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院的時候，斯瓦娜給自己的定位是大家的“長輩”，即使她最初看著除了雙胞胎誰都不在意，但如果有誰在她眼前遇到難題，她也會幫忙解決或安撫。不過她不知道，對于其他學生——尤其是她的朋友們——來說，她的定位是“凈土”。

        這個“凈土”，不是指她有多一塵不染，或者她本人有多像純潔如百合花，比起百合花她也許更像蒲公英，輕柔得隨時乘風飄散，時而虛幻得觸不可及，時而又安靜地存在于任何一個角落，臉上掛著恬靜的微笑，似在為大家祈求幸福。

        簡而言之，就是安心感。

        有她在的地方，總讓人從心底里感到平靜。

        然而，斯瓦娜對人類的理解和價值觀實在太不一般了，她不理解人與人之間的浪漫和心動，甚至習慣用生物學的角度理解兩者的結合，以至于大家對她有一種“她還是個孩子，她什么都不懂”的美好誤會。

        好吧，從感情上來講，她是真的不懂。

        但她一旦不懂，就會好奇；感到好奇，就會追尋答案。說是靠“好奇”和“有趣”來作為生存的燃料也不為過，斯瓦娜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但跟那種毫不抑制八卦心的人不同，她的好奇心并不讓人反感，卻讓大家有種小孩拽拽袖子問“哥哥/姐姐你們在做什么”的既視感。加上，她待在學院時，還真是一個未成年人，也是最像未成年的未成年人，因此不會有人對她心動（有也不許說出來），同樣地，也不會有人想在“好奇寶寶”那純然的眼神下開黃。

        久而久之，大家不約而同產生了一個共識：禁止在斯瓦娜面前說那種話題，要“實踐”最好也避開她。敢說葷段子的，誰說了就誰負責滿足斯瓦娜那旺盛的求知欲！

        也正因如此，有一個經常拜訪學院的人是斯瓦娜從未見過的。

        沒錯，就是全身包覆著緊身衣、手持雙刀、名字跟死亡有關的雇傭兵喪……不，重來。盡管都姓威爾遜，但來學院的這一位可跟那經驗老到的殺手不一樣。

        首先，制服顏色就不一樣了。

        其次，不，該說是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人被一眾學生們認定本身的存在就是”行走的馬賽克”，一出現不是嘴上在說污的，就是在想污的。

        哪怕他本人說自己很冤枉很無辜，在那些年里，他每次來到學院，都有一堆學生千方百計阻止他出現在斯瓦娜視線范圍內。教授覺得這是不錯的演習，羅根則把他當作消耗小鬼精力的素材，也由著他們去了。

        這人也十分欠揍，每當來到學院，總會故意扯著嗓子大吼，聲音傳遍學院每一處：

        “我再說一遍，我對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沒有一丁半點的性和興趣……你們真的要這樣？真的要我認真起來對付你們這群小鬼？來啊，我在這里！開玩笑的，我可沒那個時間……

        “嘿！注意你的火，差點燒著我的□□了，你是不是故意的？f——（被一個能力為聲波的學生消音臟話）是我剛認識的妞不夠火辣，還是昨晚的老板‘——’不夠大‘——’不夠好……嘿！再消哥的音，信不信哥把□□塞到你的——，s——！”

        諸如此類，如果有人的能力是給人打碼，他渾身上下定必被遮得嚴嚴實實，從“d”到“l”八個字母都變成“”號的那種。

        久而久之，大家比起分隔他跟斯瓦娜，更想狠狠地揍他一頓，把他當作打地鼠游戲的那只地鼠來追捕，這又是后話了。

        不過這些放在現在都不重要，當下最關鍵的，是有著長輩心但撐不起成熟長輩姿態的托尼，要怎么應對斯瓦娜絲毫不帶惡意又純粹的疑問。

        “咳，這不重要。”思考了不到三秒，托尼就決定轉移話題，”現在重點是，剛才你們說的‘陷阱’是什么意思？”

