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她很快回過神, 禮貌性地向葉娉道了一聲恭喜。葉娉作嬌羞狀,輕聲回了一聲謝謝。她們這對妯娌,也只能維持面子情。
溫老夫人很滿意, 世家最重宗婦的品性。長孫媳婦最重要的是識大體,撐起世家后院的體面。至于二孫媳婦倒是不用太過出挑, 免得妯娌間生出齟齬。
一想到長孫, 她心里又有些不得勁。
出了那樣的事, 她說不失望是假的。她對大孫子寄予了厚望,這些年在大孫子的親事可謂是千挑萬選。她以為自己的大孫子足可配得上京中所有的貴女,卻不想竟然鬧出丑事。
虧得郡主顧全大局, 否則還不知要如何收場。
慶陽郡主這個時候來怡心堂, 就是來看芳兒的。她這般大度又懂事, 溫老夫人心里越發(fā)滿意, 自然是將她夸了又夸。早前因為小兩口新婚之夜不加節(jié)制一事而生出的不滿也散了許多,心里盤算著如何讓大兒媳婦把府里的中饋讓出來。
芳兒說是住在怡心堂, 其實不然。一個丫頭而已, 哪怕是懷了身孕, 也不可能真的住進府里老夫人的院子。
離怡心堂不遠,有一處小院, 芳兒就安置在那里。
且不說慶陽郡主這么做是不是故作賢惠,她堂堂郡主之尊能做到這個份上,傳出去誰不說她大度能容人。
溫老夫人臉上多了一絲欣慰,轉(zhuǎn)頭瞧見一臉乖巧的二孫媳婦, 心里又滿意了幾分。雖說兩個兒媳婦沒娶好, 但這兩個孫媳婦如今看著都不錯。
葉氏雖然出身低了些, 心直口快了些, 但心地不壞, 對她也頗為孝順。眼下又懷了身孕,她這個當祖婆婆的自然要看顧一些。
“你那府里沒個長輩,日后一應(yīng)行事須得小心再小心。身邊的下人該敲打的要敲打,莫要縱著她們,免得養(yǎng)大了她們的心。你那兩個丫頭倒是不用太多忌諱,就她們那樣的長相哪里能入得了御哥兒的眼,只錦恭人身邊那兩個,瞧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可要防著些。”
這是怕葉娉不知事,讓心大的丫頭爬了床。
老太太性子不討喜,為人處事也不太讓人舒服,可是能說出這般掏心窩子的一番話,葉娉心里自然會念著她的好。
葉娉一一應(yīng)下,又低聲說起風清,道是已被錦恭人派到外面的鋪子去管賬。溫老夫人哼了一聲,不閑不淡地說了一句算她還懂事。
這個她,指的是錦恭人。
錦恭人當年身邊安和長公主身邊的第一紅人,沒少來回兩府之間傳話,從來不給國公府任何人的面子,溫老夫人不喜歡也是情理之中。
“算日子,你和那丫頭是一前一后,你可要給祖母爭口氣。”
“祖母,這事孫媳可不敢答應(yīng)。生孩子又不是旁的事,哪里說什么時候生就什么時候生!
溫老夫人臉一沉,暗道這葉氏真是個實心眼子。
“長輩說話你聽著就是,哪里來的這些個嘰歪。”
“祖母教訓的是!比~娉倒是受教,一臉謙虛!皩O媳一直以為這長子長孫曾長孫,理應(yīng)是長房所出為最好。如今郡主已經(jīng)嫁了進來,指不定她后來者居上,生在我們前頭也說不準!
溫老夫人沉著臉越顯難看,心里莫名一個“咯噔!
“胡說什么!”
“孫媳哪里胡說了?孫媳盼著這胎生個女兒,若是芳兒姑娘生的也是姑娘,那咱們溫家的嫡長孫不還是要指望郡主嗎?”
這孩子說話也不說清楚,害她多想。
溫老夫人嗔怪的同時,心思浮動。
若真是這樣也不錯。
只是溫家的曾長孫女,還是嫡出的好。葉氏若是個有福氣的,定會生在一個丫頭的前面,若是沒福…
時辰不早,眼看著快到午膳的時間。
溫老夫人執(zhí)意留飯,說是今日廚房恰好燉了人參乳鴿,對懷了身子的女子最是滋補。葉娉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大大方方地應(yīng)下,還極為不客氣地點了兩道菜。那兩道菜一個是辣口,一個是酸甜口,倒是把溫老夫人給弄糊涂了。
又是吃辣又是吃酸,二孫媳婦肚子里懷的到底是男是女?
莫非是雙胎!
“方才大夫有沒有說,你這懷的是一個還是兩個?”
“一個!
