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堅帶著幾名兵卒，抬著一架御椅子放在玉階最上方。皇后扶著皇上坐好后，便與裴元侍立左右。興德帝低頭看向站在玉階之下的太子，就見他發髻有些松散，松松的歪向一邊。一身紫金色的太子常服上，前襟、袖籠沾滿了血跡，狼狽不堪。年少時的乖巧懂事，幾年前的猜疑不遜，再到如今的逼供造反，興德帝心中也覺無力，他或許真的不是一個好父皇。

        父子二人隔著玉階相望，誰都沒有開口。而此時長平已經登上宣政門的宮墻之上，手扶著宣政門的飛檐。吩咐金吾衛待命，她自己也只是靜靜的看著，想來父皇此時應該也是很難過的吧。到了這等地步，又有誰是真的勝了呢。

        太子知道此時自己已再無掙扎的余地。看著面容蒼老，連走路都要人扶的父皇，悲從心起：“父皇，你可曾真的看好過我這個太子？我四歲起由父皇啟蒙，十歲入書院，十六歲開府后一直跟在太傅身邊讀書，從不敢懈怠。可父皇總覺的兒子無用，從不讓我參與實務。”說到此處，太子提高了聲音，伸手指向皇后：“您卻讓此等婦人監理朝政，兒子在父皇膝下受教多年竟還不如一個婦人嗎？”

        “這婦人是你母后，是養大你的人。”皇上聽到太子此時依然不知悔改，還如此貶損皇后，不由大怒：“你這個不孝不悌的東西，朕何時教你如此不敬父母。你總說你讀書，先不說兵法謀略，即便只是為君之道，百姓生計你可曾認真研習過。讀什么都是囫圇吞下去，從不曾細究。讓我如何放心將我永徽江山交到你手上。”

        “那些都是哄騙世人的東西，有什么好細究的。皇權巍峨，百姓只是我皇家的奴才，那些官員就是幫我皇家約束這些奴才的狗。而兵將，就是在這些狗和奴才不聽話時，我皇家握在手中的刀。”太子自覺已入死局，說話間便開始不管不顧起來：“那些官員口中憂國憂民，不過只是說給父皇聽的，因為眾朝臣都知道，父皇你喜歡聽，你真當他們會把百姓的生死當回事嗎？而我終日想的都是如何能讓您看到我，看到我的努力。可在你眼中，我不如長平貼心，不如老三聰慧，你眼中何時有過我這個兒子。”

        皇上聽到這里怒急攻心，猛然站起，卻又倒回椅子中，皇后慌忙去扶，連聲喊高公公，讓他將藥茶端上來。皇上此時頭疾又犯了，雙目也疼痛不已，只能一手捂著雙眼，一手指向玉階下的太子：“拿下，莫讓那個混賬再胡言亂語，給朕立即拿下。”太子見皇上如此，一把拽過裴紹擋在自己身前，抽出劉興佩刀，抵在了裴紹脖頸前：“父皇，兒子今日是最后一次和您說話了，您也不愿聽嗎？那您為何要生下兒臣。即知兒臣失扈，又何苦立我為太子。兒子這幾年有多煎熬，父皇你知道嗎？”發泄一通后太子在裴紹耳邊低聲說道：“裴郎，你我做了二十幾年的兄弟，今日哥哥活不得了，你就陪哥哥一起上路吧。”說完便劃過裴紹的喉嚨。裴紹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便丟了性命。劉興等人見太子瘋魔，連自己人都殺，不由齊齊后退幾步。

        長平在宮墻上看到這一幕，心中一痛，忙閉了閉眼，掩住心中悲痛。這便算是咎由自取吧。她與駙馬成婚一年，尚算和睦，若不提駙馬做的那些荒唐事，倒也算琴瑟和鳴。駙馬走到這一步，她雖常常規勸，但仍然阻止不了駙馬的野心，如今也算是種什么因，得什么果。想到這里不由抬眼看向玉階上的裴元，只見裴老將軍此時雖木著臉，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著。裴堅則站在父親身后，托著裴老將軍的脊背，可自己卻已是淚流滿面。

        太子見裴紹已死，輕輕將他放在地上，邊替裴紹整理衣襟邊低聲說：“裴郎，等等哥哥，哥哥馬上就來。”手腕一轉，便將長刀抵在自己喉間：“父皇，兒子此去，您可會心疼？”說完不等皇帝回應便揮刀自盡。

        皇帝聽得太子大呼，忙抬頭去看，就見太子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往事種種回閃在腦中，如團子般的小人，到十幾歲時的俊美少年郎，再到如今，他竟如此潦草的結束了自己的性命。或許這個兒子他就從未了解過，也或許他今日之舉并未見的就是想要這江山，而只是想要他這個父皇的一句認可而已。只是或許，他再也沒法知道自己這個長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了。興德帝此時再難掩心中悲痛，頭抵在皇后身前痛哭起來。

        長平此時已經帶人進了宮門，見父皇母后傷心，忙沖上玉階，跪在皇帝身前安慰：“父皇切勿太過悲傷，太子哥哥受人挑唆，走錯了道。幸好未曾鑄成大錯，想必九泉之下，皇祖父定會好好照拂太子哥哥的。”

        皇上此時已經哽咽難言，只握住長平雙手，軟身靠在御椅子的靠背上。皇后見興德帝面色不對，忙叫人將興德帝抬回寢宮。命長平、裴元等人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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