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煞神一怒, 煞氣四溢。
哪怕是一身常服,發未束冠,也未佩帶腰刀, 亦無人懷疑他凜寒的肅殺之色。他表情一如往常的冷, 冷到讓人戰栗膽寒,讓人魂飛魄散。
溫廷之一口鮮血噴出,溫夫人的尖叫聲響徹屋頂。
所有人這才反應過來, 溫老夫人駭得連翻白眼, 卻生挺著沒有暈過去。她踉蹌撲上前,眼底的驚懼和心疼交織在一起。
她的大孫子,從小到大哪怕是破了一點油皮她都會心疼許久,今日卻遭了這樣的罪,而且動手的居然是她的二孫子。她真的快嚇死了, 外人都傳二孫子是煞神,她終于知道這個名號從何而來。
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個煞神。
“御哥兒, 他是你大哥!”
大哥?
溫御眉宇間越發冷冽,那雙沒有溫度的眸淡淡地看了溫國公一眼。溫國公被他這一眼看著心驚不已,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溫夫人失聲大喊,“廷兒, 廷兒, 快, 快請大夫!”
“御哥兒,你…你快放開你大哥,你大哥快要不行了。”溫老夫人的聲音帶著顫, 語氣也斷斷續續。
她想上去拉開溫御, 但是她不敢。
溫御俯睨著滿臉鮮血的溫廷之, “看來你根本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若再有下一次,本郡王直接送你去見閻王!”
說完,他矜貴從容地移腳。
溫廷之又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嚇得溫夫人和溫老夫人齊齊驚叫。婆媳倆這才敢上前,一個比一個心疼。
“御哥兒,他是你大哥,你為什么要對他下這樣的毒手!”溫夫人眼里的恨再也掩藏不住,整個人變得無比凌厲。
“死不了。”
“他傷成這樣,你…你還有沒有心?”
“我說了,若再有下一次絕不會手下留情。你應該慶幸我今天不想殺人,否則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這叫什么話!
溫老夫人氣極,什么叫今天不想殺人,合著這孽障殺人殺慣了,在自己家里也改不了惡習。他把國公府當什么地方,是刑司大牢還是西市的刑場!氣憤的同時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氣,這孽障說死不了,廷哥兒的性命應該無憂,
這么多的血,廷哥兒該有多疼。
溫夫人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生生掐出血印子。“他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以前娉娘行事確實多有不妥之處,他身為你的大哥,也是怕你被迷了眼…”
“大伯娘,如果駙馬和大伯說,說你曾經在他面前賣弄過色相,你會不會生氣?大伯會不會生氣?”葉娉打斷對方的話。
“你給我閉嘴!”溫老夫人恨恨地瞪著葉娉。“你大哥不會說謊,你以前做下那樣的事也就罷了,剛才為何不攔著御哥兒?他們兄弟骨肉相殘,你高興了?”
葉娉對老太太沒有什么感情,也承認自己和老太太相處時演戲多過真心,但聽到這樣的話她心里多少還是會有點不舒服。
她看著此時表情相似的婆媳倆,暗罵自己多事。人家婆媳倆好著呢,看看這同仇敵愾的模樣,她和溫御就是外人。
“祖母深夜派人送信,我們一路擔心不已,唯恐祖母出了什么事。原本是分了家的兩房人,你們國公府的事不應該麻煩我們才是。何況祖母身邊有佳兒佳媳,還有最為看重的長孫,為何要把我們叫過來?難道就是讓我們過來給你的寶貝大孫子罵著玩!我們又不是賤得慌,白白送上門讓你們罵。既然如此,那我們走便是,日后再有這樣的事,還請祖母莫要再找我們。”
“你…你眼里還有沒有尊長?”溫老夫人氣得發抖,這個葉氏平日里說話直也就罷了,眼下是什么情形,還敢火上澆油簡直是不知輕重。“我說你一句,你有十句等著我!若不是你…你大哥怎么會提醒御哥兒,御哥兒又怎么會動怒!”
溫御冷道:“我的妻子,不需要外人告訴我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是你大哥,不是外人!”
“非我公主府的人,皆是外人。”
溫老夫人聞言,心口一陣寒涼,竟是不敢看溫御的眼睛。原來在這個孽障的心里,她這個祖母也是外人。
到底是誰教的!
