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天漸熱, 沐浴過后她穿的是輕透柔軟的煙紗單衣。湖藍的色,映得那肌膚如雪玉一般瑩白。無盡的美景順著松散的衣襟,寸寸都是致命的惑。飽滿的地方壓過來, 溫香軟玉撞滿懷。端地是美景亂人眼,幽香迷人心。
溫御眸色暗沉,喉結上下滑動。
這個小騙子, 又要鬧哪般?
“不怕死?”
葉娉僵住。
這風景煞得,瞬間讓人沒了興致。她心下翻了一個白眼,如此不解風情之人, 活該上輩子是個老光棍。
“怕自然是怕的。”她退后了一些, 無奈手還被握著。“在我們那里, 大夫們醫術精湛, 女子若真難產, 可行剖腹取子之術, 且母子平安。”
竟有如此神奇的醫術。
溫御活了兩世,上輩子他最是不信神鬼之說。如他這等刑審之人, 見過太多比鬼還可怕的惡人。
人心之惡,比鬼更可怕。
陰暗的事物接觸太多,他對世間之事鮮少再有好奇之心。鮮花開得正艷的地方, 或是冤死者埋骨之處。越是金碧輝煌的宅子,越是不知洗刷過多少鮮血。
她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地方, 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世間?如果有可能,她是否會毫不留戀地離開?
還有母親, 是否真的回去了?
“郡王, 疼, 疼。”
手被捏得好疼。
這人又發什么神經。
不生就不生。
葉娉心下忿忿, 她也是腦子抽了風, 好吃好喝又隨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日子還沒過夠,為什么想不開給這男人生孩子。
大力一抽,她將手從他的掌握中抽出。
小臉板著,昂著頭徑直上了床。
也不說話,就那么側身裹著錦被往里躺。姓溫的王八蛋,不是不想和她生孩子嗎?有本事別碰她。
她竟是忘了,最開始提出不孩子的人是自己。
紅底金繡的錦被上繡著龍鳳呈祥,那金鳳展翅的地方正是隆起之處。鳳尾順著坡度往下,哪怕隔著被子也能看出被子底下的身姿曼妙。
過了一會,床側微沉。
她閉上眼睛,裝睡。
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將她攬了過去。她嘴一張剛想說什么,一粒泛著熟悉藥香的藥丸順著嘴滑進了喉嚨,氣得她在心里罵了好幾句臟話。
敵我懸殊太大,她不會做無謂的反抗。將之前被握疼的手伸出,嬌弱地喊疼,“你方才捏疼我了,吹吹。”
吹吹?
溫御活了兩輩子也沒聽過這樣的話,像一片羽毛刮過心間,蕩起陣陣漣漪。那種癢極酥極的感覺,讓人欲罷不能。
他一個翻身,將人壓在身下。
情濃時,葉娉泄憤般咬在作亂之人的肩膀上。
溫御吃痛,眼神暗得嚇人。
這個小騙子,還學會咬人了。還真像當年宮里的那些小野貓,被他抱在懷里里拼命掙扎著,趁他不備時伸出爪子撓人。
他已徹底落入世俗之中,豈能不想知道最為讓又愛又恨的世俗之樂。
若真的可以,這小騙子以后可別喊累。
……
葉娉在腰酸背痛中醒來,肚子餓得咕咕叫。那事雖然出力的人雖然不是她,但她比出力的人還累。
勉強用過朝食之后,她接著補覺。
三喜和曾娘子等人小心守著,人人都是與有榮焉。主子受寵,他們做下人的臉上才有光。郡王寵愛郡王妃,昨夜里又要了三回水,想來郡王妃這一覺必是要睡到近午時,卻不想葉娉竟是辰時剛過就起了。
她是主母,公主府主子又少,除了身邊的這些人誰也不知道她是一個憊懶的人。她也不想起,誰讓她和錦恭人約好了。
溫如沁的婚期緊,要做的事太多。不過有錦恭人幫忙,她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這次錦恭人過來時,還帶了兩個丫頭。
一個叫云淡一個叫清風。云淡清秀,氣質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要出眾。清風貌美,一應言談舉止說是大家閨秀也有人信。
錦恭人說這兩人是她自小養大的,不僅識文斷字,且都是看賬的好手。上回葉娉提過她可以舉薦得用的人,她這次便把人帶上了。
兩人行了禮,態度皆是恭敬無比。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葉娉什么也沒問,直接讓錦恭人全權負責。
錦恭人為人仔細,哪怕葉娉徹底放權,她該做的卻是一樣不差。不僅事無巨細地告之一切,該提點的地方一樣不落。
葉娉不覺不妥,這方面自己確實懂得少。錦恭人能不避諱提點,說明是一個磊落之人。想想也是,同為穿越者的長公主最為信任之人,又怎么可能是那種只會耍心眼的小人。
差不多一個時辰后,錦恭人帶著云淡和風清告辭離開。
過了古桐樹,風清回頭望了一眼這個除了梨園之外,最是下人不得擅入的院子。這院子一直無名,下人都稱之為無名居。
那個無名居的女主人,原來比傳聞中還有貌美。只是到底出身太低,空有美貌而不精通內宅事務。
這樣的女子,為什么會被陛下賜婚給郡王爺?
