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嘉元帝插手的緣故，范大勇一案被徹底深查。

        不少官員受到牽連，一共有12個官員被罷官流放，雖然都是一些七品八品的小蝦米，但是也確實清除了一些朝廷蛀蟲。

        這一舉措讓不少百姓，還有深受范大勇等官員壓迫的普通官吏大呼“皇上圣明”！

        入夜，屋外只有嗚嗚的風聲，室內一片寂靜。小李子在外間的榻上睡覺，顧榛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的這份名單。

        上面范大勇、朱時聶、康曲三人的名字已經被劃掉，這三個人都在此次事件中被罷官流放，不出意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還剩下21個，顧榛目光幽深的盯著王傳的名字，再次抬眼的時候眼神堅定不移。

        下一個，就是這只貔貅！

        二月底，氣候回暖，土地上冒出新芽，大地重新煥發生機。

        顧榛想趁著皇帝爹的余威還在，趕緊把這個王傳收拾了，這幾天他把暗五暗六都派出去搜集證據，尋找證人和受害者。

        而他自己則是拿著工部的賬單，帶著賬房先生還有護衛去王傳家催債。

        王傳是戶部員外郎，正七品的官。

        他家住在京城西街的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宅院里，這座院子看起來確實寒酸，大門口的燈籠都褪色了，還掛在上面。

        門口的灰衣小廝見了來人，正好奇打量，小李子率先開口：“太子殿下來了，還不趕緊叫你家大人出來拜見？”

        那小廝聽了忙不迭的往里面跑，因為著急還摔了一跤，漏出袍子上打著的補丁。

        孫元清也就是工部侍郎，孫岳州他爹看了忍不住開口：“太子殿下，這個王傳家中確實清貧，要不還是再寬限他幾日吧？”

        嘶——

        怪不得這工部被其他五部欺負呢，一個個的都是老好人。

        聽了這話，顧榛忍不住扭頭看他，“你是好人，本宮是惡人，你是這意思不？”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還這么理所應當的使用工部的人力物力，孫侍郎，我看你是當官當糊涂了，不僅糊涂眼神還不好使，怪不得這些年一直沒有得到提拔。”

        王傳家確實清貧，但就是太清貧了！清貧的有點過頭，感覺像是特意裝給別人看的。

        孫元清被太子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然他也不敢說。

        他平常一直老老實實在工部當值，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尚書大人點名要自己陪著太子前來催債。

        門口很快就出現了一個三十多歲，穿著樸素的夫人，“民婦見過太子殿下。”

        “夫人請起。”

        王傳的妻子寧氏，氣質溫婉，穿著一身素色衣衫，頭上只戴了一根銀簪，一點珠翠，“不知太子殿下還有幾位大人光臨寒舍，有何貴干？”

        顧榛幾人坐在王傳家里的正廳，寧氏親自給他們倒了茶水，說是茶水其實也就是白開水上面漂了幾個茶葉子。

        這只貔貅！演戲還演全套。

        孫元清看了一眼坐在主座上，毫無顧忌四處打量的太子殿下，“夫人，太子殿下此次前來，是為貴府拖欠工部銀錢之事。您看？”

        賬房先生很有眼力勁兒，得了孫元清的示意，他捧著賬本就上前，翻開找出幾頁，“夫人，王大人一共在工部賒欠了356兩銀子。”

        這個賬房先生不肯多說一句話，說完就老老實實退下。

        孫元清覺得自己臉皮火辣辣的，這上門要債，他一個大男人還真是有些張不開口，大丈夫豈能被銀錢所驅？

        顧榛一臉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孫大人，你這么看著本宮作甚？難不成，本宮臉上有花？”

        這、這？

        孫元清傻眼了，太子殿下，當初可是您非要來收債的！怎么到了地方卻一句話都不說？

        太子不開口那能怎么辦？只能自己上了，孫侍郎一把年紀臉通紅通紅的，“夫人，您看這銀錢何時能夠補上？這時間拖得確實有些久了。”

        寧氏一臉為難的看著他，“大人，妾身家里的情況想必您也都看到了，這一時半會兒確實拿不出多余的銀錢。”

        “妾身家中還有一位病重的老母，日日都需要湯藥維持。”

        孫元清訥訥的點頭，“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

        一直沒有說話的顧榛此時終于開口：“老人家一個月需要多少銀錢看病買藥？”

        “四兩。”

        顧榛：“你家丫鬟小廝一共幾人？每月發多少工錢？”

        寧氏雖然不太明白太子殿下問這些作甚，但還是實話實說了，反正這些隨便查查也都能查到，“妾身家中有兩個丫鬟，兩個雜役。丫鬟每月600文，雜役每月900文。”

        顧榛聽了她的話，疑惑的問：“孫大人，本宮記得沒錯的話。我朝七品官員每月的俸祿是5兩銀子，這買藥花四兩，下人工錢三兩，這就是七兩。這比王大人的俸祿還多出二兩銀子啊。”