長公主死去多年,總不會是陛下教的。
“你…你這個不孝的!我可是你嫡親的祖母。”
“你是溫廷之的祖母。”
一句話,讓溫老夫人寒涼的心生出一絲絲鈍痛。她忽然感到心虛,心虛到找不到任何話去反駁這句話。
是啊,她最看重的是廷哥兒,從未把這個二孫子放在心上。
這能怪她嗎?
要怪就怪長公主太過欺人太甚,生生拖了她的長子近二十年,又讓她的小兒子與她離心離德。她不喜長公主,對這個孩子也是打心眼里的排斥。
溫國公目光沉痛,復雜地看著溫御。這個孩子長得真像他的母親,尤其是這絕情的樣子,更是像了十成。
“御哥兒,我們是一家人,是骨肉至親…”
溫御看過來,“骨肉相殘者,歷來不絕。”
“御兒!”
“大伯若想出言教訓,還請三思。畢竟我有父親,輪不到隔房的大伯教我為人處事。子不教父之過,大伯若有空閑,不如好好教導自己的兒子,省得他被世人恥笑沒有擔當。”
溫國公滿眼的痛心,還有說不出來的愧疚。但是當他朝葉娉望過來時,那眼神卻是明顯的不喜和譴責。
葉娉簡直無語,這也能怪到她頭上。
溫廷之自己沒用又嘴賤,明知打不過溫御還不知死活地挑釁,這樣的廢物專挑女人下手,活該被人打。
“大伯是不是認為今日之事,皆是由侄媳而起?”
溫國公沒有回答,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大伯真是可笑,溫廷之對我家郡王的嫉恨由來已久,他明著是想折辱我,其實是想讓郡王難堪。你以為他們是親兄弟,卻不知你兒子從來沒有把姓當過弟弟,甚至巴不得郡王早點死!”
“你…你胡說!”溫夫人大喊。“廷兒最是懂事孝順,他絕不可能是你說的那樣。你們莫要以己之心揣測別人。”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里有數。畢竟有這樣的想法的不止溫廷之一人,你恐怕比他更為迫切。你們母子倆一個忌憚長公主,一個忌憚郡王。更可笑的是,大伯還以為你們一個大度明事理,一個懂事知謙讓,竟然不止一次想將爵位傳給郡王。孰不知正是他的自以為是,才讓你們更加痛恨郡王…”
“夠了!”溫國公喝道:“御兒,你就這樣縱著她?”
“我說了,我的妻子無需別人說三道四,何況她的都是事實,只是你看不見而已。”
“你…你就這樣任由她挑撥嗎?”
“大伯,你自己的兒子都沒教好,哪里來的閑功夫教別人的兒子。”葉娉半點也不想給溫國公留面子。“你以為國公府上下一派和睦,也不看看如今的國公府是什么樣子。莫說是比起旁的世家,便是比起小門小戶都不如。你想想你的一雙兒女,女兒得了瘋病,兒子平庸無能。說句不好聽的話,有這樣的子孫后代,你們國公府不要再想什么榮耀輝煌,還是想想怎么才能保住這世襲罔替的爵位。”
這番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看著葉娉,又看向溫御。
“郡王,咱們走,省得在這里礙他們一家人的眼。”
溫御嗯了一聲,走在她身后。
她忽然回頭,對溫老夫人一笑。
“我以前說過祖母是旺三代的好女,而今我想收回這句話。國公府這三代人,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當初祖母一意孤行,自以為娶了一個好兒媳,卻不知是引狼入室。今日種種,皆是那時的因果,您老人家好自為之。”
說到底,她還是心軟。
溫老夫人不是溫夫人的對手,這老太太看似精明,實際就是個老傻白。希望這老傻白能精明一回,莫要臨到老了還栽個大跟頭。
夫妻倆這邊剛出怡心堂,后腳大夫就到了。
等到他們走得有點遠了,怡心堂那邊隱隱傳來哭聲。
溫御抿著唇,唇角泛起冷意。
葉娉悄悄去握他的大手,感受這大掌的溫暖干燥與粗糙的厚繭。
“那老太太真是個拎不清的,真當我喜歡討好她。若不是看在她是你祖母的份上,我哪管她姓甚名誰。她不領情就算了,我正好省得費心。日后哪怕是她被人算計死了,又與我有什么干系。”
溫御緊了緊她的手,這小姑娘刀子嘴豆腐心。該說的都說了,惡人也做了,旁人卻未必會領情。
“無關之人,生死由命。”
“說的也是。”葉娉小心觀察他的臉色,方才他能說出老太太是溫廷之祖母那句話,可見曾經是在意過的。
溫御何等敏銳,哪里感覺不出她的小心翼翼。
“幼年時,確實在意過。”
