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名叫中島敦的少年，因為很困，便低頭瞇了一會兒。

        但他夢到自己正站在一個黑長直女性的對面，看她正一臉獰笑地用鞭子抽打著剛才還要傷害他的白長發男人。

        而他就站在白長發男人的身旁，動也不能動，目睹了女人鞭打男人的整個過程。

        “……哈，什么鬼啊。”

        剛睡醒的他，坐在倉庫的最中央，像倉鼠一樣，把自己縮成一團，

        他現在，很是坐立不安。

        在龍頭戰爭時期，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周圍發生了什么，一直處于一種迷茫無措的無神狀態，只是因為自小習慣了聽從別人的命令，所以才會乖乖答應留著黑長直的女性的請求——請君入甏。

        不過呢，他從小時候有記憶起，就一直在孤兒院里生活，因為孤兒院物資有限，所以他在孤兒院的生活過得并不順心，而且稍微不合孤兒院院長的心意，他就會受到他的嚴格懲罰。

        院長看起來，好像十分討厭他的樣子？

        不，他就是很討厭他，經常罵他、用棍子打他，還用沉重的鎖鏈、將其纏繞在門鎖上的禁閉室，因此他被院長關在這漆黑一片的小密室里，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了。

        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除了啃食一小塊黑皮面包、喝一小杯飲用水外，每天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幾個問題：

        為什么院長和大家都那么討厭他？難道他干了什么壞事嗎？如果他做錯了什么，他都愿意改，并爭取去做一個讓院長放心、讓大家放心的孩子啊。

        可這日以繼日的被人嫌棄、被人毆打的生活，以至于讓中島敦越來越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壞孩子？如果自己不是壞孩子，為什么大家會這么討厭他呢？

        對，一定是這樣的，不然的話，誰會無緣無故的恨一個好孩子呢？那他既然是壞孩子的話，那他活著有什么意義呢？那個不負責的父母為什么還要把他生到這個世界上呢？那既然這樣，自己還不如一死百了，算了。

        最后，在某一天，留著黑長發、西裝革履的年輕女性，找到了他。

        一見面，便對他說：

        “你好啊，小朋友。開門見山地說，你知道，為什么你的院長父親，要一直打罵你、把你鎖起來嗎？你擁有這世人皆愛求之的異能——【月下虎】，簡而言之，就是可以變成老虎的超能力。”

        “既然你天資聰慧，能力出眾，你就應該利用這份力量，去救更多像你一樣的人。因為，強者，理應行不可行之事。”

        他被她說的有點心動，但還是膽戰心驚地看著面前知性的陌生女性，狐疑的向她問道：

        “我，我，真的……可以嗎？像我這種壞孩子……”

        “噓，不要這么說，”陌生女性用食指抵住他的嘴，“一個男人，如果沒有了他的脊梁，時時向別人低頭乞憐、逆來順受，那就算是你心愛親密的人，也會瞧不起你的。”

        “其實人生的坎，過不去就是絕命谷；踏過去了，就會成為你繼續前進的踏腳石。路，還很長，你還年輕，你要慢慢走。”

        “所以，”陌生女性不顧他身上的臟亂，為他理了理有些雜亂的發梢和衣物，“你愿意能幫我一個忙，抓一個留著白色長發的壞人嗎？就是一個叫澀澤龍彥的，白發紅眸的男人。”

        中島敦又喜又驚的，這位陌生女性，可以說是他人生中，第一個認同并贊許他的人。

        但等他的一腔熱血冷靜下來時，他卻又在懷疑自己了：

        他真的又像陌生女性描述的那么厲害嗎？如果把他當做爽文小說里的男主角，像他這樣又蠢、又壞、又沒自知之明的人，一定都沒人看這部爽文小說吧？

        可他轉而又想起陌生女性對他推心置腹的一番話，他思索半刻后，便堅毅地向著陌生女性點了點頭，表示他愿意聽從陌生女性的安排，配合他一起抓壞人。

        “好孩子，”陌生女性溫柔地揉了揉他頭上的毛球團，“那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吃頓飯，不然，一個臟兮兮、沒打理好自己的男主角，還能打敗壞人嗎？”

        中島敦被陌生女性說的小臉一紅：

        “可……可是，院長大人，他同意嗎？”

        “當然，”陌生女性向他點了點頭，“不過，你的院長大人終究是個普通人，沒有控制你能力暴走的能力。就只能打你、罵你，把你關在禁閉室里，讓你不敢與人交流、接觸，都是為了免得你在月圓之時，變虎傷人。”

        “誒？”中島敦瞪大了眼眸，難以置信地看著，一直在旁淺笑的陌生女性，“姐姐，你……你說的是真的嗎？院長大人對我做的一切，其實……”

