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人是在還未出北城時被帶走的, 聽四喜說宋進元還留了話, 說此事不為人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壞葉婷的名節。還說若是葉娉不放心的話,可以去護國寺找他們。
護國寺?
葉娉一聽這三個字,心里隱約有了猜測。
既然對方留了話, 她自是要去一趟的。
命人備了馬車, 一身簡裝就出了門。公主府馬車寬且穩,北城的條條道路皆是青石板鋪就, 并不覺顛簸。
從公主府到護國寺,倒是有一段距離。
護國寺的香火旺,往來香客絡繹不絕, 且出手闊綽者頗多。葉娉剛到, 還未進寺便有一小沙彌過來引路,說是溫施主有交待。
她心下冷笑,原來姓溫的也參與其中。當下小臉繃起,小沙彌只當她敬畏佛祖一臉肅靜,卻不知她胸中怒火高漲。
小沙彌在前面引路,過了一塊香客止步的巨石, 接下來的路越走越是幽靜,直到遠遠看到一座涼亭。
涼亭之下, 有兩人在對弈。一人無發有須, 瞧著約摸是個世外高人的模樣。一人官服冠帽, 正是溫御。旁邊站著兩人,赫然是宋進元和葉婷。
當她走近時, 對弈剛好結束。只聽得那世外高人一聲爽朗的笑聲, 道自己輸了。然后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望了過來, 仿佛認識她一般。
“果然是曠古絕今的奇緣, 阿彌陀佛。”
聽到這話,她心下一動。
這位高人想必就是那位空見大師,大師應是不僅看出了溫御的重生,也看出了她的穿越。如此厲害之人,不由讓她肅然起敬。
她上前行了佛禮,然后站在溫御身后。
葉婷小臉怯怯,乖巧地往她這邊靠。
這時宋進元道:“棋局勝負已分,大師可否兌現承諾?”
空見大師撫須,“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自然不會食言!
“那請大師相看,我與這位姑娘是否有緣?”
當真是直接。
宋進元這話一出,葉婷的臉瞬間紅透。原來不是她錯覺,宋大人真的對她有意。她還以為是自己一廂情愿,沒想到宋大人也上了心。
葉娉算是明白了,原來還真是溫御和宋進元一起合謀的,不愧是煞神和惡鬼,一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暗罵一聲臟話,當真是狐朋狗友、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溫御眼尾掃了過來,她后背一涼。
這男人也不知腦子是怎么長的,怎么能這么敏銳。也不屬猴啊,沒不會那七十二面能鉆進別人的肚子里,怎么就知道她在罵人。
正腹誹著,眼角的余光瞥見溫御腳步微移,轉瞬間與她靠近。
這還差不多。
還知道和老婆親。
宋進元和葉婷所有的注意力全在空見大師身上,自是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微妙變化。葉婷羞澀多于緊張,而宋進元則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覺此時的自己好比地牢里的那些死囚,明明知道死期將至,卻還心存僥幸能逃出生天。哪怕是一丁點的希望,也愿意費盡心機。
空見大師的目光似是能看透人心,他撫著須先是看了溫御和葉娉,然后落在葉婷的身上,緩緩道了一聲天機不可泄露。
宋進元傻眼。
老和尚在耍他!
“大師!”
“這位女施主非你命數中人,緣來緣去自有天意。”
非他命數中人?
宋進元心涼半截,難道他和葉二姑娘注定無緣?他一抬頭,這才發現溫御和葉婷不知何時全站在了葉娉那邊。
他這是被孤立了嗎?
葉娉一聽空見那話心下微動,略略垂了眼皮。大師就是大師,這說話之深奧與其說故弄玄虛,倒不如說是說話的藝術,其中深意端看個人體會揣摩。
溫御道:“既非命數中人,是否不數命格約束?”
空見大師沒有回答,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宋進元眼睛一亮,這些出家人說話最喜歡說一半藏一半,讓人猜來猜去好不惱火。還是承天心思細,一定是這個意思。
所以他和葉二姑娘有緣!
太好了!