        他對這個“陷阱”是什么也不是毫無頭緒，但他知道，這時候再不給這個好奇寶寶塞些新問題，她就會變成他的問題了。

        斯瓦娜：盯jpg

        怎么都覺得她好糊弄？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忽悠過去的。斯瓦娜無聲凝視了托尼好一會兒，直到對方先移開雙眼，才放過他，決定待會兒問波茲小姐去了。

        如果托尼知道她這樣想，一定寧愿現在就用他超高的智商編點什么應付過去。

        但遺憾的是，他不知道。

        斯瓦娜一邊扶著旺達穿回鞋子，一邊回到最初的話題：“像我剛剛說的那樣，這種黑霧只到魔法起反應。我想，他們是故意把它留在這些人體內……等等。”

        她感應到被困起來的黑霧還想掙扎，眉頭一蹙，雙眼微沉地望了過去，那無形的牢籠開始不斷壓縮，里面的黑色原本是分散開來的淡灰，如今卻被迫匯聚成濃黑，最終成為一塊透明水晶內一抹凝固的墨。

        水晶從空中掉落的瞬間，皮特羅默契十足地飛奔過去接住。他剛拿上手還沒來得及得意地一拋，耳邊就捕捉到斯瓦娜略帶不贊同的語氣：“皮……”

        他猛地一回頭，語速極快地為自己辯解：“我沒直接碰到，瞧，我用手帕墊著呢。”

        斯瓦娜沉默地注視著他，直到他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是我不對。”

        提姆將這一切都收在眼底。

        與此同時，一個想法逐漸成形：這對姐弟，比起朋友，更像是斯瓦娜的“家人”。他們熟悉彼此、在乎彼此、了解彼此，比朋友或搭檔親密，這就是她不想讓他們牽扯進他調查中的原因吧。

        他沒有遮掩自己的視線，斯瓦娜自然就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穿過兩重高大的人墻，與他對望起來。瞧出他眼中的審視后，她登時像生著悶氣一樣瞪著他，面露不滿。

        提姆聳了聳肩，無辜地回以一笑。

        他先前答應他的只是不“調查”，但“觀察”還在可接受的范圍內——至少在他的標準里是這樣的。

        當然，斯瓦娜不知道，在這些狡猾的人類心中，標準通常都不只有一個，這種行為又稱作“雙重標準”。她現在只是多少意識到自己大概被坑了，這說不上是“被騙”的大坑洞，卻是會絆人家腳一下的細小坑洼，不至于讓人跌倒，可是讓人十分不爽。

        她微瞇著眼，正想用暗示反擊回去，卻聽見托尼冷不防打了幾下響指，十分刻意，也十足響亮。

        “仙蒂瑞拉，回來現實世界，不然‘仙女教母’會生氣的。”托尼的奇怪比喻讓大家臉色一時難以言喻，在斯瓦娜回過神來前，又輕松地把史蒂夫拉下水：“當然，我說的是隊長。”

        史蒂夫挑了挑眉，無奈地勸道：“好了，‘南瓜車’，讓她先把話說完。”

        一向在任務期間不茍言笑的隊長都會開玩笑回擊了，著實讓托尼跟旺達有些驚訝，也令前者一時忘了反駁。

        斯瓦娜時機剛好地接上道：“簡單來說，這是針對魔法使用者的陷阱。”

        往日最不會說笑的兩人合擊，效果拔群。

        托尼微咳兩聲，選擇跳過這個童話小插曲，反問道：“目的是？”

        斯瓦娜從皮特羅手上接過水晶，在指間把玩著，“這種黑霧跟黑藤同源，但攻擊力沒那么強，最大的作用也就是……擾亂別人的精神？”

        旺達聯想到剛剛的事情有些不安，問道：“所以，他們的目標是我？為了什么？讓我失控？”