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曾記得幼年時來國公府做客,國公府上下對他小心翼翼又極為疏離。
彼時的溫廷之,最是受寵。
許是溫國公和自己多說了幾句話,惹得溫廷之帶著幾個下人堵他。對方得意叫囂的樣子他現在還記得,說什么自己會是下一任國公,還說什么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他從小就不喜說話,能動手的絕不動口。猶記得溫廷之被他痛打一頓后哭得震天動地,溫老夫人明明想罵他,又不敢罵他的表情。
這樣的親人,不如沒有。
他也曾怨過,怨溫老夫人,怨溫國公。溫夫人確實虛偽,但那也是他們識人不清。如果不是他們一個費盡心機,一個背棄諾言,王氏不會是溫夫人,也不會有溫廷之,所有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年紀漸長后,他便不怨了。
無關之人,不在意便是。
明明他不傷心,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但葉娉莫名感到心疼。他是什么都有了,可誰不是從哇哇啼哭的嬰兒長大的,也不是一夜之人就能成人。他說他小時候在意過,年幼的他一定很難過。
“他們一個個眼盲心瞎,得到的一切都是活該。老太太到現在都沒看清王誠君的真面目,把一個廢物孫子當寶貝,日后有她哭的時候。還有那個溫榮,一副假裝深情的模樣,看得我都想吐。都是些什么人哪,一個個自以為是。咱們以后別理他們,哪怕他們苦苦哀求也不要理會。”
溫御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緒。
小姑娘心軟,他是不是應該裝得更可憐一些?
他最是孤寒冷漠之人,從未有過這般無言失落的樣子。完美的側顏少了平日里的漠然,竟是多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憂郁。
葉娉仿佛聽到自己心間崩塌的聲音,如同洪水沖破了山體,心疼隨之而來。她眼中莫名有了濕意,眼眶也跟著微微發紅。
原來這男人并非天生薄情,而是得到的溫情太少。
上了馬車后,她靠過去環住溫御的腰,“阿御,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才是最親的一家人。”
溫御眸色驟深,風云涌動。
這一世他有妻,也會有子女,他會有自己的家人。
葉娉環著他的腰,窩在他懷里,心里正滿滿脹脹地自我感動著,忽然聽到他極輕地“嘶”了一聲,然后感覺他似乎動了動自己的腳。
腳還疼?
她不是給他按過了嗎?
為了不內卷,她先前可是費了好一番唇舌。又是哄又是撒嬌,好不容易將納鞋墊的事給混過去了,難道這男人翻臉不認人,還想揪著這事不成?
內卷是不會內卷的,她立志當一個富貴閑妻,絕對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和自己過不去,更不會因為兩個男人和自己的妹妹卷得死去活來。
“我會努力當一個好妻子,雖然我女紅不精,連鞋墊也不會納。但是我會做褲衩,以后你的褲衩我全包了,我給你做一輩子的褲衩。”
所以都有大褲衩了,還要鞋墊做什么。
她眼巴巴地仰望著,小模樣別提有多招人稀罕。
溫御喉結滾了滾,眸色更暗。
一輩子哪里夠,他要的是生生世世。
“好不好嗎?”葉娉往他胸口蹭了蹭,暗暗打算如果他不同意自己就使出殺手锏。
嗯,就是哭給他看。
溫御強壓著翻涌的邪火,大手放在她的發上。
小姑娘女紅確實不行,繡工更是慘不忍睹,納鞋墊恐怕確實不會。若不然以她慣會來事的性子,區區幾雙鞋墊豈會為難。
罷了,褲衩就褲衩。
良久,他說了一個好字。
葉娉立馬眉眼彎彎,小臉濕濕地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這男人其實挺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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