他笑得酒窩深深,亮出一口白牙。
葉娉對溫御心生不滿,她牽了葉婷的手,向空見大師再次行禮后準備離開。至始至終,她既沒有看溫御,也不搭理宋進元。
宋進元還算識趣,趕緊說自己從寺中后門走,免得被人看到誤會。他還不忘扯了一把溫御,示意溫御和自己一起走。
溫御幽深的眼神看著葉娉,葉娉心中害怕,面上卻是不顯。但葉婷哪里受不住,腿肚子都在抖。
“大姐,我…我可以自己走。”
她自知做錯事,心中不安。
宋進元倒是想送,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次中途帶走葉二姑娘,必是惹怒了郡王妃。若是可以選擇,他也不想得罪未來的大姨子。
他不比溫御,空見大師可不是他說見就能見到的人。若不是機會難得,他也不會出此下策。眼看著可以娶妻了,但是好像又生了波折。
“郡王妃,此事因我一人而起,我并非那等不知進退之人,實在是情非得已。你若有氣,盡管沖著我來,我絕對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葉娉反譏,“好一個情非得已!宋大人身為京畿守衛之統領,公然當街誘拐良家女子,你對得起你這一身的官皮嗎?”
葉婷的臉色紅了白,白了紅。她好想說自己沒有被誘拐,宋大人也不是那樣的人?墒撬睦锏哪菞U秤是偏向自己大姐的,從她的姿態便能看出一二。
宋進元頭皮發麻,他可是知道這位郡王妃有多會罵人的,往往不帶一個臟字卻能將人罵得無地自容。他最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人,若是事不關己,這樣的熱鬧他別提看得有多開心。
“郡王妃教訓得是,下官以后一定改!
“宋大人為官多年,經手犯人不知多少,你捫心自問那些作惡者有幾人是誠心悔改。不過是為了活命,不得不違心賣慘。若真能逃過一劫,恐怕越發變本加厲!
宋進元求救地看向溫御,溫承天這小子真的見死不救嗎?
溫御眉眼不動,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
他那叫一個心塞,心道溫承天這小子以前一副神鬼不懼的死樣子,誰能想到成親之后居然懼內。
懼內的男人都靠不住。
“郡王妃說得極是,下官受教。下官每每思及郡王妃當初的言行舉止,深覺自己太過優柔寡斷。郡王妃為心悅之人那種敢受世人恥笑的孤勇,實是讓人佩服!
“這么說來宋大人之舉,是因為受了我的啟發?”
“雖是受了郡王妃的啟發,但下官不如郡王妃良多!
葉娉冷笑,這個官油子。
婷娘學她,宋進元也說學她,難道她真的成了一個壞榜樣?
不能吧。
她莫名有些心虛,畢竟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擺在那里。她不信宋進元是受了她的啟發,她唯一覺得對不住的是婷娘。
事已至此,宋進元必是不會放手的。看婷娘的樣子,對宋進元也是有情,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強拆別人姻緣的事。
所以她還能為婷娘做什么?
宋進元眼角余光不經意一瞟,看到空見大師還在,且一副老神在在看戲的模樣。
原來這老和尚也愛湊熱鬧。
他出神的功夫,葉娉已經拉著葉婷走遠。
“承天,你看這事…是我對不住你。若是郡王妃你鬧脾氣,你盡管罵我便是。”
溫御睨他一眼,“我只能幫你到這!
余下的事,自求多福。
空見大師撫著胡須,突然來了一句,“萬物相生克,一物降一物,善哉善哉!
宋進元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溫御一眼。
這小子也有今天。
再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很快笑不出來了。他突然發現自己如此費盡心機想和溫承天這小子當連襟,指不定以后會成為一對難兄難弟。
真是讓人頭大。
……
香燭的氣息無處不在,越是往前寺去,氣味更濃。梵經爐和化寶爐前香客最多,或有人祈求平安或有人超度故親。也有那尋姻問緣的年輕香客,虔誠地在佛殿中拜佛求簽。
從后寺一路過來,葉娉和葉婷說了很多。
今日之事,權當是意外。
不管命數如何,婚姻之事都不是兒戲。
葉婷面色有愧,對大姐之言聽得很是認真。她知道這次自己貿然跟宋大人走是欠妥,但是她不后悔。宋大人那樣的好人,又幫過他們,她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葉娉再聽妹妹說宋進元是好人,已經無力解釋。好在如今是宋進元非婷娘不可,婷娘占據的是有利地位。夫妻生活冷暖自知,如果婷娘喜歡宋進元,身為姐姐并沒有阻止的理由。
“大姐,你對我真好!
