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自那天起，紅羅賓身后就多了一只喜歡藏起來的小黑貓。

        注意，是公的那只。

        當初被羅賓一眼認出了性別后，小黑貓就像僵住了似的四肢滑落、趴在地上成了一團貓貓餅，一雙晶瑩的蜂蜜色眼睛充滿著茫然（是的，她們后來走近一看才看清了眼睛顏色的不同）。

        當下她們還要緊要事，羅賓本來想把這只貓先抓起來，回去再好好調查，誰料它跟之前的小母貓一樣拒絕她的接近，利用自己液體般的身體優勢迅速逃離現場。

        回到家后，達米亞堅持說那不是普通的貓咪。

        她的原話是這樣的：“普通的貓怎么可能從我手下逃走？”

        提莫西亞對此回以一聲冷笑，說：“說不定呢？你看，阿爾弗雷德就可以。”

        阿爾弗雷德是她們家的奶牛色小公貓。

        “嘖，那是我放他離開的。”達米亞看到提莫西亞的表情，那雙繼承自父親的綠眸充滿冷靜的怒火，有一刻思考過要讓對方為這份無禮付出代價。但察覺到母親走進蝙蝠洞的腳步聲后，她便將這種想法壓抑下去。

        如果是過往的她，蝙蝠洞現在已經一片狼藉了，但待在布魯茜身邊后，她的行事沒有過往那樣張揚。倒不是她性格改變了多少，只是她不再像把鋒芒畢露的利刃而已。

        所以，她的想法依舊是不易動搖的。

        “你最好小心一點那只貓，‘他’是沖著你來的。”她不屑地勾起嘴角，“不過，如果哪天紅羅賓被一只貓坑了，我一定會喊上格雷森和托德一起來——圍觀你的慘況。”

        她甩了甩那繼承自母親的柔滑黑色長發，跟布魯茜點了點頭后，就走向訓練室了。

        布魯茜多少猜到她們發生了什么，但孩子之間的事她向來不多干涉。不過，她還是向提莫西亞說了一句：“如果真的有處理不了的情況，你知道怎么做。”

        果然還是布魯茜靠譜，提莫西亞默默想道。

        “我會跟著她們一起去找你的。”

        嗯？她看了過去，注意到布魯茜嘴角彎起了一個極為微小的弧度。

        提莫西亞：懂了，是跟她們一起圍觀我對吧。

        （七）

        那只貓愈來愈會躲藏了。

        不過一周過去，就連跟她一起行動的羅賓都再也感受不到那只貓的氣息。然而回到基地蝙蝠洞后，她們總能在監控畫面的角落找出那只黑貓的一部分，有時候是尖耳朵，有時候是一小截尾巴。

        她們不是來看監控玩“找不同”的好嗎？

        貓咪，請停止你的躲貓貓行為。

        就連布魯茜都去詢問過貓男，確認了那不是他的貓。

        所以，被認為是最像布魯茜的她，也跟貓格外有緣嗎？

        提莫西亞默默嘆了口氣，認命地繼續在畫面上圈出疑似那只貓的部分，順便分析它的行動范圍和軌跡。

        能找到它的都是些在她附近的畫面，她卻找不到出它的行動路線。與其說是神出鬼沒，倒不如推測它有隱去蹤跡的能力，只是刻意在她周圍現身。

        這是來自貓的挑戰嗎？讓她找出它的身份？

        提莫西亞挑了挑眉，很好，這個挑戰她就應下了。

        假如讓她找到它，她一定會“好好教導”這只令人困擾的貓。

        事實上，黑貓的真身、哥譚大學普通學生的斯瓦潘半點都沒這樣想過。

        最初他只是想利用黑貓分//身靠近紅羅賓，利用一些助眠的精神暗示讓她睡著，并直接通過接觸把美夢送給她而已。

        但時間漸久，他就不小心習慣起這種觀察小紅鳥的活動了。

        他曾經不安地想過，自己這樣是不是就成為了旺達和皮特羅口中的“跟蹤狂”，但隨即他又把這樣想法拋在腦后了——他沒有跟著她回家，嗯。

        再者，他這間中要留些時間休養精神力，最近也忙起了別的事情，也不是天天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那就不算“跟蹤狂”了對吧？

