貓都能達(dá)標(biāo)），不拖后腿也不嫌他拖后腿，要能是個普通一點的正常人就再好不過了。

        翻到最后一張時，他忽然頓住了，詫異地抬起眼，直白表達(dá)了自己的疑問：“異能力者也在我能選擇的范圍中嗎？”

        那一沓資料的末尾，赫然標(biāo)注著重量級的幾個字——【織田作之助異能力者】

        他的反應(yīng)完全在森鷗外預(yù)料之中，黑發(fā)男人微微一笑，主動夸贊起這位候選人來：“織田君很符合條件吧。”

        他說的沒錯。

        公式照上的深紅發(fā)男人面容沉靜地直視著前方，藍(lán)瞳中看不出什么情緒，并沒有尋常武斗派黑手黨該有的戾氣。

        公野圣良翻開背后記載的任務(wù)記錄，輕輕蹙起眉。

        和織田作之助珍貴的異能力者身份不匹配的是，他在港口黑手黨所干的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當(dāng)然，這些瑣事都完成得很好。

        除了擁有異能力這點超出了公野圣良的需求范圍外，其他的沒一處不符合。

        “除去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織田君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森鷗外說著，抵著下巴狀似無意道，“而且聽說他最近貌似很缺錢……唔，是不是我該提升一下底層人員的薪酬了？”

        公野圣良強忍著吐槽黑心資本家的念頭，收起了織田作之助的資料。

        他直視著森鷗外的眼睛笑道：“我想好了，首領(lǐng)。”

        森鷗外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公野圣良沉吟道：“如您所見，我在體術(shù)方面確實很苦手，倘若搭檔能補充我的不足就再好不過了。”既然森鷗外就差親自把人塞過來了，那他就順?biāo)�推舟接下這份“好意”了。

        “不過我還是想詢問一下他本人的想法……”

        公野圣良笑了笑，繼續(xù)道：“首領(lǐng)，能讓我和織田先生先見一面嗎？”

        --

        想著有新搭檔要過來，公野圣良從太宰治的辦公室搬出來后立馬開始整理新的辦公場所。他特意從空閑的辦公室中挑了間光線充足的，再把并不多的辦公用品整理裝進(jìn)紙箱打包帶走。

        在他忙碌的時候，過期上司太宰治一直在座位上百無聊賴地盯著他看，時不時還探頭看看他在收拾什么，像一只在主人搬家時無事可做只能伸爪子四處搗亂的貓。

        直到公野圣良抱著最后一個紙箱跟他道別時，閑得無聊轉(zhuǎn)椅子玩的太宰治才剎住滑輪。

        他傾起上半身，意味不明道：“不覺得你忘了點什么嗎？”

        公野圣良：“……？”

        公野圣良：“！！！”

        他連忙放下紙箱，從櫥柜里拿出剛買的還未拆封的小魚干，撕開口子，在干凈的瓷盤上倒了個半滿，又把包裝袋封好，朝太宰治認(rèn)真叮囑道：“這個一次不要倒太多，每次倒完要夾住防潮，以后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太宰治：“……”

        他氣笑了，重新把椅子轉(zhuǎn)背過身，用一個背影明示自己的不滿。

        哎，喂個貓而已，那么不情愿嗎？

        “好啦，”公野圣良無奈，“那我自己來吧，如果你不介意我經(jīng)常來這里打擾你的話。”其實他也有點怕太宰治哪天一生氣把用來當(dāng)貓零食的小魚干給吃光了。

        他抱著袋子，耐心地等著太宰治的回復(fù)。

        神出鬼沒的三花貓從陰影處冒出來，熟練地叼起碟子里的小魚干轉(zhuǎn)身離開，臨走前抖了抖耳朵，似乎不明白這兩個人類在搞什么飛機(jī)。

        等到三花貓的小魚干都吃干凈了，椅子后才傳出一聲不怎么情愿的“嗯”。

        對著太宰治仍舊背向他的身影，公野圣良笑著應(yīng)了一聲，安靜地掩上了房門。

        --

        下午三點，新辦公室的門被準(zhǔn)時敲響。

        公野圣良從一堆半拆封的紙箱里探出頭，手上還拿著擦玻璃的舊報紙，略微放大了聲音朝門口道：“請進(jìn)。”

        門外動靜暫停了幾秒后，隨著“咔噠”一聲，公野圣良終于見到了這位港口黑手黨中的另一股清流。

        深紅色短發(fā)的男人身量很高，雙手規(guī)矩地背在身后，面容不帶一絲波瀾：“我是織田，上面叫我過來一趟。”