自己做了這樣出格的事,大姐都不責怪,葉婷很是感動。
“只要你開心,大姐就開心。”
姐妹倆說著話,已經快到寺前的化寶爐。
突然有人叫住葉娉,正是慶陽郡主。
慶陽郡主并非一人獨行,身邊還著一個眼熟的姑娘。葉娉仔細回想了一下,很快便想起這人是誰。
李碧珠。
溫如玉的跟班之一。
猶記得自己剛穿過來時,這位李姑娘心心念念都想取代自己位置,后來聽說對方如愿以償,成了溫如玉眼前的第一跟班。
想不到溫如玉一倒,此人居然攀上了慶陽郡主。
李碧珠甫一看到葉娉,眼底的嫉妒壓根藏不住。這才多久不見。即便是一身常服,葉娉通身的氣派已和從前判若兩人。她印象中的葉娉,從來沒有這樣的氣質。她以為這是因為嫁進公主府成為人上人的緣故,壓根想不到此葉娉非彼葉娉。
她們都是國公府的沒落親戚,走的都是巴結討好溫如玉的路線,自然暗地底較著勁。葉娉是溫夫人這邊的親戚,是王家庶女之女,父親官職不高,家族更是名不見經傳。李碧珠是溫老夫人那邊的親戚,其祖母和溫老夫人是姨表親。李父李母皆是嫡出,李家也比葉家不知高出多少。是以李碧珠很是瞧不上葉娉,視葉娉為降低她們圈子層次的罪魁禍首。
后來葉娉退出溫如玉的圈子,李碧珠得以成功上位,很是得意了好些天。尤其是那些天關于葉娉的傳言頗多,又是傳要嫁給趙大人做填房,又被不少人罵不知廉恥。她以為葉娉定然是翻不了身,卻不想葉娉沒多久竟然嫁進了公主府。
有些人便是這樣,最是看不得從前不如自己的人混得好。
葉娉豈能感受不到李碧珠的目光,她只當看不見。她的漠視讓李碧珠倍覺羞辱,心里對她又多恨了幾分。
慶陽郡主不想會在這里遇到葉娉,言語間不無試探之意。
葉娉回答說自己妹妹身子不好,特意和妹妹一起來寺中求平安符的。這個回答很是合理,聽著也沒什么破綻。
“我聽人說雙生子從娘胎里就爭搶福氣,葉二姑娘自小體弱,想來那些好處都被郡王妃給占了!
李碧珠一開口,別說是葉家姐妹,便是慶陽郡主都變了臉。
好一個蠢貨。
葉娉當下變臉!胺鹱婷媲耙哺倚趴诖泣S,李姑娘好生沒有教養。”
李碧珠確實是一時腦熱,但她也實在是很難轉過彎來。她想不明白像葉娉這樣的人,除了一張臉以外一無是處。這樣的人能當上郡王妃,簡直是老天不公。
“休要胡言亂語!”慶陽郡主語氣并不好,甚至有些嚴厲。
李碧珠忍著氣,道:“是小女無狀,小女還當是以前和郡王妃交好時,言語便隨意了一些,請郡王妃莫怪。”
這是暗指她一朝得勢便猖狂嗎?
葉娉想。
她還就真猖狂了,誰能耐她何?
“說到以前,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也知國公府映月池的荷花開了沒有?想來今年即便是如玉妹妹不在府里,李姑娘也能有機會采上一朵!
李碧珠聞言,臉色都變了。
慶陽郡主若有所思,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她心緊了緊,暗恨葉娉多嘴。誰不知道溫世子的住處離映月池不遠,郡主必然會多想。
“郡王妃說笑了,我哪里有機會去采荷花。倒是郡王妃如今嫁進了公主府,想來去國公府采些荷花也不是難事!
“你說得沒錯,我是溫家的媳婦,進出國公府那是常事。可惜我這個人不喜歡荷花,覺得那花寡淡了些。不像李姑娘,以前如玉妹妹明令不讓人靠近映月池,你還能有本事偷偷采上一朵,實在是厲害!
這一來一去的說的是荷花,但是她們都知道荷花指的是誰。
慶陽郡主已然對李碧珠生了疑,面上卻是不顯。
“過幾日王府的蘭花要開了,不知郡王妃能否賞臉前來賞花?上回郡王妃要備嫁,未能參加我的宴會,這回總不會拒絕嗎?”
