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十幾張宣紙, 每一張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從開始的兩個字,什么溫雅溫嶸溫卿溫棠。到后來變成了三個字,溫采薇溫南嘉溫悠然溫靈素等等。
葉娉目瞪口呆, 眼睛都看花了,心道這男人也太拼了吧!一個沒影的孩子而已, 有必要著急取名字嗎?而且一取就取一大堆, 用得著這么多嗎?
“如何?可有中意的?”溫御問道, 語氣中難掩期待。
“…都好。”
“挑一個最好合意的。”
“郡王取的名字, 我覺得哪個都好。若真讓我選,倒是讓我為難了。”
葉娉作苦惱狀,心下卻是在吐槽。這么多的名字讓人選擇,沒有選擇困難癥的人也被迫有了選擇困難癥。別人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現在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選。
溫御皺眉,他是一個也不滿意。
“若不然我再寫一些?”
葉娉已是瞠目結舌,還要再取?
這男人是不是瘋了!
十幾張泛著墨香的紙,加起來不說上千個名字,幾百個總是有的。就這還不夠,難道給孩子取個名字也要卷嗎?這才第一個, 萬一她生好幾個呢,難道每生一個都要面臨這樣的選擇困難嗎?
“要不等孩子出生后能抓握東西時,讓她自己抓鬮?”
“也好。”
他再想一些,以便到時有更多選擇。
葉娉準備將這些名字一個個剪下來給孩子抓, 抓到哪個是哪個,既顯現了他們當父母的明主, 又不用他們自己糾結。
自己的名字自己做主。
皆大歡喜。
她一副珍之重之的模樣, 將紙張收好, 道:“日后孩子知道此事, 必定大為感動。”
一個孩子選完了,剩下的都留著,以后備用。
“不必讓她知道。”
“為何?”
不會是不好意思吧?
咦!
他耳朵是不是紅了?
可惜沒等葉娉看清楚,溫御已經去到屏風后面更衣。步子之大一步抵別人兩步,猶如躲避什么東西一般。
再出來時,又是那個人人懼怕的溫大人。官服冠帽腰刀在側,神情肅穆眉眼染霜,行走間如利刃出鞘,氣勢似寒山將傾。
這樣一個男人居然能為給孩子取名通宵達旦,說出去誰信。
一夜不睡,還要正常上班。
可真辛苦。
葉娉感慨著,決定再睡一個回籠覺。
她如今有錢有閑,可以數錢數到手抽筋,大部分時間都能睡覺睡到自然醒。至于晚上常常睡不好的事,她決定忽略。
人生不能太完美,八分剛剛好。
她再次擁著錦被進入夢鄉時,溫御已到了通天臺。
宋進元早早等在通天臺下的衙門外,一邊伸著脖子張望,一邊還有閑功夫和守衛們打著趣,說笑間兩頰的酒窩時隱時現。
若是不知他身份的人,還當他是一個隨和的世家子,哪會想到如此未語三分笑的俊俏兒郎是永昌城人人提之色變的笑面惡鬼。
溫御的轎子一露面,他就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像個下人似的親自給溫御打簾,態度十分之殷勤討好。
“何事?”溫御一看他這樣子,就知他有事相求。
他嘿嘿一笑,“就知道瞞不過你。”
溫御睨他一眼,徑直往衙門走。
他趕緊跟上,一路上嘮嘮叨叨。原來是他想出了一個法子,決定破家而出后自立門戶。無奈他爹娘一聽,當下就罵他是不孝子。
“空見大師不是說不破不立嗎?我破府而出,在外面自立門戶,是不是不破不立了?如此一來,我那命格肯定破了,你說是不是?”
“你覺得天這個字怎么樣?”
宋進元聽得一臉懵,他在問承天這個法子怎么樣,承天答非所問,問他天字怎么樣?天字當然好,要不然誰都想當天子,誰都想一手遮天。
“好,好。承天,你的字里不就有天嗎?天這個字當然好。你說說看,我說的這個法子行不行?”
是了。
他的名字里有個天。
所以他的女兒不能叫溫天。
臺這個字呢?
