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一大早,晨霧未散,一個婦人跪在王家大門前。
王家顯貴,家族大子孫多,每日所需補給近十車。半開的后門處,負責送新鮮肉菜的莊子管事與門內的管事婆子低低說著話。
忽然前門一聲驚呼,便聽到有人喊。“三房的四姑奶奶娘跪在前門…”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去稟報。
消息很快經由三房傳至全府,不多會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三房嫁出去的四姑奶奶在王家大門前跪地不起。
三房老夫人聞言,氣得拐杖頓地。她端著嫡母的身份,自是不會出面,最后指派自己的兒媳婦王四夫人去打發庶女。
北城貴人聚居,王四夫人出來的時候,王家門外已有一些打探消息之人。
“四妹妹,你這是鬧的哪一出?”
冰涼的石板透著徹骨的寒氣,王氏跪著動也不動,她的心比身體還冷。
王家排行分男女,男丁論男丁的,姑娘論姑娘的。
王氏受王家輕視多年,縱然存了豁出去的心事,但事情臨到跟前骨子里的怯懦與奴性不自覺又冒了頭。
“四嫂,我…我來求母親放過我家娉娘…”
王四夫人走下臺階,示意身邊的婆子強行去拉王氏。
“一家子骨肉,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你家娉娘若有什么事,我們豈會坐視不理。就說那趙家不是什么良緣,你們非不聽。咱們進去細說,必是要給娉娘一個公道。”
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過來,滿臉橫肉目露兇光。王氏既然決定和王家撕破臉,自然不會全無準備。
她的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剪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們別過來!”
王四夫人嚇了一大跳,駭得倒退好幾步,“你…你發什么瘋?”
“求母親放過我家娉娘,別讓娉娘嫁去趙家。求母親放過我兒,莫要斷了我兒前程。不孝女今生愿做牛做馬報答母親的恩情,來生結草銜環繼續報答。”
“你胡說什么?明明是你們自己要嫁女,你兒子自己在書院犯了事…”
王氏恍若未聞,繼續磕頭,“四嫂,算我求你。你去告訴母親,我家娉娘沒有那個福氣,高攀不上趙大人。求母親看在我多年盡孝的份上,放我家娉娘一條生路!”
圍觀的人三兩議論起來,難道外面傳的葉家想和趙家結親的事,并非葉家的意思,而是王家從中牽線。若真是如此,這王家也太不地道了。
王四夫人大怒,“你說什么胡話!親事是你們葉家和趙家商議的,和我們王家何干?”
這個庶出的小姑子,真以為出嫁了就能翻天!
“四嫂,我家娉娘還小,我與老爺還想多養兩年。求你轉告母親,可憐可憐我家娉娘,別讓她這么早就嫁人……”
她哭得肝腸寸斷,聽者動容。
王四夫人給一個婆子使眼色,那婆子趕緊回去稟報三老夫人。
“四妹妹,你說的是什么混賬話。此事我們真不知情,母親還說你們夫妻糊涂,哪有這么倉促把女兒嫁出去的道理。”
“四嬸,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也是當母親的人,若是你的女兒也像我家娉娘一樣被人捏著弟弟的前程,逼她嫁給一個足以做她祖父的男子,你該如何?”
人群嘩然。
原來葉家長子被玉清書院趕出來,竟是有因為這樣的內情。這王家端著百年清貴的身份,行的卻是這等下作之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四夫人怒極,“四妹妹,你胡言亂語什么?我們王家養你多年,又替你謀了一門好姻緣。如今你翅膀硬了,也沒有給娘家添晦氣的道理。”
王氏哭得悲慟,握著剪子的手抖得厲害。“我早知道你們不會認的…我是王家庶女,未出嫁時過得比府里有臉面的丫頭還不如。我想著王家養我多年,無論如何都記著這份生養之恩。可是我的兒女他們是葉家的骨血,不是王家的奴才…他們錯就錯在有我這樣一個母親,連累他們被人輕賤,想打就打想賣就賣…”
這話就重了。
如果不是寒了心,哪個出嫁女也不敢這樣和娘家對上。
王四夫人心急如焚,悔不該自己出頭。她頻頻往門內望去,半個人影也不見,怕是都不想沾上這樣晦氣的事。
王氏忽地散下自己的發髻,“既然王家執意要賣我的女兒,迫害我的兒子。我…我就當是自己沒了娘家!”
一剪子下去,斷了半邊青絲。再一剪子下去,好好的一頭烏發齊耳斷。青絲散落一地,王氏將剪子插在地上,朝王家大門連磕三個響頭。
“不孝女王梅今日割發還恩,至此以后生不是王家人,死不是王家鬼!”
