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顧主任中氣十足一聲吼,把顧念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壓了回去,“我看哪,他也就是個偽君子,說一套做一套的渣男!”
顧念表情有點僵硬,默默地去找掛斷鍵。
那邊的人有點好笑,阻止她:“念念,別掛!”
她只好收了手,輕輕咳嗽了兩聲,不斷向顧主任使眼色。
顧主任狠起來連自己都罵,完全接收不到女兒的信號,把江辭璟數落了好一陣。
賀忱宥一路吭哧吭哧跑過來,迎頭正趕上顧主任的思想政治課,也不知道是氣場太強大還是怎么的,愣是給他一個早已脫離了中學生涯的半社會人士嚇得老老實實聽了半天訓。
“所以啊,念念,你要擦亮眼睛,”顧主任來了個小結,“這不靠譜的男人不能要,咱也不是非這個江辭璟不可,對不對?”
聽到江辭璟,賀忱宥這才回神,要是今天把正事給忘了導致江辭璟失戀,他估計得自個兒切腹自盡加跳海。
“那個,叔叔您好,”賀忱宥客客氣氣地從兜里摸出一串鑰匙遞上去,“我是江辭璟的朋友。按理來說,作為顧念的男朋友,您和阿姨大老遠過來,出于禮貌他也得過來一趟,但是他上周有工作上的急事出差了,暫時趕不回來,所以讓我先過來跟您道個歉。他擔心您和阿姨住酒店不習慣,特意讓我過來送鑰匙,房子就在學校旁邊的小區,自己家的,沒人住。您放心,已經打掃過了,里邊東西也都準備齊全,從這兒過去開車就五分鐘的路程,我等會兒送您過去?午飯晚飯也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就看您有沒有什么忌口的。”
賀忱宥跟客戶打交道習慣了,場面上的話說得漂漂亮亮,加上他那頗具喜感的腔調,顧念聽得莫名想笑。
她早上跟江辭璟打電話到最后,也就順嘴提了句爸爸過來,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找上賀忱宥過來。
她偷偷別過頭對著電話道:“江辭璟,你挺有心機的嘛,這么快就找賀忱宥過來了,你給他發多少錢的片酬?”
“他不是演戲!
“嗯?”顧念隨口應著,眼睛還在偷偷瞄著顧主任的臉色,覺得好笑。
江辭璟看著電腦上的訂票頁面,輕輕地笑了聲:“娶你這件事,我時刻都在準備著!
低啞溫和的聲音透過電流傳過來。
顧念怔了片刻,心跳突然加速。
半晌,她眼眶發熱,別過頭吸了吸鼻子:“江辭璟……”
“嗯?”
“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
身后顧主任看著手里的鑰匙,臉色有點復雜。
他還真是沒料想那兔崽子會這么細致,心里驚詫歸驚詫,但面上不能表現出來,該裝還是要裝的。
他收回視線,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我像是沒地方住的人嗎?別想著搞這么些小心思就想討好我!年輕人就是浮躁!重要的是什么?是心意!明天就是我們念念的演出了,他也不提前過來給女朋友加個油打個氣?就這么點自覺還追什么女生?自己過得了!他忙我就不忙嗎?我女兒從小到大,大大小小各種場合,我哪次缺席了?就他這樣子,還想接替我照顧我們家念念?我能放心嗎?”
賀忱宥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這話他接不上來了。
事關托付女兒的事情,這責任他可擔不起,他正想著要不要給江辭璟打個電話報個信兒什么的。
旁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叔叔您說得對。”
顧念紅著臉往楊女士身后躲了躲,手機卻還是沖著顧主任的,揚聲器里是江辭璟的聲音:
“這次的事情是我不對,念念的活動,我不會缺席的!
顧主任怔怔地盯著電話看了半天,怎么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這家伙怎么還開掛?要舉報吧!
不對!
顧主任沉默了半天,默默把視線移向顧念。
楊女士看熱鬧不嫌事大,還特意把顧念往身后護了護。
顧主任嘴角僵了僵,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心愛的老婆,半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威風堂堂的顧主任,就要這么被孤立了嗎?
當天晚上,顧主任他們倒沒有真的去住江辭璟那里,他們來之前楊女士就訂好了酒店,一切早已安排妥當。
至于念叨江辭璟的那些話……
顧主任原本做好了準備,搞個突然襲擊然后故意為難江辭璟,給他個下馬威,順便考量下這個小兔崽子,結果沒想到撲了個空,他總不能浪費了自己苦心孤詣做好的準備,所以才絮絮叨叨說了那么多。
其實要真說起來,同樣是男人,顧主任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為工作奔波的處境。
畢竟年紀輕輕,要真為了兒女情長放棄事業,他就真要鄙視他了。
不過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作為一個寵女狂魔的老父親,他當然還是希望以后有人能陪著念念參加每一場演出。
這么想著,顧主任自己倒先矛盾起來了。
顧念倒沒有想那么多。
她起了個大早,帶爸媽跟蘇青宜一起吃了個早飯,然后把顧主任和楊女士交給蘇珩懿帶去安頓,她跟蘇青宜去后臺化妝。
等候上場的空隙里,她還給江辭璟打了個電話,不過電話關機。
想到他應該是在開會,她就拍了張照片給他發過去。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這種正式的舞臺妝吧?