        斯瓦娜默認了這個答案。

        也許是這樣沒錯，復仇者聯盟的成員資料說實話一直都不算什么機密，哪怕不夠清楚，前神盾局的九頭蛇特工們恐怕早就搞清楚了。再說，誰知道現在神盾局內還有沒有他們的人？旺達又是現時復仇者之中是唯一會使用魔法的成員，盯上她的話……

        不對，是哪里不對勁呢？

        “有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時候，提姆突然開口說道。

        眾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托尼沒像之前那樣在嘴上針對他，而是等著他發言。

        “這幾個人一開始就在酒店里了，但她當時并不在場，不是嗎？”提姆看向了旺達，后者詫異地回望他，經他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這件事。她跟皮特羅今晚的任務場地距離這里很遠，那些人想對她出手又怎么會舍近取難，等她來協助調查時才坑她一把？

        托尼提出合理的反駁：“或許不是為了今晚，如果人在我們手上，旺達早晚會接觸到。”

        “直接讓他們去襲擊目標的話，不是更快嗎？”提姆說著轉向了斯瓦娜，眉眼間的情緒愈發嚴肅深沉，“如果說，他們‘的確’是襲擊了目標呢？”

        斯瓦娜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第一個念頭卻是否定：“我認為，他們的襲擊對象是波茲小姐。”

        “等等，可沒有人告訴我這個？”托尼聲量一下子提高了。

        斯瓦娜望了過去，疑惑地反詰道：“我以為……她跟你們說了？”

        托尼：“……哈？”

        斯瓦娜：“……嗯？”

        史蒂夫頓時看出了問題所在：“會不會是，佩珀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來襲擊她的？”

        “該死！我還讓她在別的房間等著。”盡管有娜塔莎陪著，但托尼還是不放心，他應該待在她身邊的。

        提姆這時又提出了另一個重點：“但剛剛附身在你同伴身上的黑藤，明確地是想要攻擊你。”

        聽見提姆的話，斯瓦娜才想了起來，猶豫道：“或許……只是意外？”

        托尼當即停下了想離開的腳步，說：“他說得對，當時最接近皮特羅的是旺達，但那鬼東西選擇了你。被盯上的是你——不，或者是你們兩個。”

        “但是，我沒在別人面前使用過魔法吧？”斯瓦娜仍有幾分不解，無法信服，“他們為什么會設下這種圈套？”

        “你有過的，不是嗎？”雖是反問句，提姆的語氣卻篤定無比，“就在不久之前。”

        斯瓦娜一時怔愣。

        eden見過她嗎？見過她使用魔法嗎？她自以為是沒有的，說到底，自那一年從研究所離開后，她就沒再親自跟eden那些家伙碰過面了。

        但轉而一想，他們好像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在哥譚，在紐約，都有著他們的影子，卻又無法實實在在地抓住他們。他們是后巷抓不完的溝渠老鼠，也是源源不絕地生長的攀藤。

        假如，他們一直在看著她？通過黑夜中無望的復仇者，通過追求著遙不可及理想的犧牲者，讓這些人成為眼睛……

        或許是的，他們一直在看著她。

        “如果真的是這樣……”斯瓦娜嘴角微彎了彎，眼神卻尖銳且冷然，像看到什么可笑的東西，話中是毫不掩飾的不屑，“他們倒是親自來找我啊？”

        話音剛落，她冷笑得有些僵硬的臉蛋就被左右一捏，耳邊還響起一男一女異口同聲的警告：“你說什么？”