這一點葉娉早就知道了。
她是有懷雙胎的基因,但她也不是說一定就會懷雙胎。
溫老夫人似乎有些失望,倒也沒說什么。
讓葉娉意外的是,溫老夫人原本的午膳并不像上次那般清淡。而是有淡有濃,辣口淡口的菜各三道。
難怪老太太沒再去國公府蹭飯,也不知是老太太不再聽溫夫人的話,還是溫夫人自己讓了步,由此可見這對婆媳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出現(xiàn)裂痕。
溫老夫人面有得色,二孫媳婦傻眼了吧?
“給她盛湯,這湯最是養(yǎng)人!彼愿兰殝邒。
細嬤嬤手腳麻利地給葉娉盛了一碗乳鴿湯,湯中散發(fā)著濃濃的人參氣,湯清而亮,其中浮沉著紅色的枸杞。
許是孕婦的味覺更為敏感一些,葉娉聞著這濃濃的人參氣,突然有些反胃。她用帕子捂著嘴,將湯往旁邊推了推。
“聞不得這味?”溫老夫人問。
葉娉點頭。
懷孕以來,她還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況。此前她還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孕吐,眼下看來她或許是太樂觀了。
“祖母您自己喝吧,孫媳可能是個沒口福的。”
她聞不得這湯的味,溫老夫人當然不會勉強她喝。
祖孫二人吃過好幾次飯,氣氛倒也融洽。
溫老夫人年紀雖大,身子骨卻是不錯,胃口也好。湯喝了一碗,飯也用了一碗。若不是悠著,再來一碗飯也使得。
飯后老太太要小憩,葉娉識趣告辭。
剛出了怡心堂,她一眼看到眼睛紅腫的芳兒。
芳兒還是昨天那身,瞧著有幾分可憐。看樣子明顯是想進去給溫老夫人請安,但又礙于身份不敢上前。
大房的事,葉娉不想插手。
她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將將沒走多久,迎面遇到朝這邊走來的溫廷之。一夜未見而已,昨日還風光無限的新郎官已是一臉陰郁,步伐都顯得有幾分力不從心。
比起郡主的氣色紅潤,他像是被吸干了一般。一連三回,看來確實是盡力了。這才新婚第一天,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兩人是大伯子和弟妹,最是應(yīng)該避嫌的關(guān)系。
葉娉客客氣氣地見了禮,給他讓路。
他面有郁氣,眼神也蒙著陰鷙。許是想故作尊貴,又或者是不想讓別人看出他的內(nèi)虛,只見他目不斜視,徑直從葉娉身邊經(jīng)過。
莫不是見識到慶陽郡主的生猛之后,開始對女人唯恐避之不及?
“芳兒姑娘倒是會挑時候,這下能和世子見面了!比舱f。
葉娉看了她一眼,眼神頗有幾分意味深長。到底是會挑時間,還是趕巧,怕是只有芳兒自己知道。
高門大戶里的女人,哪怕是個丫頭,又豈是簡單的人。這底蘊深厚的老世家,即便多年來看似風平浪靜,又有誰真的相信內(nèi)里干凈清明。
三個女人一臺戲,端看這出戲演到最后誰是主角誰是炮灰。
……
左右無事,葉娉沒有急著回公主府,而是去了一趟葉家。葉家人大感意外,葉母更是拉著她的手不放。
照舊是男子不在家,家里的全是女人。
葉母和葉氏最為關(guān)心的是她的身體,上次葉婷從公主府小住回來后,她們便知道葉娉懷了身孕的事。因著孕前三月不宜聲張,她們也只能裝作不知情。
幾人圍著她,又是問她懷相,又是問她胃口。得知她懷相很好,也不孕吐時,葉母一連說了好幾聲菩薩保佑。
葉氏更是感慨連連,說她是個有福氣的。明明是一句歡喜的話,卻是讓人聽出了幾分不對。葉娉疑惑地看著她,她連忙解釋說自己當年懷相差,吐得昏天暗地,受了好幾個月的罪。
葉母道:“你娘是高興,高興你不用受她當年受過的苦。”
世人都羨慕別人一胎得倆,卻忘了女人生產(chǎn)如進鬼門關(guān)。一胎已是兇險,何況是雙胎。得知女兒懷的是單胎,葉氏比誰都高興。她第一胎懷的是雙生子,不僅懷相不好,吐得厲害。到后期更是肚大如籮,行走不便。生產(chǎn)時九死一生,險些沒挺過來。
葉娉知道這事,心下還是覺得不對。方才她就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臉色似乎有點差,人也比前段時間瘦了一些。
她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若我記得沒錯,幾日前應(yīng)是姨外祖母的忌日,娘你是不是又去祭拜了?”