雖然有點遺憾他不能到場,但看一眼照片四舍五入也就等于來看她演出了。
至于昨天答應顧主任不會缺席的事情,她也真的沒往心里去,他之前因為她一再推去孫教授的邀約已經讓她覺得很愧疚了。
她沒來由地想到紀甜甜在寢室說過的那些話,半晌抿了抿唇。
又很快把那些話從腦海中揮去。
雖然不能夠在他的專業領域內給他助力,但她至少也在努力同他并肩而行,總之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有同伴遞來熱水給她暖手,顧念這才回過神。
蘇青宜從后邊經過,看她走神,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替她理了理裙角:“怎么啦?”
“沒事!鳖櫮钚π,順手端過一杯水遞到蘇青宜手上,下意識把手機往后藏了藏,開玩笑,“可能早上吃多了有點犯困!
“困的話出來走走!碧K青宜目光掃過她的手機屏保,笑了下,屏退助理,“沒關系,距離上場至少還有四十分鐘。”
蘇青宜走到旁邊,拎起自己的外套遞到顧念手上。
顧念點了點頭,接過來跟著她往外走,心里卻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這么多年來,蘇姨確實在盡心盡力帶她,不僅是她的師父,也更像母親和朋友,即便最近幾年蘇姨忙于事業到處飛,對她各方面的關心也從來沒落下過。
只不過,戀愛的事情,顧念一直沒敢跟她提。
一方面,外界都傳蘇姨當年那段夭折的愛情跟她執著于舞蹈事業有關,蘇姨自己從來也沒在她面前提過這些事情,她自己也不太確定,所以生怕戳到蘇姨的傷疤;另一方面,蘇姨在她身上花費了很多心思,大家也都說,她這個年紀正是發展舞蹈事業的大好時機,所以即便她有自己的想法,即便她能夠保證戀愛不會影響到自己跳舞,她也不確定這個時候跟蘇姨說起這件事,蘇姨會不會支持。
外面寒意有些重,太陽光線落下來也淡淡的,沒什么溫度。
蘇青宜在小花圃旁邊的臺階上鋪了層紙,喊顧念一起坐下來。
外界都稱贊蘇青宜在舞蹈上的造詣,說她是不老女神,逆生長之類,她也確實保養得很不錯,年逾不惑,容貌與氣質卻不減半分。
可是歲月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跡又何止幾道褶皺?
兩個人對視半晌,顧念還是主動伸手抱了抱她,然后像小時候練舞練累了的時候那樣,把腦袋蹭在她的肩膀上,癟了癟嘴:“蘇姨……”
“是個大姑娘了,”蘇青宜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嗎?”
顧念沒說話。
其實這次回來,蘇青宜也看得出來,顧念有些變化,多了些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明朗與活力,從舞蹈就看得出來,只不過每次面對她時似乎有所顧忌。
巧的是,蘇珩懿這次回來也是這樣。
她自己的兒子,自己比誰都了解。蘇珩懿生來心思簡單,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的主意,這次要回國,提前很久就念叨著顧念,可是真正回來了,沒幾天就不怎么去找她了。
蘇青宜是過來人,心思也通透,稍微一多想,就猜得出個七八分。
后來再跟兒子聊過之后,多少也知道了些情況。
兩個人靜靜地坐著,蘇青宜也不催顧念,半晌,才慢慢地笑了笑。
“念念!彼邦櫮睿缓髠冗^頭,“我很多朋友都說,我打算將你培養成下一個我!
沒等顧念出聲,蘇青宜又直接反問:“你覺得呢?”
顧念說不準。
她不是蘇姨公開的正兒八經的徒弟,但這么多年來,蘇姨耗費在她身上的心思絲毫不亞于對待小徒弟,所以她在蘇姨面前避著戀愛這件事,說到底其實也是害怕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怕蘇姨會失望。
見她沒說話,蘇青宜也沒追問,笑了笑,換了個話題:“蘇姨今年四十七歲了,有人說我這一輩子活得光鮮又驕傲,也有人說我連丈夫都留不住,活得很失敗!
“沒有!蘇姨……”
蘇青宜倒是不怎么在意,隨意地笑著:“是嗎?”
頓了頓,她再次看向顧念,態度隨和又有種漫不經心的俏皮:“我也覺得沒有。至少,截至我說這句話的這一秒鐘為止,我都沒有一件事情后悔過!
她看了看遠處川流不息的車輛,嘴角的弧度不變,語氣里多了幾分認真:
“我離婚是事實,但是并不是因為誰留不住誰,也沒有外界傳聞的那些家暴啊出軌啊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跟我跳舞這件事更沒有任何關系。相反,他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我呢,如你所見,也不差。
“分開的原因有很多,但不一定非得是撕破臉皮兩不相見,也許只是覺得對方不適合一起生活。我們也相互妥協過,嘗試過繼續走下去,但是事實證明,我們確實不適合夫妻這種關系。這也不能代表我們誰是失敗的,或者說誰配不上誰。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說不上對錯,只要你們兩個人兩廂情愿,自己不會后悔,那就足夠了!