        “看來你的小腦袋瓜兒還挺轉的過來彎啊，看來還挺聰明的嘛，就是有點憨，”陌生女性欣慰地拍了拍中島敦的小腦袋，“是這樣的，我以我個人的名義，為你們的孤兒院撥了款，相信其他孩子不會因為戰爭，跟你一樣一起餓肚子了。”

        “畢竟龍頭戰爭一天未停，你們的院長大人，更不會輕易地放你們出去的，因為那樣會死。”

        中島敦一聽到“戰爭”“死”的詞匯，不由嚇得瞳孔一縮。

        說起那個名叫澀澤龍彥的男人，就是他曾在食堂里找吃的時，為躲避搜查而無意間聽到，院長一邊唉聲嘆氣，一邊咒罵著這個最近在橫濱發起戰爭、殺死了無數平民百姓、異能力者的殘忍家伙，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所以，陌生女性才來拜托院長、拜托他來幫忙協助，將這個罄竹難書的男人抓起來、一并關進監獄里，讓他受到應該有的懲罰，因為不能讓他殺死更多人了。

        要想結束這個無休止的戰爭，澀澤龍彥，他，就是一個關鍵點。

        中島敦便沒有絲毫猶豫，爽快地答應了許魘的請求。

        他很害怕，很擔心自己又蠢又不能干，會壞了陌生女性的事，讓她和院長失望。

        但是同時，他又是第一次這樣，激動到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

        他感覺他在做夢，他第一次知道孤兒院的真相，第一次知道院長對他的良苦用心，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異能力，第一次被人贊同許可，第一次被人需要，第一次參與能夠救助更多人、拯救更多人的計劃。

        這不就是網絡爽文小說的經典橋段和套路嗎？

        誒，網絡爽文小說是什么？

        而往日里，一直板著臉不說話的鍋蓋頭院長，也難得給了他一個好臉色，甚至會用父親般溫和平靜的眼神看著他，輕聲地自責道：

        “對不起，敦，”鍋蓋頭院長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中島敦的頭，“我知道，我，過去做的事是畜生不如的，但許魘小姐說得對，人就是要去面對這些的矛盾體。”

        “我也不求你原諒我，但我保證，就像我對許魘小姐保證的那樣，將孤兒院的大家撫養成人，接受最好的教育，做社會上最有用的人……這也算是我的贖罪吧。”

        “我……我……永遠都一直愛著你，愛著大家……敦……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真應該死！真應該去死！”

        說完，原本之前還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院長，現在卻像個小孩子一般，蹲坐在原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傷害了敦……我傷害了大家……我是人渣！我真應該去死！”

        “院長……大人……”

        而中島敦，看著院長在自己面前坦白，在自己面前，像自己一樣痛哭，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臂，抱住了還在抽泣的院長：

        “沒事了，院長大人，沒事了啦……一切都過去了，敦也知道院長大人不是壞人了，敦原諒你了，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

        中島敦連他自己也都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下意識做出擁抱的動作，并主動安撫院長不再哭呢？

        這一切的一切，對于中島敦來說，就仿佛……好像是做夢一樣。

        可就是那個將自卑刻入到自己骨頭里的男人，放在以前，中島敦對他的感情，就是七分敬畏、兩份怨恨和一分愧疚吧。

        敬畏的，是他將自己撫養長大；怨恨的，是那個男人一直否認他、打罵他；愧疚的，也僅僅只是認為自己是個壞孩子，所以不被大家喜歡，是很正常的事。

        要是大家一直跟他這樣的壞孩子相處，一定很累吧？

        他不想被大家討厭，又不想為別人添麻煩，就一直躲在自己的保護圈里，未曾離開。

        可是，當那個叫許魘的姐姐的到來，一切都變了。

        原來他不是壞孩子，除了自己無法控制的異能力，他與其他普通的孩子無異。

        他也知道，原來大家并沒有討厭他，只是礙于院長的阻攔，一直無法跟他接觸。

        而且，他原本奢求的，只是活著和吃湯泡飯罷了；可現在，他現在奢求的，就是保護大家。

        可是，他擁有全世界的勢力組織都覬覦的【月下虎】異能力什么的，邪惡的紅眼兔子要來抓他收取他的異能力啥的，還有什么姐姐請求他幫忙協助抓壞人的，等等等，他之前想都不敢想這些啊。

        這些畢竟都是爽文小說的龍傲天橋段啊。

        但是，隨著時間的一點點地流逝，中島敦的自信心也如沙漏中的流沙一般，也正一點點地流逝中。

        畢竟從小便被院長植入的自卑感，侵蝕著他的自信和意志，促使他每過一分鐘、就更愈加懷疑自己。

        中島敦都開始懷疑自己，自己是不是被院長關禁閉室關得精神錯亂，產生幻覺了呢？

        就在中島敦還在懷疑自己的時候，那個白發紅眸的兔子——啊不是，是看起來彬彬有禮、舉止優雅的紳士，他在遠處，就看見他獨自走進了孤兒院，像是入無人之境一般，一邊閑庭漫步般，緩緩地走進倉庫，走到了他的面前，并用一種平靜卻又可怕的眼神，開始上下打量著他。