“恭人,郡王妃什么都不懂,您和她說那些豈不是白費?”
錦恭人聞言,刻板的臉色越發嚴肅。
“你真當郡王妃什么都不懂?”
“難道不是嗎?方才恭人您說的那些,郡王妃可是一句也沒有多問,可見她不是不想過問,而是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從哪里問起?”
“郡王妃不問,不代表她不懂。她眼神清明,或許早已對一切了然于心。上次的賬冊她過了幾天才派人送回,期間并未向我詢問。若不是她熟知那賬冊的用途算法,那便是她請教了郡王。”
清風心下一凜,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這位郡王妃都不是普通之輩。前者是深藏不露,后者是足夠得寵。
云淡頓悟,心道還是恭人看得明白。
她隱晦地看了一眼從小長大的姐妹,心下一聲嘆息。
……
護國寺。
竹林旁旁邊的涼亭之下,兩人對弈。空見大師執白子,溫御執黑子。棋盤之中過目不忘,黑白之間刀光劍影。
一刻鐘后,空明大師哈哈大笑。
“又是平局,妙哉妙哉。”
“承讓。”
涼亭另一面臨水,水是寺里的放生池。池中錦鯉自由地游弋,紅的白的黑的看上去好不快活。中間巨石上幾只烏龜趴在一起曬太陽,時不時疊在一起,又時不時有一兩只會被擠得掉進水里。
陽光從佛殿的檐角掠過來,如佛光普照。
“溫施主是否有惑?”空見大師問。
“確實有惑。”溫御道:“上回大師說青龍破凌云,狹路遇白虎。既是因果緣,或能共匍匐。敢問大師青龍白虎一相逢,可能代代有繼?”
空見大師但笑不語,指著那似鍍了佛光的檐角。“佛海無邊,普渡世人。若不能代代有繼,又何來福澤延綿。”
溫御聞言,眸中風云際會。
“那宋施主的命格,真的不能更改嗎?”
空見大師斂目凝神一會,再睜眼底一片慈悲。
“命格難破,但不破不立。”
溫御站起來,朝空見大師深深行了一個佛禮。
將出護國寺,正欲上轎子之時,他忽地朝左邊望過去。但見高高的墻角邊,倚著一個青衣男子。
宋進元一臉笑相,酒窩隱現,“今日閑來無事逛到這里,不想看到了你的轎子。想著你應該就在寺中,索性等你出來。”
兩人相識多年,從未像最近這般生分過。
溫御如常,不自在的人是宋進元。
婚事受挫,原本他不太可能會放在心上。他這人心腸硬,也沒那些個兒女情長。婚姻之事對于他而言,為的是傳宗接代,為的是盡孝道。
然而好友的話,空見大師的批命,像兩道影子一樣揮之不去。他越是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卻越是時常想起。
“你小子都抱得美人歸,還找空見大師,不會是想問子孫緣嗎?”