        【港口黑手黨底層人員——織田作之助（異能力者）】

        “請等我一會。”公野圣良站起身朝他一點頭，“先坐吧織田先生，沙發(fā)我已經(jīng)打掃過了。”說罷就放下報紙去洗手。

        織田作之助稍稍一怔，目光在周圍四下打量，頓了頓后走到沙發(fā)旁，并沒有坐下。

        公野圣良回來時帶了一小壺剛泡好的紅茶，見織田作之助仍舊站著也不感到意外，他在洗凈的瓷質(zhì)茶具中斟了兩杯紅茶，再次笑著邀請道：“我也剛搬過來，只有這些東西招待了，請坐吧。”

        織田作之助看著他，眉微微蹙起，最終還是坐到了公野圣良對面。

        他沒動桌子上那杯紅茶，直接開口道：“我認(rèn)為我并不適合做誰的搭檔，首領(lǐng)的命令無法違抗，我來這里是想把事情說清楚，讓你浪費了時間的話，我很抱歉。”

        公野圣良詫異地看著他：“為什么這么說，織田先生之前工作時也跟其他人合作過吧？”等下，原來森鷗外給人安排工作都沒經(jīng)過人同意嗎！

        “情況不一樣。”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出于個人的原因，我不會殺人。”他語氣淡淡地說出了對一個黑手黨來說違和感十足的理由，“這份工作的要求我看過了，需要外出任務(wù)時保護(hù)你，對吧？”

        說到這里，織田作之助微不可查地一停，視線準(zhǔn)確落在對面的人臉上。

        他曾經(jīng)是一名殺手，后來機(jī)緣巧合下加入了港口黑手黨，因為“不殺人”這一原則，在港口黑手黨工作了兩年仍然是最底層的成員，每天都在處理沒人愿意去的雜事。

        即便整天都在跟收保護(hù)費、調(diào)節(jié)婚外情這種瑣事打交道，也并不妨礙他對黑手黨這一身份本質(zhì)的認(rèn)知。

        紅茶的香氣氤氳開來，升騰的水霧給對面灰發(fā)金眸的少年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看起來就和桌面上擺放的瓷器一樣，美麗，無害，并且脆弱。

        公野睦表現(xiàn)的很友善，織田作之助的心情卻更沉重了幾分。

        ……最好的保護(hù)，就是將所有可能的敵人全部滅殺，眼前的少年就算外表再怎么具有欺騙性，也是黑手黨，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

        公野圣良不知道他有什么隱情，但確實大致明白了織田作之助的顧慮，只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不過付出了一點薪酬就讓人賣命，怎么可能呢。

        “倒也沒有這么嚴(yán)格，”公野圣良放下杯盞，輕笑著搖了搖頭，“我只需要在有危險的時候，搭檔出于職責(zé)分內(nèi)之中地提醒我一句就好。”

        他尊重織田作之助的原則，并認(rèn)為以他付出的薪酬，得到這樣的回報剛剛好。

        生活在橫濱這座武德充沛的城市，公野圣良還真挺怕哪天自己走著走著就被卷到幫派火并里去了，所以急需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先導(dǎo)在他誤入歧途的時候把他及時撈出來。

        他笑道：“保證不會讓你的槍見血的。”真到了不得不梟首示眾的時候，他可以自己動手——開槍這種黑手黨必備技能他還是會的。

        聽了他的話，織田作之助神色間并沒有變得輕松，他皺了皺眉，剛想在說些什么，就見眼前的少年忽然站起身。

        “那先來一個月試用期吧，”公野圣良朝他伸出手，溫聲道，“你試用我。”

        織田作之助：“……？”

        公野圣良：“試用期間工資照發(fā)哦，我發(fā)給你。唔，在搭檔后工資的基礎(chǔ)上多發(fā)三分之一。”

        用微薄工資養(yǎng)著五個孩子的織田作之助：“……啊。”

        他盯著少年的掌心，那里柔軟白皙，沒有任何訓(xùn)練留下的繭子，仿佛輕輕一捏就能捏斷。

        少年給出的條件確實非常優(yōu)厚，不管從哪方面看，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良久后，織田作之助心中微微嘆了一聲，起身握住了公野圣良的手，“搭檔就算了，我可以做你的護(hù)衛(wèi)。”

        公野圣良的金瞳一下子亮起來，眉眼彎彎，聲音輕快：“請多指教，織田先生。”

        紅發(fā)男人幅度不大地點了點頭。

        簡單聊了幾句后，織田作之助便去領(lǐng)暫時調(diào)令了。門重新闔上時，公野圣良腦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日離開首領(lǐng)室時，森鷗外意味深長的話語：“接下來的任務(wù)，我很期待你的表現(xiàn)。”

        他坐回到沙發(fā)上，端起紅茶遮住了唇畔弧度。

        森先生，我也很期待你的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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