她說的姨外祖母,其實是葉氏的生母姨娘文氏。
文氏不是正室,在禮法上不是葉庚的岳母,也不是葉家姐弟的外祖母。所以每年祭拜文氏,都是葉氏一人前去。
王家生育過的妾室死后皆葬在積善園,所謂的積善園,其實是京外一塊不大的山頭。山頭連著旁邊的田地全是王家的產(chǎn)業(yè),上面遍布大小的墳?zāi)梗裨嶂倌陙碓谕跫矣袃号逆摇?
文氏是育有子嗣的妾室,依照王家的規(guī)矩被葬在積善園。
葉氏不想女兒會問起這事,慌亂之中臉上的形跡沒能掩飾好。
葉娉看出端倪,問道:“到底發(fā)生何事?”
“一些小事而已,你別問了。”葉氏眼眶微紅,躲避女兒的眼神。
“你們?nèi)羰遣徽f,我也能查得到!
葉母嘆了一口氣,“這事沒法說,我們也是怕你為難!
文氏忌日那一日,葉氏還是和往年一樣去祭掃。誰知她到了地方一看,驚得差點暈過去。文氏的墳已被人挖開,腐爛的棺木散落一地,遺骸更是不知所蹤。
她緩過神后使了銀子相問莊子上的人,那些人支支吾吾不肯講。后來還是有人偷偷告訴她,說是前兩個月王家三房派了一個管事過來,那管事說文氏的墳敗壞了王家的風水。讓人把墳給挖了,尸骸丟進山里。
山里那么大,根本無從找起。
她是哭著回來的,回來后病了好幾天,前天才算是緩過來。若不是葉娉今日突然回來,這事她們是不準備說的。
文氏不過一個妾室,說句難聽的話,哪怕是文氏還活著,那也只是王家的一個奴才。王家處置自己的奴才,旁人焉敢說什么。莫說是拋棄尸骨,便是將活人打殺了,一個背主的罪名下去,誰又能說半句他們的不是。
正是因為如此,葉氏才不愿女兒知道。
她是庶女,托在妾室的肚子里。這樣身份本就讓女兒低人一等,若此事真的傳了出去,只怕是更讓女兒沒臉。
葉娉聽完,面上已是一片冰冷。
挖墳拋尸,還真是沒有下限。
如此百年清貴,怎能不叫人齒冷。然而從禮法上講,王家人的作法雖不妥當,卻并不是什么大事,更談不上罪過。這事不能上門質(zhì)問,因為不占理。但是又實實在在如鯁在喉,讓人憋屈得想罵人。
“娉娘,你可千萬別生氣。我姨娘還算是好的,好歹在地底下安穩(wěn)幾十年。有些人家的妾室,死后不過一張草席,隨便找個地方就扔了!比~氏兒女心重,最是害怕給兒女們添麻煩,更害怕成為兒女們的拖累。
“娘,我省得!
王家人正是知道這樣的事沒辦法擺在明面上說,所以才敢那般肆無忌憚。他們惡心人,別人也可以惡心回去。
葉娉大下午的來,不到一個時辰又要走。
葉家人自是不舍,皆是紅了眼眶。嫁出去的姑娘,哪怕是嫁在同城,想見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來時匆匆,去時依依。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最是復(fù)雜,哪怕她是占了別人的身體,與這些人不過是相處了幾個月的時光,可是那種扯不斷的親情已深深羈絆著她。
她原本應(yīng)該是這個世間的看客,卻不想成了這個世間的居民。街市傳來的喧鬧聲,馬車的轱轆壓著青石板的厚重聲。一聲聲不同于過去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將她帶入其中。
日頭漸漸西沉,陽光不再熱烈。一層層的金光鋪灑在世家大宅的屋頂上,暈生出琉璃般的色澤。
公主府的門外,一人長身玉立。
一身深紫的官服,看著清冷矜貴神圣不可侵犯。若不是葉娉見過他老房子著火的樣子,還真當他是不識人間紅塵的絕情斷愛之人。
葉娉朝他走去,像被什么東西指引一般。
她剛想說什么,便感覺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袖口處。暗道不愧是搞刑司工作的,鼻子比狗還敏銳。她大方將袖子里的東西取出,遞到他面前。
潔白的帕子,帕角繡著一朵桃花。帕子里包著兩塊桂花糕,一塊還缺了一口,好像是被人咬過。
“吃嗎?”
她有藏點心的習慣,以為是因為小弟,后來是為了自己不時有東西墊肚子。在她驚訝的目光中,溫御拿起那塊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無比優(yōu)雅地送入自己的口中。
“好吃嗎?”
“嗯!
“郡王吃了我的點心,是不是應(yīng)該幫我做點事?”她明明在笑,眼底卻泛著幽冷的光。王家人如此不長記性,看來是受到的教訓還不夠。他們莫不是忘了她是什么樣的人,又忘了她嫁的又是什么人。
既然如此,是時候讓他們重新認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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