        就這還不算茶米油鹽，基本生活用品的開銷呢。

        寧氏聽了顧榛的話淺笑，“太子殿下果然聰明，說的不錯。光靠相公的俸祿確實不夠維持這一家人的開銷。”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妾身當初嫁給相公時，父母給了妾身一家鋪子做嫁妝，這些年一直靠著這間鋪子才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哦，原來如此。

        多年以來的記者習慣，顧榛下意識的就開口追問：“什么鋪子？”

        “一間茶館。”

        顧榛：“茶館一個月大概有多少利潤？”

        寧氏皺眉想了想，“大概七八兩。”

        孫元清目瞪口呆的看著太子殿下和寧氏之間你來我往的交談，這隨口打聽人家的私事，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得虧他是太子殿下，換做是旁人，早就被主人一棍子打出去了。

        正在幾人交談的時候，得到信兒的王傳從戶部匆匆趕回來，“下官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

        王傳又朝孫元清幾人拜了拜，這才起身，“不知殿下殿下大駕光臨，下官未能迎接，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顧榛仔細看了一眼這只貔貅精，“那都是小事，王大人你也知道，現在本宮在工部學習。本宮一直以為，王大人是個有分寸的人，沒想到這么不給本宮面子！”

        這個貔貅精長得還挺好看，起碼比范大勇那頭豬要強。王傳身材偏瘦，長相和善，身上隱隱透著一股子書生氣，看著容易讓人不自覺的對他產生好感。

        本來已經站起來的王傳聽了太子這話，‘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下官愚鈍，不知太子殿下所說何事？還請殿下指點。”

        王傳心里一陣忐忑，難不成他干的那些勾當被太子發現了？他心里一陣發涼，忍不住抬頭看妻子，寧氏悄悄朝他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這才讓他稍稍安下心來。

        顧榛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你明知道本宮在工部學習，還欠債不還。你這不是在給本宮找事兒嗎？萬一這事兒被父皇知道了，那豈不是要降罪于我？”

        原來欠工部的那筆銀子啊，王傳松了口氣。

        “太子殿下恕罪，下官也是逼不得已啊，下官家中……”

        聽著他又要拿他那個重病的老母說事兒，顧榛趕緊打斷他，“行了！那你說說，何時能夠還上這筆銀子？欠債還錢，總得有個期限。這是我大夏國庫的銀錢，想必王大人不會貪吧？”

        一說‘貪’這個字，問題的性質就變了。前者只是簡單的欠錢不還，后者可是公款私用！

        自私挪用國庫的銀錢，按照大夏律法就是死罪！

        其實王傳這件事，根本就扯不上挪用國庫的銀錢，他也沒這個本事。只不過工部收上來的工程款最后都要交給戶部，由戶部統一管理調配，這筆錢才是大夏國庫的銀子。

        顧榛只不過是悄悄換了一下概念而已，反正這筆錢早晚都是國庫的錢，他這么說好像也沒毛病！

        王傳被太子嚇出一身汗，也不敢再狡辯了，“太子殿下恕罪，下官這些日子定會湊齊銀兩，將這筆銀子補上。”

        太子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要是再不趕緊還錢，那真就成了他嘴里的“貪國庫”銀子的人。太子萬一把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那他豈不就是下一個范大勇？

        到時候罷官流放都是輕的！

        孫元清聽了他說的話瞠目咋舌，這剛剛還沒銀子還錢，這怎么突然間就有錢還債了呢？

        顧榛并不打算放過他，“王大人不是沒錢嗎？你打算怎么還？”

        王傳咬了咬牙，“賣掉茶館，下官就是變賣所有家產也會把這筆錢補上。”

        “哦？也就是說，你明明之前就有辦法還錢，卻偏偏賴賬！拖著國庫的銀子不給，王傳，你好大的膽子！”

        看著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太子殿下，王傳額頭上青筋都冒出來了，死咬著牙跪在地上，“求太子殿下恕罪！”

        現在說什么都是錯的，王傳算是看明白了，今天這個太子殿下就是來找茬的！

        顧榛一口茶水都沒喝，站起身冷哼一聲，“王傳，本宮限你三日之內把銀子補上，有問題嗎？”

        王傳哪兒還敢找借口，直直的朝顧榛跪了下去，“下官多謝太子殿下開恩。”

        一旁坐著的孫元清瞠目咋舌，這、這就把銀子收上來了？

        回去的路上，顧榛扭頭看了一眼異常沉默的孫元清，忍不住刺撓他，“本宮寬限王傳三天時日，孫大人覺得夠不夠？”

        想起自己在來時，向太子建議寬限王傳一些時日，孫元清就忍不住臉紅，“下官受教了。”

        顧榛看他還有所顧慮，又問：“孫大人，如果是你，在這種時候還會請丫鬟雜役嗎？”

        自然是不會！

        明白過來的孫元清理了理衣服，深深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禮，“微臣謝太子殿下指點。”

        他只注意到雜役身上的補丁，下意識的就覺得這家人窮苦，卻沒往更深一層想。

        是啊，既然都如此窮苦了，為何還要請丫鬟雜役呢？

        想來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這一刻，孫元清徹底明白為何尚書大人會叫自己陪太子殿下走這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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