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輝為難地說趙市長今天有一個活動必須要參加的，如果下鄉恐怕會趕不上，趙慎三木然的說一定要去，武斷地說下午的活動可以稍微推遲一下，等他回來再舉行，李南輝就趕緊安排去了。

市長下鄉，當然談不上什么微服私訪，即便是簡單了又簡單，還是忙碌了半個小時方才出門上車，按照趙市長的要求，安排了一輛十一座的車，所有隨行人員均坐在同一輛車上，也不許跟隨保護性開路性的車輛，就這么清清爽爽的獨一輛車開出了政府大院。

雖然說了不讓通知下面準備，可是剛出市區沒多遠，車后面就跟上了尉孟縣縣委書記跟縣長的車，兩位縣太爺一個個愁眉苦臉，坐困愁城，恨不能攔住那輛面包車，擠上去弄清楚玄機。

是啊，市長大人突然間要搞突襲調研，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以前秦書記做市長的時候心血來潮也搞過一次，但那僅僅是名義上的突襲，其實還是按部就班的安排好行程，準備好試點，提前備好匯報材料，到現場之后因為準備充分，當然是說的人有底氣聽的人很滿意，上上下下都光鮮排場。

哪里像今天趙市長這樣雷厲風行，從做出決定到出發僅僅半個小時，即便是現在打聽出調研內容趕緊通知，奈何下面人不是孫悟空，不能如同72變一樣變出讓趙市長滿意的樣本點來啊！

但是臨渴打井雖然愚蠢，總是聊勝于無啊，最起碼能夠表現出一種積極向上的迎接調研姿態，故而縣委書記秦繼業一邊抹著腦門子上的冷汗，一邊偷偷打電話給李南輝，詢問趙市長的調研行程是如何安排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該如何接待準備等事宜。

可惜，李南輝就坐在趙市長身前的一排座位上，那還是個單座，方便第二排的趙市長伸腿，等于說他恰好處于趙市長眼皮子底下，看到電話哪里不明白玄機，卻又哪里敢透漏消息，更何況他自己也不知道趙老板到底想看哪里，只知道跟農業有關，因為有分管農業的副市長跟隨，他就含糊的說道：“嗯，我知道了，回頭再說。”就掛了。

這下子，可把秦繼業給急的，那陣勢真跟被困在李陵碑前的同名前輩楊繼業有一拼，如同十面合圍戰馬失蹄，放眼四周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敵強，眼看看除了一頭撞死，是沒有第二條出路了。

縣委書記急，縣長李天培也不見得好受，市長下來檢查工作，他更加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焦灼到內傷。他也在撥打李南輝的電話，可惜李南輝掛掉秦繼業的電話后，很明智的直接關機了，他壓根就沒打進去，趕緊再打胡繼峰市長秘書電話，誰知胡市長根本就沒有被允許帶秘書，一個人跟隨趙市長上的車！

這下，李天培的處境更加艱難，如果今天下來的是秦東軍書記，即便是在沒有絲毫信息的情況下迎接突襲，他也斷然不會恐懼成這個樣子，因為秦書記擔任市長的時候，下來檢查工作，最注重的是匯報材料的內容是否精彩，一般調研聽完匯報就差不多結束了，樣本點僅僅是走馬觀花，多數時間根本就不下車。所以只要匯報到位，就一切OK。

可是，趙市長可不好糊弄啊，且不說他擔任省紀委副書記的時候大刀闊斧拿下的那些個需要縣處級干部仰頭仰到頸椎脫位才能看到的副省級領導，單說他可是從縣長、縣委書記一步一個臺階走過來的，在桐縣、鳳泉擔任地方官的時候，做出的那些個政績無一不成為全省乃至全國的標桿，南平市也曾組織干部過去學習取經，當時是副職的李天培對趙慎三的佩服，那可是貨真價實的。

所以，李天培知道這個市長下來調研，絕不會聽聽匯報，走走過場，吃吃工作餐就收兵回營，那是要看到真實情況的，可就是這真實情況，恰恰就是他最怕被趙市長看到的哇！

車里的趙慎三情緒看起來很不錯，在車上一直跟副市長胡繼峰聊工作，詢問南平市農業工作的整體概況，雖然貌似閑聊，他卻從基本農田數目、現有可耕地數目、城鎮化建設侵占農田數目、實際耕種數目、農民在每畝農田上的收支情況、全市農產品總產量等等數據，問的詳盡無比。

不一會兒就把同樣也是猝不及防的、連秘書也不允許帶的胡繼峰市長聊的后脊梁汗流成溪，恨不能叫喊司機把車里的暖氣關掉，好讓他能夠讓發熱、發蒙的頭腦冷靜下來，好把趙市長問的數據都想起來。

很可惜的是，平時習慣依賴秘書跟農業局長等專業干部的胡市長，聽下屬匯報農業工作也僅僅是聽一遍就忘記，該簽字簽字，該下派任務下派，從來就沒有用心把這類數據裝進腦子里過，這陣子雖然絞盡腦汁，到底也沒想起多少精確數字來，別說精確了，大概的他也說不清楚，就只能是含糊的以：“差不多……”“似乎……”“哦，應該有……”這一類詞語來應對趙市長的詢問。

趙市長一開始還頗有耐心跟涵養的聽著，可是當他聽到主管農業的副市長連全市秋麥兩季糧食總產量都不知道，嘴里含了一個滾燙的茄子一般說不清楚，哼唧半天來了句：“應該……不少吧？”的疑問句。

趙市長徹底失望了，沉著臉尖銳的譏諷道：“好嘛，咱們胡市長是個標標準準的藝術家，凡事不追求準確，只要求賞心悅目就行，看起來是不需要食用人間煙火的。”

這話就重了，胡繼峰的臉立刻也像茄子般發紫起來，尷尬的發出一種“赫赫……”的聲音，如果你把這種聲音當成笑聲，那簡直太辱沒了笑這個詞匯了。

接下來，趙市長不再詢問胡繼峰了，木著臉閉目養神，車也就到了尉孟縣境內了，李南輝奓著膽子問道：“趙書記，尉孟到了，咱們是去縣委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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