溫臺?
要不溫通?
“承天,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宋進元總算是發現了,溫承天這小子明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真是奇了。
良久,溫御終于發表了意見。
“可行。”
“你也覺得可行,是不是?”宋進元大喜過望,“我就知道我這么聰明,區區一個命格還能將我難住。不就是不破不立嗎?我破了就是,然后再立。你說我是不是很厲害,這樣的法子都能被我想到…”
他站在原立歡喜時,溫御已經穿過衙門,到了通天臺之下。
仰望如天梯,巍峨而神圣。白玉石鋪就的臺階,看似高聳入云。臺上四象八卦,祭臺法場自陛下登基后,便一直塵封寂靜。
人定勝天,這是母親說過的話。
舅舅以此為鑒,從不寄望上蒼和神靈。
“溫承天,你小子話沒說完跑這么快作甚!”宋進元追了過來。
“勝這個字怎么樣?”
“我說你老問那些字干什么?”
又是天,又是勝的,難道還想勝天。溫承天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心下腹誹著,便看到溫御似乎笑了一下。當下驚奇地瞪大眼,像見鬼般瞪著溫御。
“溫承天,你…你不對,你居然在笑!”
“身為人父,為子女計深遠,當從取名開始。”
“葉大姑娘懷上了?”宋進元驚呼出聲,溫承天這小子可以啊。
“還沒。”
“還沒懷上你取什么名字?”
“遲早會有的。”
那倒也是。
既然還沒懷上,男女未知,著急取什么名字?而且還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取名字的死樣子。
宋進元一驚一乍過后,猛又想起自己的事。
“溫承天,我剛才和你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我說,可行。”
“那好,你去勸服我家老頭,他最聽你的話。”
宋進元想好了,如果溫承天這小子不同意,他就纏著不放。反正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子吃軟不吃硬。葉大姑娘不就是用纏人之術擄獲了這小子的心,他覺得這招應該好使。
誰知還沒等他出招,溫御竟然同意了。
算這小子有良心!
……
婚后第三日,溫如沁回門。
她和沈翎先去了西院,然后再到東院。
紅衣喜氣,襯得她越發雪膚花貌。神情間不再是少女單純的羞澀,伊然有了新嫁娘初嘗云雨后的那種風情。
金童玉女的一雙璧人,端地是一個閉月羞花,一個芝蘭玉樹。
行了禮,客套過后小夫妻倆分開。
沈翎說是向溫御討教,兩人去的是前院書房。
葉娉和溫如沁一起,回的是雪園。雪園一切布置如故,不過是嫁了出去三日,溫如沁卻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院子我會一直給你留著,公主府永遠是你的家。無論日后發生何事,你隨時可以回家。”
這是葉娉給溫如沁的承諾。
溫如沁原本就心情悵然,聞言自是又紅了眼眶。
“二嫂…”
“可不興哭,等會若是沈世子見你眼睛哭腫了,還當我這個嫂子欺負回門的小姑子。”葉娉趕緊給她擦眼淚,這傻姑娘淚窩淺,動不動就掉金豆子。“沈世子待你如何?”
溫如沁羞赧道:“世子待我極好。”
“那就好。”
其實不用問,葉娉也知道沈翎會對她好。畢竟是一本甜文,男女主可勁的撒糖,沈翎肯定會對她好。
“夫妻二人獨處時,你也不用太拘著。”
沈翎喜歡她,私下相處時她放開一些應該會更好。不用像書中那樣試探磨合許久,才慢慢心意相通。
她卻是誤會葉娉的意思了,當下一張玉雪般的臉紅得嚇人。“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做。除去新婚那日要了一回水,后兩天都沒有要水…”
她聲音越來越低,頭都快埋到衣襟里。這樣的事真是羞死個人,若不是眼前之人是二嫂,她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葉娉聞言也跟著紅了臉,自己問的真的不是這個。
這老實孩子,回答得也太仔細了。
到底是沒白疼她。
姑嫂二人說體己話,留在身邊侍候的是紅桑和三喜。兩人也是滿臉通紅,三喜臉紅之余隱約還有幾分驕傲之色。
她家郡王爺和郡王妃,夜里至少要三回水。
這么聽起來,沈世子身體也太虛了些。
葉娉鬼使神差般看了過來,一下子就和三喜的眼神對上,當下有些哭笑不得。她和這胖丫頭之間奇奇怪怪的默契,是不是太好了些?