溫御不置可否。
宋進元心下一個大臥槽,合著他連媳婦都難找,承天這小子都要當爹了?這可不行,他可不能落后。
“你小子還是不是人,攪得我親事不成,心里也別別扭扭的。你倒好,成親生孩子兩不誤,有你這么當兄弟的嗎?原先我還想著那葉家二姑娘力大,最是適合我這種粗人。我一門心思想和你成為連襟,你卻暗中使絆子,一次次壞我姻緣。你還是不是人?”
說話間,他走到溫御跟前。
“數月前,我曾做過一個夢。”溫御開口。
宋進元聽得一臉懵,這小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說什么做夢,誰稀罕聽他做的那些血乎拉的破夢。
等等,這小子向來不說廢話。
難道此夢極為緊要?
“什么夢?”
“我夢見多年以后,我一直未娶,而你成親三次卻無妻無子。世人皆道你我殺戮太重,雙手血腥,乃天煞之命。此夢極為真實,似我親身經歷。”
“不會吧,你不是娶妻了?”宋進元張著嘴,喃喃道。他其實想說的是一個夢而已,也值得這小子當真。
“是。”溫御看著他,“所以我才會不安。”
宋進元悟了,所以這小子是因為不安才會來找空見大師的。
只是這小子也會不安?
他們是做什么的?
一個天下第一刑司,一個京吾衛大統領。他們一個行的是剝皮抽筋也要查明真相的行當,一個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肯放過一個的差事。如他們這等趟血踏骨之人,豈會信鬼神之說?鬼神尚且不忌諱,何況一個夢而已?
一個夢居然會讓溫承天不安,這話說出去誰信。但是此時此刻,宋進元信了。因為他認識的溫承天,絕不是一個危言聳聽故弄玄虛之人。
“大師怎么說?”
“大師說我命格已改。”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改命?”宋進元一臉希冀,眼巴巴地望著溫御。這小子的命格能改,他的應該也能。
“我替你問過,大師說你命格難破,但不破不立。”
這話像是說了,又像是什么都沒說。命格確實難破,也當然是破了之后又立。宋進元神情復雜,一言難盡地望了一眼護國寺的高墻。
“這些出家人,說一半藏一半,還喜歡說廢話。”
“進元,命格之事先前我也是不信的,如今由不得我不信。”
“承天,你小子怎么說話這么老氣橫秋了。”
溫御轉身就要上轎子,被宋進元攔住。“今日我不當值,不如我們去喝一杯?”
“我當值。”
“那我等你下值。”
“不必,下值之后我要回府。”
“你不是吧?急著回去陪郡王妃?”
溫御看了他一眼,上了轎子。
宋進元在原地撓頭,這小子當真是變了許多。誰能想得到素有玉面煞神之稱的郡王爺婚后竟然如此戀家。
見色忘友的家伙!
他狀似嫌棄地搖頭,困擾心中多日的別扭已全都散了。當下叉腰仰頭好生吐了一口濁氣。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護國寺,眉頭慢慢收緊。
不破不立?
是他自己破,還是要找到破命之人?
真是麻煩。
他卻是不知道,溫御的轎子遠去之后,并非是去了通天臺,而是徑直回了公主府。
午時三刻,府里大部分的下人們都在午歇。各大世家高門,午歇的時辰大多不同。寬厚些的,能從午時一刻歇到未時一刻。再是刻薄的人家,也能一刻鐘的歇息時間。公主府向來寬厚,下人們能歇足一個時辰。
三喜等人不想溫御會這個時辰回來,一個個不用吩咐就連忙退了出去。
溫御看著床幔中的那一坨,眉間柔和了許多。
葉娉午膳過后就睡下了,實在是困得緊。她正擁著被子睡得昏天暗地之時,身后傳來熟悉的壓迫感。即使是睡得香甜,這種感覺似是能穿過她的夢,清晰地輸送至她的大腦。
“阿御,別來了…累…”
嬌軟的囈語,聽得人心里發酥。
明是拒絕,卻比邀請還要來得猛烈。
溫御幽深的眸暗流涌動,向來淡漠寡情的臉上竟然有了溫柔之色。他貼近睡夢中的女子,聲音低沉壓抑。
“俗世中最為又愛又恨的事,我也想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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