她艱難起身,齊耳的亂發被寒風吹得四散,哪里還有半點體面可言。但是無一人出聲嘲諷,皆是主動給她讓路。
出了人群,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娉娘。”她全身在抖,嘴唇也在抖。“娘以后不會再拖累你們了…”
葉娉上前,扶往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然后替她戴上披風的兜帽,重新系好帶子。“長者不慈,子孫何以為孝。你還有父親,還有我們。”
王氏抱著女兒,嗚嗚大哭。
葉娉不知道,自他們姐弟離開玉清書院后,整個書院炸了鍋。關于她和胡夫子之間的對話被瘋傳,一時聲名大噪,褒貶不一。
這時不少人開始對她指指點點。
“這葉家姑娘看著模樣好,性情看著也不錯,怎么就心術不正呢?”
“誰知道,聽說是推了公主府的姑娘下水,也不知是真是假。”
“怕是假的。這位葉姑娘文才了得,引經據典有理有據,竟是把玉清書院的胡夫子都問住了。聽她說的那些話,應是一個極有才情知書達禮的姑娘,大抵是做不出推人下水的事。”
“依我看,那傳言指不定是有心之人亂傳的,故意弄臭這姑娘的名聲。前腳壞了這姑娘的名聲,后腳就放出葉家和趙家議親的消息,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算計了。”
“就是就是,還真是用心狠毒,好歹也是自家的外孫女。”
“聽說葉家的大公子根本沒有不敬師長,是那胡夫子故意陷害的。”
“就說葉家小門小戶,哪能里搭得上趙家那樣的人家,恐怕還真是王家人使的手段。拿捏人家兒子的前程,逼迫人家女兒嫁給趙大人,這王家…嘖嘖…”
葉娉母女二人相扶著,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離去。
不知走了多久,王氏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靠在女兒身上。
日已正午,影短人長。
太陽無遮無擋,溫煦明媚。春草花香的清新,漸漸和煙火氣混在一起。街邊的餛飩熱氣,酒樓的炒菜香四處飄散。
“娘,你餓不餓?”
王氏想搖頭,又想到女兒必定是一大早就跟了過來。她不餓,但娉娘還小,經不住餓,于是點了點頭。
二福接過葉娉的手,和三喜一左一右扶王氏坐在路邊的餛飩攤上。
要了四碗餛飩,主仆四人都有。
王氏沒什么胃口,靜靜地看著女兒吃。
葉娉是真餓了,她昨晚沒怎么睡好,是以母親那邊一有動靜她就知道了。她不想逼母親,但是王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這樣的親人,如同吸血螞蟥,要來何用?
路邊人來人往,時不時有人朝她們多看兩眼。原因無它,只因葉娉的長相實在是太過讓人驚艷。
小小年紀,殊色天成而不自知,便是一身簡單的普通衣裙也擋不住那種又純又干凈的艷光瑰麗。
王氏有所察覺,心里脹澀得厲害。
女兒生得好,當娘的應該感到自豪。可是若不是這等相貌,也不至于讓有些人動了那樣的心思。
沒了好名聲,又生得如此好看,她的娉娘以后該怎么辦?已然空落落的心又添幾分焦慮,她說不出來的難受。
不遠處一頂轎子緩緩過來,轎身木刻繁復圖案,四角如獬豸,轎頂如佛塵,其下綴著明黃的流蘇。
她聽到有人說這是溫郡王的轎子,幾乎未經思考就起身過去。
葉娉抬頭的時候,就見母親已經跪攔住那頂轎子,“嘭嘭”朝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原本已經紅紫的額頭越發慘不忍睹,隱有血絲滲出來。
“郡王,小女年紀無知,本是無心冒犯郡王。千錯萬錯都是臣婦的錯,是臣婦教女無方,是臣婦管教不嚴。”
“娘,你這是做什么?”葉娉感念王氏愛女之心,又唯恐母親惹怒了轎子里的人。即使隔著轎子,她也能清晰感覺到轎子里的人在看自己。那是一種復雜又冰冷的目光,如噬血的網,又似無孔不入的刀,讓人無所遁形無處可逃。
行人紛紛駐足,但卻不敢靠近。
王氏不肯起,娉娘名聲已壞,他們夫婦無力回天。“臣婦愿代女受過,求郡王念在她一片癡情的份上,給她指一條明路。臣婦不求她今后大富大貴,只求她此生順順當當安安穩穩。
葉娉心下一驚,娘這是想求轎子里的人給她保媒?
溫御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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