葉娉笑得真誠,“多謝郡主相邀,恐怕此次還是要辜負你的一番美意。我剛嫁進公主府不久,當家理事又不在行,成日里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是抽不出空來。不過我雖不能前往,但禮一定會到。在此祝郡主花會圓滿,吃好玩好!
“如此也無妨,待日后你我成了一家人,自是有機會賞花吃席!
兩人看似言笑晏晏,轉身之際卻是齊齊換了一副面孔。慶陽郡主介懷的是葉娉給臉不要臉,葉娉在意的卻是李碧珠那句挑撥離間的話。
“婷娘,你會怪我在娘胎里搶了你的福氣嗎?”
葉婷惶恐,“大姐,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能有你這樣的大姐,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我怎么可能會怪你…”
說著,她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葉娉趕緊安撫她,“你別哭,我以后再也不會問了。”
姐妹倆出了護國寺,公主府和葉家的馬車一前一后地駛了過來。葉娉剛準備上馬車,便感覺到不對。
馬車里有人。
她低聲和妹妹說幾句話,又交待了四喜一番,然后讓妹妹上了馬車先走。直到葉家的馬車駛離,她才上了自己的馬車。
馬車里果然有人。
是溫御。
他大刀闊斧地坐著,因狂放的坐姿而顯得矜貴霸氣。那睥睨的目光,霜寒的眉眼,以及如刀的薄唇,無一不昭示著他的不悅。
哼。
他還有臉生氣。
葉娉心下忿忿,賭氣般不看他。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早知后事,也省得再多憂思!
他這番話,算是解釋。
葉娉悶悶,“斷了嗎?”
不僅沒斷,反而還連起來了。
“你希望他們斷嗎?”
葉娉低著頭不說話,憑心而論她對宋進元還是欣賞多于排斥的。前世宋進元死了三位夫人都沒想過納妾生子一事,可見宋家的家風極好。
馬車開始駛動,香燭氣漸漸遠去。
溫御看著低頭不語的小姑娘,莫名有些手癢。恰似以前宮里那些偷吃而被他訓斥的野貓,哪怕是犯錯也讓人覺得可愛。
他剛抬手,又放了下去。
小騙子方才將他丟下,他不能這么輕易原諒。進元那怪異的眼神他可記得清楚,看他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和可憐。
葉娉慢慢冷靜下來,很快感知到氣氛的不對。
完了。
光顧著自己鬧情緒,竟然忘了自己嫁的不是一般的男人。若真是作過了頭,姓溫的也不知道會不會縱著她?若是縱著,她還能再作一作。若是不縱,她要如何收場?到底還是拿不準,難免有些忐忑。
該怎么補救呢?
這時馬車慢了許多,車外一片嘈雜。
有女子帶著哭腔道:“劉公子,美娘心悅您,您不喜歡美娘不打緊,美娘會一直喜歡您,哪怕不能和您在一起也甘之如飴。”
一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吳姑娘,你這是何苦?”
那女子又道:“劉公子無需覺得不安,這是美娘自己一人之事。美娘此生能遇見劉公子,已是心滿意足。若能時常見到,便再無遺憾!
有人起哄,有人議論。
“這位吳姑娘真是一個癡心人!
“聽說劉公子尚未婚配,他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我看劉公子不如全了吳姑娘家的一片真情,將人娶進門得了!
“呸!這樣不要臉的姑娘,還娶進門,當妾都嫌丟人!”
“你知道什么,女子心悅男人丟什么人,你沒聽說過溫郡王和郡王妃的事嗎?郡王妃那樣的出身,憑著癡情換來了陛下賜婚。陛下都認可的事,你一個老娘們胡說什么!還丟人,我看你才丟人!”
葉娉聽著這些人的議論,有些哭笑不得。難道她這么厲害嗎?憑一己之力帶偏了整個永昌城的風氣?
她腦子一個激靈,暗道這真是一個好機會。她立馬裝作羞愧地捂住臉,嬌羞地一頭扎進溫御的懷里。
“郡王你看,有人學我!”
溫御眼梢染起笑意,修長的手終于如愿地落在她后背上。
小姑娘這是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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