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人們百年之后，村落將名存實亡？

        “富源伯，你來了。”

        季然遞著煙，笑著和對方打招呼。

        對這位帶著家鄉從帶頭大哥硬生生干成帶頭大伯、背都干駝了的老頭子，他還是發自肺腑充滿敬意的。

        為了江邊村，劉富源誠惶誠恐，兢兢業業，付出了許許多多。

        奈何在濁浪滔滔的時代大局勢大趨勢下，又受方方面面的先天條件制掣，最終無力改變村落日益冷清衰敗的局面。

        但是不管怎么說，劉富源是個合格的村長，全村有口皆碑。

        “來你這里開開眼界。”

        劉富源笑呵呵地接過煙，回頭望著壩上停滿的小汽車，再望向水庫邊熱鬧的垂釣場景，由衷地贊嘆道，“不愧是讀了書的高材生，不愧是在滬市都開過公司、能買房買車的人，包下水庫才多長時間啊，就經營得這么火爆。”

        “富源伯謬贊了，這個純粹是五一假期出來玩的人多。”

        季然搖了搖頭，很清楚火爆只是短暫的。況且火不火爆，他完全無所謂。

        誰料因為在清江救人的義舉，金手指從天而降。

        有人惋惜，有人幸災樂禍……

        “然子你就別謙虛了。”劉富源點著煙，用力吸了一口，“能把水庫經營起來，能掙到錢，都是伱的本事，別人就沒那個本事。”

        的確去年季然要包水庫與荒地時，不止老爹老娘大力反對，劉富源亦好言相勸，還有村里不少老人。

        “好。”季然頷首，愈發篤定老村長真有事。

        “當然記得。”

        季然又給對方散了支煙，淡然笑道，“富源伯，有什么事情，你不妨直說。”

        不過他也從來就沒指望要用水庫干出個什么名堂，純粹就是想遠離鬧市的暄囂，帶著閨女過悠閑的鄉土生活。

        “你有沒有想過，照這形勢下去，我們這攤老家伙一過，咱們江邊村，將會名存實亡？”劉富源再度開口，皺紋縱橫交錯的老臉上，神情極為落寞。

        說實話，季然自個都不看好。

        嶺山水庫地處半山腰，視野開闊，大半個村落盡收眼底。

        看來他來悠然居，看一看瞧一瞧只是其次，重點肯定有什么事。

        “蘭亭啊，你和老忠生了個好兒子啊。”劉富源笑道，“當然還有個好女兒，小靈也很優秀。”

        劉富源突然偏過頭來，渾濁的雙眸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燒，灼灼地看著季然，道，“然子，你知道我現在最大的夢想是什么嗎？”

        年輕的人紛紛外出，即使過年回來也跟回娘家似的，打個轉，歇幾天，掉頭就走了，沒人愿意多作停留。

        季忠厚和劉富源聊了幾句，亦進灶房忙碌，進去前亦叮囑季然要陪好劉富源。

        ……

        這時季然老娘從灶房出來了，客氣地打招呼，“富源哥，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老村長說的這些，他早就想到過。

        劉富源的臉上不無羨慕，季家一門雙杰，出了兩個國家重點學府的研究生。

        兒女一直以來都是她和男人這一輩子最大的驕傲。

        縱覽視野全局，說不出的蕭索。

        季然……

        來到壩上，老村長駐立原地面朝村落的方向，臉色沉重，久久不語。

        小時候的村落一幕幕，季然歷歷在目，回來愈久，愈是懷念。

        吐著煙霧，劉老頭又有些慚愧地道，“想去年那會，你要包水庫時，我還建議你不要包，怕你血本無歸……不得不承認，后生可畏啊。

        兩人在亭子里坐下，季然沏上熱荼，寒喧著。

        沒有這些吸睛的亮點，直播都沒幾個人看，更甭提吸引這么多人來釣魚。

        沉默半晌，劉富源緩緩地開口。

        劉富源接過煙，煙屁股在亭中圓木桌上有節奏地敲擊著，沉吟了片刻，“然子，隨我走走？”

        季然站在他身旁，雙目遠眺。

        感受到老人此刻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熱烈情緒，季然輕輕頷首，“我知道……”

        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一個人看好他。

        目光來回搜尋，愣是看不到幾個人影兒，看不到多少家禽家畜……

        季然看著坐在對面的劉富源，按說劉富源是一個很有眼力見的人，看到他們家這么忙，不應該……

        兩人緩步往壩上走去。

        沒多久季忠厚回來了，手上除了提著食材，還有一大袋子的‘小賣部’必售品。

        好吧，水庫現在這般熱鬧，系統可謂功不可沒。

        聞言季然沉默了。

        “然子，還記得你小時候我們村的樣子吧？”

        如此下去，除非待到青壯們老了，有部份人選擇落葉歸根回來養老，否則……將真如老村長所言。

        吳蘭亭聊了會兒，囑咐兒子陪好劉富源，就忙活去了。

        繼而目光變很充滿期翼，語重心長地道，“然子，你是我們村書讀的最多，世面見得最廣，也是最有能力，我最看好的人……不過話說回來，誰都沒有資格要求你為村里做什么，誰都沒有……我只希望，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情、過你想過的日子的同時，能盡一份力，就盡一份力吧。”

        “然子就是瞎折騰，亂打亂撞，算不了什么。小靈么，都還在上學，就更算不了什么了。”

        只可惜，兒子婚姻不幸，女兒性子太野，將來……天曉得。

        老村長說完，又一次拍了拍季然的肩，轉過身來，步履略顯蹣跚地往壩那端走去。

        要不是‘今晚吃鯽’，自己能狂拉爆連大板鯽？

        成片的菜地里，灌木叢生，一些雜樹竄得老高；

        要不是香麥草，自己能釣到那尾巨草？凱子能切線哦豁？

        欲往下說，劉富源卻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不用說出來。”

        此等祖墳上冒青煙的景況，別說在江邊村，哪怕放眼全鎮，都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你真的不得不承認，人才就是人才，在哪里都能閃閃發光，亮瞎人眼。

        近數月來，倒是不少人以為季然在滬市受到打擊，喪失了銳意進取心，一蹶不振，就此歸田養老，得過且過。

        “我先回去了，不耽誤你干事業的寶貴時間，你忙你的去。”

        視線范圍里，為數不多的房屋稀稀拉拉散布村落各角落；

        田壟中，絕大部份的良田荒蕪，野草生長茂盛；

        吳蘭亭嘴上謙虛，臉上的驕傲一點都不藏著。

        沒想到季然縱使回了窮鄉僻壤的老家，照樣能起勢。

        暖陽斜照，金光億萬道，將他佝僂身形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望著老村長遠去的背影，耳畔回響著他的話語，季然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后，季然心里有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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