“任何一段感情的崩裂都是雙方心生怨懟且完全喪失了對對方的耐心,日積月累的結果。如果說是因為舞蹈而分開,”她低頭很淡地笑了聲,“那,這樣的話,我覺得,即便沒有舞蹈,也可能會因為飯菜口味不合?或者水龍頭漏水?隨便什么原因都可以成為分開的理由了!
顧念也有點被逗笑。
與此同時,她心里忽然敞亮了一些。
她的心思和顧慮,蘇姨是猜得到的。
她不懷疑自己對江辭璟的感情,更不會懷疑他的品性,只不過聽紀甜甜那些話聽得久了,心里那么一點點顧慮難免會被慢慢放大。
她沒有動搖自己的立場,也從來沒有過放棄感情或者舞蹈的心思。但她也只是想要有人站在她身后,認認真真地告訴她,她的堅持是對的。
見顧念笑容明朗了一些,蘇青宜也笑笑。
“至于那些說我打算將你培養成下一個我的事,”她摸了摸顧念的腦袋,“念念,我只能說,當初我決定帶你,只是單純地覺得你有天賦,如果非要加點個人感情進去的話,那只能說覺得你比較有眼緣。我不想耽誤好苗子,所以才想多指點指點你。蘇姨很明確地告訴你,這么些年下來,你一直都沒讓我失望,不只是我,我的同事朋友也都覺得你很出色。你沒有浪費你的資質,這對我來說,目的就已經達成了。
“私心來說,作為你的長輩,當然也是希望你擁有過硬的專業能力,這樣在以后面對幾條路的時候,可以毫無壓力,完全遵從你內心的聲音來做選擇,而不是想要去做專業舞者,卻發現自己能力不足;想要開創商業化道路,卻發現自己缺乏人脈,這是我的初衷。至于你的未來、你的選擇,跳舞也好,做乞丐也罷,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有資格去指手畫腳。
“念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念聽著眼眶發熱,半晌用力點頭:“我知道了,蘇姨!
蘇青宜笑著抱了抱她:“傻姑娘!
有工作人員出來提醒顧念進去候場。
蘇青宜拍了拍顧念的肩膀:“去吧,不要緊張!
“嗯!
顧念松開蘇青宜,揉了揉泛酸的鼻子,然后跟著工作人員往里邊走,快要進門的時候,她又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笑著:“蘇姨!”
“嗯?”
“我還沒有告訴你,”她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漫開,認認真真,“我戀愛了!
蘇青宜愣了下,笑了。
“他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對我特別好,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快就跟我在一起,但是蘇姨,我喜歡了他六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會輕易放棄的,無論結果怎么樣,我都不會后悔,而且——我也會努力變得很厲害很厲害,我們會一直一直走下去。
“蘇姨,你到時候要來幫我主持婚禮呀!”
蘇青宜站在不遠處笑得溫和,沖她揮了揮手。
演出規模不算很大。
但也是省文藝部為了響應推動文藝發展的號召所組織的演出活動,到場的領導和頗有影響力的專業老師不在少數,大概是受他們的氣場影響,大家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壓力。
顧念想到蘇青宜說的那些話,深深吸了口氣,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舞臺上《桃夭》前奏漸漸響起。
她笑了笑。
燈光落下,舞臺效果起,舞者次第入場,掌聲驟起。
古樂錚錚,隊形變幻開來,旋轉,彈跳,按掌……顧念的動作也漸漸放開,身姿輕盈,舞步流暢,整個人完全投入到音樂與舞蹈中。
接近尾聲的時候,她側身回首的一個動作,恍惚間突然瞥到臺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哎?
她心里一陣驚喜。
只不過來不及細看,隊形再次變幻,她旋轉后退,再回頭,下邊又沒了人影。
曲畢。
顧主任在臺下瘋狂鼓掌,若不是顧及公眾場合形象,估摸著他能當場扯著嗓子瘋狂喊起來。
有人小跑著上臺送花。
顧念還在想著剛才看到的人,腳步聲漸漸靠近,她彎腰致謝的一瞬間,忽然想到什么,一顆心提起來開始緊張,又有點雀躍。
主持人說了兩句話她也沒聽清楚。
致謝完畢,起身。
入目是一捧巨大的花束,她動了動嘴角,一抬頭,看見的是張陌生的面孔。
眼角的光芒瞬間又暗淡下去。
是后臺安排的人上來送花。
她接過來小聲道謝,然后退場,但還是沒忍住想到剛才看到臺下的那道身影。
看錯了吧!
她拿起手機,低頭看了眼時間。
這個點,江辭璟還在蕪市,怎么可能出現在觀眾席上。
她有點小懊惱,暗笑自己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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