        “唉西（我說）……”被扯著臉頰肉的斯瓦娜口齒不清，嘴巴動了幾下還感覺口水快要流下來，只得趕緊捂著嘴。

        在提姆面前暴露秘密可以，受傷摔倒這種外在因素致使的尷尬也能勉強接受，但流口水這種事不行——應該說，絕、對、不、行！

        就這樣，斯瓦娜·愛面子·卡特小姐把自己禁言了。

        她沒親自對這些人動用過魔法已經是慶幸，她現在居然還說讓他們親自過來？想都別想！旺達跟皮特羅四目相對了一眼，確定了彼此相同的想法后，由姐姐先威嚇道：“答應我，你不可以自己去見他們，不然……我就把你以前炸烤箱后渾身烏黑的照片發到臉書上。”

        斯瓦娜眼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才沒有炸過烤箱，那明明是皮特羅炸的，她只是被殃及了而已。

        皮特羅卻沒有罪魁禍首的自覺，還一臉贊同地補充道：“再發給那邊那個韋恩。”因為托尼老把提姆喊作“韋恩”，他也順口這樣喊了。

        斯瓦娜瞪著眼睛想說點什么反駁，但手一松，便感覺他們把她的臉頰再往外拉了拉，沒打算讓她有解釋的機會。被迫默認下來的她，都想跟某些動畫反派角色一樣大喊一聲“可惡的人類了”。

        她懇求地看向提姆，但沒有求來幫助，只見他臉上神色迷惑，同時帶著幾分……好奇。

        她看懂了，他也想看看那張照片。

        可惡的人類們——她真的在心里抱怨一聲。

        實際上，不只是提姆，無法想像斯瓦娜炸過廚房的托尼也對那張照片很感興趣。即使最后旺達不打算發出來，他也準備讓賈維斯去找了。噢，別誤會，這不是侵犯隱私，只是他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想了解一下后輩的成長經歷而已。

        旺達憋了憋笑，故意沉著聲音問：“回答呢？”

        斯瓦娜能怎么回答？他們倒是先放開手啊。

        最后還不是只能無奈又無助地點了點頭。

        皮特羅知道斯瓦娜不會食言，登時松了口氣，嘴里卻仍是忍不住嘟嚷道：“你真的不能去找他們，知道嗎？天知道他們除了那些藤蔓怪獸，會不會還有像今天那樣的機械人？去接你的那天我就見過差不多的，還有一整箱呢。”

        “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對這番話最先作出回應的是提姆，但同一時間也混進了另一把聲音。

        那是前來幫忙的夜翼。

        順帶一提，羅賓也跟了這邊過來，但他主動提出要回到蝙蝠俠身邊，理由是“蝙蝠俠需要羅賓的幫忙”。

        聽見這話，即使是蝙蝠家族里平日算是最好脾氣的夜翼，禁不住笑著回嘴一句：“我知道，我可是最早的羅賓。”

        羅賓沉默片刻，輕嗤一聲，換了一種方式強調道：“而現在，父親需要的是我。”說完也不等夜翼回話，便自顧自地去找蝙蝠俠。

        后來，他得知蝙蝠俠聯絡正義聯盟的成員，根本不在這里，就喊上自己在大都會的小伙伴小喬，繼續在哥譚夜巡了。

        夜翼還不知道這一點，他以為羅賓成功跟蝙蝠俠會合了。就算知道，他也不是羅賓的保姆，當下有更重要的事，他心思自然不在羅賓身上了。

        走進房間內的夜翼跟提姆互看一眼，后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讓他接手了這件事。畢竟，現在還是“夜翼”的身分更適合追問。

        夜翼上前問這個跟他身高相若的男孩：“你剛剛說，‘一箱機械人’？”

        皮特羅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表現得這么吃驚。不過，他見過夜翼，就是剛剛一起救人的哥譚義警，可以確定不是壞人，便放下了戒心。

        “就是……不久前哥譚一座大橋上一輛差點墜橋的大貨車的貨柜內？”他飛快地講完了一連串形容，停下來后，又咽了咽口水。

        不是因為緊張，而是他每說一個詞，這位大哥的表情就愈發沉重，甚至說得上有些恐怖。

        說好的夜翼是最和善的哥譚系義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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