        對的。

        完成了一套自問自答的斯瓦潘放心下來，很快就投入到那個“別的事情”了。

        那是來自一個亡魂的委托。

        安琪拉·卡蒂帶著她無法平靜的靈魂與預知夢前來時，斯瓦潘是拒絕的，因為他可沒有足夠到多余的愛心和熱情去完成鬼魂的托付。

        他這副身軀應該也沒有哪個部分長得慈善家吧？

        可事實是，他很難拒絕人類真誠的請求，即使那違背了他自身的意愿。

        因此，他跟這位卡蒂小姐打了個賭——看在他們姓氏發音有些相似份上。

        作為一個非人類，他自認沒有善心和正義感，不像天天上新聞頭條的超人，卻也不像總是制造混亂的超級罪犯。他愿意遵從人類的規矩和法律，但更多時候，隨心所欲就是他的生活法則。

        要怎么賭好呢？斯瓦潘一邊摸著洛蒂，一邊思考著。

        對了，洛蒂昨天說想吃曲奇，那他就多烤一些吧。

        小黑貓耳朵微微顫動，冷不防抬起頭，瞪大眼睛問他：【你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斯瓦潘用受傷又難過的語氣回道：【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呢？我從來沒有過什么說得上是‘壞’的主意吧？】

        它有些嫌棄地說：【你上次不就附在我身上跟著女人跑……你不會在犯罪吧？】它可是有原則的貓貓，才不跟壞人玩。

        【嚴格來說，即使她是男性，我也會跟著的。而且，應該沒有哪條法例不讓一只貓跟在義警身后？】斯瓦潘輕笑一聲，【即使這里是有貓男的哥譚。】

        洛蒂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它都想好了，如果斯瓦潘哪天真的被那個紅羅賓逮捕了，看在他們的關系份上——它可以帶著布萊克去劫獄。

        嗯？你問為什么不在他收監前阻止？

        那當然是因為它想他被抓啊。

        【所以？你剛剛在想什么？】

        斯瓦潘不會對它們說謊，便道：【有人拜托我阻止瑪麗不知會在哪里遇上的危險，但我不想，所以在考慮要用怎樣的打賭來決定。】

        【為什么不想？】

        斯瓦潘沉默下來（雖然他們原本也沒有開口說話），跟黑貓充滿疑惑的綠眼對視起來。

        大眼瞪小眼，一時無言。

        他沉思片刻，用不確定的口吻道：【因為……我不想有麻煩？】

        【你去找紅羅賓的時候怎么不怕她找你麻煩？】

        【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斯瓦潘又是一頓，但這次他很快回過神來。

        然后，洛蒂就看到這個總是神色淡然、情緒不高的男人臉上揚起一抹……對他來說燦爛得有些過分的笑容，帶著欣喜和興奮，兩顆像蜂蜜糖的眼睛也猶如融化成流淌的蜜糖，映著燦燦金光。

        【她就是不一樣。】

        從這簡短的回答中，洛蒂品出的是蜂蜜一樣的甜蜜嗎？

        不，是它不屑吃的狗糧。

        為了報復這個喂它吃狗糧而不自知的男人，洛蒂小公主決定發揮貓咪任性的本事，給他找點麻煩。

        洛蒂：賭約都省得你想了，給我干活去！

        （八）

        不得不向洛蒂低頭的斯瓦潘就這樣答應了安琪拉的請求。

        養崽不易，斯瓦嘆氣。

        人是得救的，點心也得烤的，還得烤不只一種口味。像洛蒂喜歡吃甜，他就去烤曲奇；像布萊克嘴上不說但喜歡面包的，他就去烤牛角面包。

        一不小心烤多了，他就分了些給瑪麗，還打算帶一些回去分給同學。兩袋小甜心就這樣進了包里、陪著他去上早課，他卻沒意識到那種甜甜的、夾雜著牛油的香氣已全然沾到自己身上了。

        提莫西亞就是在這股氣味中偶遇斯瓦潘。

        可是，剛望見他時，她那不算清醒的腦袋壓根沒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誰。

        最近的工作太多了，布魯茜在之前的事件中受了傷，剛上大學的提莫西亞不得不提前上任、出面處理韋恩集團的一些重要業務。

        與此同時，近日哥譚發生了不少失蹤事件，大學里又有古怪的流言，雖說調查的工作不可能讓她一個包攬，但既然事情與哥譚大學有關，那么由在讀生的她來收集情報就再適合不過。

        她昨晚已經把少年泰坦那邊的事暫時拜托給超級女孩和神奇少年，順便駁回了達米亞代班的想法。

        說好聽一點是“代班”，事實上卻是“取而代之”。

        “你能力不足，就該讓有能力的我去辦。”達米亞大小姐還是一如以往地高傲自信。

        提莫西亞當時累得整個人窩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反射性地反駁回去：“這畢竟是‘我們’團隊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而且我記得某位大小姐不是特別看不上‘替代品（replacement）’來著？”