        要怎么形容這種眼神呢？

        儼然一個深不可測的深淵。

        澀澤龍彥平靜的表象，宛如波瀾不驚的湖水一般平靜。

        他那自以為平善溫和的面容，已經幫他隱藏住了充滿貪婪的欲望；而那湖水底下的暗涌，卻早已準備好吞噬一切的準備了，將他如同饕餮的本性暴露無疑。

        原來……姐姐她說的是真的啊。

        中島敦后知后覺，才想到自己該要做什么了。

        中島敦一如既往的手足無措，宛如一個懵懂不知的孩童一般，正當澀澤龍彥對其展開異能——剝削他的異能時，躲在暗處的許魘，終于能趁著澀澤龍彥的施法前搖，揮舞起已經侵入毒藥的長鞭，給他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偷襲。

        “你……”澀澤龍彥擦了擦嘴角的血，穩住自己即將搖搖欲墜的身體，帶著饒有興趣的眼光，看向許魘，“什么目的，為什么要偷襲我？難道你也想你的異能，被我收為一個珍貴的收藏品嗎？”

        “it''sawonderfulday,tatsuhikoshibusawa”

        許魘收了收鞭子，看著因為被吸入自制的迷煙、而搖搖欲墜的澀澤龍彥和中島敦，她先是扶起中島敦不讓他倒下，然后，帶著蜘蛛看待投入蛛網之內的獵物一般的眼神，看向澀澤龍彥：

        “多虧你啊，‘收藏家’先生，不遠萬里來，可終于要歇息了~”

        “哼哼哼……看起來，你跟我是同類啊，魔女小姐。”

        澀澀澤龍彥笑了笑，絲毫沒有因為自己被擺了一道，而無能狂怒；相反，他只是淡淡地，對許魘笑道：

        “不如，讓我們一起創造一個名為‘異能收藏品’的龍彥之國吧，深藏黑暗的魔女小姐，想必，你也認為我的主意很是美好吧？”

        許魘的左手，正轉著手握的長鞭，而右手護著中島敦，慢慢地往后退，至倉庫的墻角處：

        “我可不叫什么魔女小姐——小子，站在角落，雖然他中了我特制的神經毒素，已經無法使用異能力，但保不準把兔子逼急了會咬人。我會保護你的，自己找個掩體躲起來。”

        “那大姐姐你呢？”

        中島敦焦急地揪住許魘的衣袖，不讓她走：

        “我們趕緊逃吧，那個澀澤龍彥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會對大姐大不利的！”

        “哎，沒辦法的事啊，生活所迫嘛。但當個條子的話，一個月就領個幾千塊，還沒有一個賣燒餅的賺的多，我都不知道我為啥那么拼命呢……”

        說著，許魘回頭對中島敦淡淡一笑，趁著中島敦因為自己的話發愣時，也順手甩掉了中島敦揪住自己衣袖的手：

        “哎，這是警察的責任啊，誰叫我是警察叔叔呢，警察不就是保護人民不受侵害的存在嗎？要是警察先逃了，又有誰來保護人民呢？”

        說完，許魘便轉過身，一邊吹著口哨、擺弄著手上的皮鞭，一邊走向澀澤龍彥。

        “……”

        保護，人民，責任，不受侵害……

        中島敦呆愣在了原地，他注視著許魘的背影，那個本來就很高大的背影，在他的眼里，變得如大山一般，更加偉岸高大。

        要是，他也能變得如大姐姐一般，強大，不容人侵犯……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像大姐姐保護他一樣，他去保護比他還有弱小的人呢？

        他真的受夠了被人欺負，被人看不起，整天擔驚受怕、躲躲藏藏的日子，就像陰溝的老鼠一般……不，至少老鼠還有自由，以前的他，比老鼠還不如……

        可是，他為什么，為什么聽了來自院長的坦白和道歉，他知曉了真相后，非但沒有再怨恨這一切，還下意識地選擇原諒了一切呢？

        【“對不起，敦……”】

        【“我也不求你原諒我，但我保證，就像我對許魘小姐保證的那樣，將孤兒院的大家撫養成人，接受最好的教育，做社會上最有用的人……這也算是我的贖罪吧。”】

        【“一個男人，如果沒有了他的脊梁，時時向別人低頭乞憐、逆來順受，那就算是你心愛親密的人，也會瞧不起你的。”】

        【“其實人生的坎，過不去就是絕命谷；踏過去了，就會成為你繼續前進的踏腳石。路，還很長，你還年輕，你要慢慢走。”】

        是……這樣的嗎？

        中島敦摸了摸自己的心臟處，雖然能一直感覺到它的跳動，但他今天才感覺得到，某一處一直缺失的東西，現在已經被填滿了……

        【月下虎】……責任……保護……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成為大姐姐一樣的人物，保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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