“閨房之事急不得,許是沈世子心疼你。”她斟酌道。
溫如沁粉面桃腮地點頭,她是這么想,世子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半個時辰后,兩人離開雪園。
剛剛到了前院,便看到溫御和沈翎從書房出來。二人皆是不凡的相貌,一個孤冷如刀,一個溫潤如玉。
美男們太過賞心悅目,葉娉不由得看迷了眼。心道難道這位沈世子會被慶陽郡主惦記上。只是不論是長相還是氣勢,溫御明顯更勝一籌,又是表哥表妹的,慶陽郡主為什么沒瞧上他?
難道是煞氣太重,慶陽郡主身為海王也不敢駕馭?
許是她眼神落了形跡,溫御看了過來。
她心下一凜,笑得無害。
怪不得人家慶陽郡主不敢招惹他,這動不動就用寒氣凍死人的男人誰喜歡。換成是她,她也寧愿找一個暖男。
四人同溫駙馬一起,去到國公府。
溫老夫人雖然還是不太喜歡溫如沁,但態度明顯變了不少。外面都傳二孫女是她教養出來的,二孫女嫁得越好,在夫家越是得寵,她臉上自然越有光。
“你有沒有問雪娘,沈世子待她如何?”她私下問葉娉。
這可關乎著她的臉面。
“問了,雪娘說沈世子待她極好。”葉娉心道,這老太太不會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吧。“祖母,您也瞧見了,沈世子對雪娘那叫一個上心。我早就看出來了,人家沈世子一直看中的就是雪娘。雪娘可是您親自教養長大的,相貌品性擺在那里,所以侯府才生怕被人搶了似的,著急忙慌地將人娶了回去。”
有些話說多的,聽的人也當真了。
溫老夫人可不會記得自己以前是如何的不喜歡二孫女,又是如何的看不上。她現在只知道二孫女是自己教養的,一個庶女都能嫁給侯府世子,全是因為她教得好。
“你和她說,讓她在侯府好好為人處事,孝順公婆相夫教子,別給我們溫家丟臉。”
“祖母您放心,依孫媳看日后只有人夸咱們雪娘,萬不會有人說她的不是。她可是您教出來的,怎么可能會有錯?”
溫老夫人哼哼兩聲,眼底明顯有幾分愉悅之色。
不多會的功夫,溫夫人和溫廷之也來了。
溫廷之一身的錦衣華服,碧綠的玉冠束發,橫穿著一根同樣碧綠的簪。那綠玉實在是綠,綠得通透,綠得潤澤。
葉娉眼神微妙,盯著那玉冠看了好幾眼。
“你一直盯著廷哥兒看作甚?”
溫老夫人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看向葉娉。
葉娉對這老太太有些無語,該精明的時候不精明,不該精明的時候比誰都喜歡抖機靈。“孫媳瞧著,大哥和大伯母越發像了。”
溫老夫人立馬變臉,看向溫廷之的眼神有些復雜。
她最是看重這個長孫,以前不覺得有什么,如今一想到長孫長得極似王氏,半分也不像長子。心里很是不舒坦。
溫夫人心下狂跳,不由得掐緊掌心。
溫御睨了過來,視線落在她身側。她遍體生寒,忽然有種落入冰窟之感。四面皆是冰壁,凍得她無處可尋庇護。
“娉娘,你如今嫁了人,萬不可再如此莽撞。”
“大伯娘,難道你和大哥長得像是不能見人的事,說都不能說嗎?”