        她說的是當初這位惡魔之女來到韋恩家后、將她揍進玻璃柜前對她說過的話。

        達米亞目露兇光，但在母親默默看過來的視線中，她壓抑住自己的殺氣，咬牙切齒地說：“德雷克，你等著！”

        才剛一起夜巡完的兩只小鳥當場拆伙，盡管之前也說不上是一伙。

        至于達米亞到底做了什么？用了三小時去修復自己筆記本數據的提莫西亞表示不想回憶起來。

        當姐不易，提米嘆氣。

        “提莫西亞？”

        甜味更近了。

        她定神一看，斯瓦潘已走到她身前。

        青年修長的五指還在她臉前揮了揮，因為得不到回應，他微蹙著眉，臉上充滿關切。

        提莫西亞回過神的瞬間，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容、清透且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時，她下意識地退開了一些，手也放到了背后。

        好險，她差點就一拳揍上去了。

        他也靠太近了，他難道不懂得跟人保持點距離嗎？

        斯瓦潘對情緒十分敏銳，察覺到她眉目間流露些許不快后，就立刻輕舉雙手，飛快后退三步，像極了被打劫后放棄掙扎的受害者，或是被人用槍指著的罪犯。

        斯瓦潘：當場投降jpg

        腦中的形容畫面感太強了，讓提莫西亞沒忍住抿出一抹笑。

        “剛剛你看上去有些不舒服。”斯瓦潘注意到她眼下的黑眼圈有點深，便放輕了聲線，像不想刺激到她狀態不佳的精神，“你還好嗎？”

        “我沒事。”提莫西亞隨即她注意到斯瓦潘的眼底也不太健康地發青，便問：“你也還好嗎？你看上去有些睡眠不足。”

        誰叫他昨晚附身布萊克四處尋找線索，還悄悄去看了看紅羅賓呢？

        “據說這一般稱為‘早課病’。”斯瓦潘這也不算說謊，畢竟若非為了上課，他還能在家多休息一會兒。

        提莫西亞放松下來，笑了笑，回道：“那我應該也是得了這種‘病’了。”

        斯瓦潘見她笑了，嘴唇也跟著微彎起來，說：“你知道嗎？這種‘病’其實有個不錯的緩和方法。”

        “是什么？”提莫西亞配合地接上。

        “一點糖分。”他從包里掏出一條包裝完整沒開封的三角巧克力，“我想你會需要？”

        上一次是草莓口味的chupachups棒棒糖，這一次是三角巧克力，這男人身上總是帶著糖的嗎？提莫西亞無奈地想，在他那雙跟巧克力一樣甜的蜂蜜琥珀眼注視下，默默接了下來。

        “謝謝。”她輕笑道，“你總是帶著糖果嗎？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你身上有種很甜的氣味。”像間行走的“糖果屋”。

        “氣味？”斯瓦潘揪起自己的衣領嗅了嗅，“哦，那應該是我包里的面包和曲奇，早上剛烤完帶過來的。”

        這個人嘴上說因為早課睡眠不足，卻有精神早起烤點心？

        “看來是特意早起烤的？”

        “對，因為我的孩子……”在提莫西亞驚悚的目光下，他輕咳一聲，改口道：“洛蒂跟布萊克，我家的貓跟烏鴉，他們都愛吃點心。”

        這時候，在大學屋頂上的布萊克往他們所在的方向投來一個冷淡的眼神。

        布萊克：勿cue。

        斯瓦潘自然是感受到自家孩子的視線，但他從容地無視過去，并向還有些疑惑的提莫西亞繼續說明：“我習慣自己下廚，不管是點心還是飯菜。而他們似乎也不喜歡吃袋裝糧食，所以我一般會為他們做點什么來吃。”