“好了,都少說兩句。”溫老夫人生怕在孫女婿面前自曝家丑,眼神有些不虞地看著溫夫人和葉娉,難掩警告之意。
葉娉作乖巧狀,趁人不注意時還朝溫御拋了一個媚眼。
新嫁娘回門之日不能在娘家過夜,是以在國公府用過午膳后小夫妻倆就告辭離開。溫如沁依依不舍地拉著葉娉的手,忍著沒有哭。
溫御的眼刀子過來,葉娉不露痕跡將她往沈翎那邊輕輕一推。
“以后常回家看看。”
如果你哥歡迎的話。
溫如沁羞紅了臉,并未多想。
她還是很怕溫御,此時見自家二哥還是一副冷臉煞神的模樣,心里很是發悚,不知為何竟然不敢應下。
最后還是沈翎解圍,“二嫂放心,我會待雪娘好,日后必讓她時常回娘家看看。”
沈翎的話,讓溫如沁越發臉紅如血。
葉娉很欣慰,內心直呼磕到了。可惜的是她沒有機會多磕,旁邊的冷面煞神持續釋放著寒氣,讓她吃糖都吃得不甜。
她暗暗嘆了一口氣。
罷了,山珍海味都有了,少吃點糖也沒什么。
……
入夜。
溫御不知去了哪里,三喜在和葉娉說話。
“奴婢在外面遠遠看到了,那梨子可真大。”
三喜說的是梨園的梨,聽府里的老人說那梨不同一般的梨,不僅個大且清甜多汁。除了溫駙馬和溫御身邊得用的下人有幸嘗過外,旁的下人連味都不敢聞。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到時候有我吃的,必有你一口。”
“謝郡王妃。”
三喜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自打大姑娘嫁進郡王府,她都裁了好幾身衣服了,以前的衣服全都穿小了。
以前大姑娘出門做客時,那些姑娘小姐身邊的丫頭總是明里暗里地嘲笑她。笑她主家那么窮,她還能吃得這么胖。
現如今她家大姑娘成了郡王妃,她要得更胖一些,日后有機會見到以前嘲笑她的人,她必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吃得胖怎么了,那是她家主子能耐。
她剛給葉娉散好發髻梳順,溫御回來了。
溫御不喜旁人近身,他一進來所有人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葉娉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匣子,眼巴巴地看著他將匣子遞到跟前。
“給我的?”她心下一喜,嘴里嘀咕著是什么東西。
打開匣子的瞬間,她頓時兩眼發光。
通體碧綠的玉鐲玉簪玉印章玉耳墜,琳瑯滿目。每一樣都水頭十分,玉色上乘。在她眼里這些東西一個比一個金燦燦,統統都是錢。
她興奮地撥拉著,并沒有將東西往身上套。
銀子。
白花花的銀子。
這些東西若換成銀子,怎么著也有一箱子。
發財了,發財了!
不過如果直接送她銀子,她會更開心。
“郡王,您對我真好。”她眨巴著眼睛,一副備受感動的模樣。一出手就送這些好東西,老天鵝看來不是不懂浪漫,而是浪大了,有些漫過了界。
溫御漆黑的瞳仁盡是柔和,一些死物而已,雖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喜歡,但既然她喜歡,日后給她多弄些便是。
葉娉湊過來,在他臉上“叭唧”一口。
“我真是太喜歡郡王了!”
喜歡他,還是喜歡他送的東西?
俗世中,真的有如此多的歡喜嗎?
葉娉喜滋滋地低頭把玩匣子里的東西,并未注意到他幽暗的眸光。心里隱約覺得哪里不對,為何全是綠玉?怎么沒有白玉紫玉紅玉?
她想啊想,還真讓她想到了。
莫非自己昨日多看了幾眼溫廷之頭上的玉冠玉簪,這男人以為她是垂涎溫廷之頭上的玉冠,所以就倒騰了這老些的綠玉首飾送給她?
她算是沾了溫廷之的綠光嗎?
她起了促狹之心,拿起一枚印章置于頭頂,然后笑看著溫御。恐怕這位天下第一刑司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頭頂一點綠真正的含義。
溫御先是瞇眼,不多會的功夫漆眸驟沉。
修長的大手將她頭頂的印章拿開,冷道:“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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