        提莫西亞是知道他養了貓咪和烏鴉的，之前調查斯瓦潘時，她還驚訝這個人居然在小巷撿了小動物就抱回去養。

        要知道這里可是哥譚啊。

        路上的陌生人、鳥獸以至一花一草，都足以致命。

        這個人要么就是過于天真，要么就是另有目的。

        提莫西亞后來得出了結論，他就是單純戒備心不足。像現在，他居然真的談起了他家的小動物來，像極了那些秀孩子的家長。

        “洛蒂是個愛吃甜品的小公主，食量不大但就是喜歡吃；布萊克一般不怎么表現出對食物的喜惡，但如果是咸味的點心就會多吃一點。”他嘆了口氣，苦笑道，“我今天烤了兩種口味，不知不覺就做多了，所以我帶了一些過來分給大家。”

        “我家也有養貓，不過基本都是我妹妹在照顧。”提莫西亞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但很少會吃甜的，原來貓也能吃甜品嗎？”

        斯瓦潘不是沒聽出她的懷疑。

        但是，對上那雙謹慎的藍眸時，他微彎起眼角、笑了起來，讓她覺得他才是他口中那只受“甜品”所取悅的貓咪。

        “我也不清楚，我沒養過其他貓。”這像是個敷衍人的借口，但隨后他說道：“而且，我家洛蒂是哥譚土生土長的貓，或許會有些不一樣？她這樣有一段日子了，也一直很健康。”

        “那挺好的，也許是不同的貓習性不同吧。”

        他望過來時，提莫西亞又一次感覺到那種奇怪的感覺。

        心臟似乎加快了幾分，視線也會被他所吸引。

        斯瓦潘在背包里取出一小袋分裝好的曲奇，說：“對了，你吃早飯了嗎？不介意的話，你能幫我分擔一包嗎？”

        提莫西亞看得出他包里還有不少，她似乎也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就道謝一聲收下了。

        至于吃不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他走進隔壁的教室后，提莫西亞也準備上課了。

        等等，她這才發現有些不對。

        她看了看左手的三角巧克力，又看看右手的手工曲奇……嗯？她什么時候拿了這么多？

        之前她才覺得斯瓦潘的動作像被打劫的受害者，現在她怎么好像真的把他“打劫”了？

        （九）

        斯瓦潘全然沒覺得自己被提莫西亞“打劫”，但多少有“上繳”東西以混淆視聽的自覺。

        然而一段時間后，他卻在超市遇上了真的搶劫案。

        說是單純的搶劫也不然，那些匪徒確實搶走超市收銀臺的所有錢，但似乎人質才是主要目的，在場的人都被他們綁起來集中在一起，有幾個不聽話的都被揍了一頓、身中數槍了。

        跟著他一起前來的洛蒂正隱去身影、在重重貨架后穿梭，搜索先前匪徒在里面安裝的東西；另一邊銀行附近，斯瓦潘正附身在布萊克身上，找準時間救一個瀕死的孩子。

        他以前很常跟皮特羅他們一起玩游戲，這種程度的多線操作不在話下，但令人苦惱的是，他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的精神力也即將見底。

        一旦見底了，他就危險了。

        即使搞定了那個要炸的小玩意，這幫人發現任務失敗了，恐怕就會利用人質的性命來逃脫，受傷的也許就不只旁邊那些人了。

        啊，原來剛剛被打的人里還有個少女。

        斯瓦潘察覺到她正擔憂地看過來，視線落在他身邊臉色蒼白的孕婦身上。

        假如等下場面混亂起來，或者這些人想做什么，這位女士應該會是最危險那個。

        斯瓦潘又悄悄打量下四周，匪徒的領頭跟幾個手下守在門邊跟警察對峙，其余則在看管人質。而領頭剛剛得到了指示，看向了這邊，正準備做些什么。

        “求求你，救救我媽媽！他們想拉我媽媽出去！”

        血腥味和煙硝味彌漫在空氣中，無助的抽泣聲在耳邊細細響起，再夾雜著不存在的小女孩那反覆的請求，讓斯瓦潘有些煩躁。

        五步、四步、三步、兩步……他嘆了口氣。

        紅羅賓正跟超級女孩在外面等候著時機。

        若不是超級女孩注意到里面還有一個正在倒數卻可隨時引爆的炸//彈，她們早就行動了。

        她們估計他們正要拉兩個人質出來擋在身前，注意力會稍微分散一些，這時候應該是得出手的時機了。

        超級女孩率先飛了進去，而紅羅賓也躍下緊隨其后。

        就在此時，她們聽見了一聲不祥的槍響。

        紅羅賓身姿矯健、輕盈如鳥，長棍一揮打落門外匪徒的槍，轉身將撲上來的大漢一踹。她趕緊進內探看情況，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中槍倒地的男人。

        那正是斯瓦潘·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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