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對煩人的母女后，寧殊言表面上還是和平時一樣，吃飯看電視，甚至還和池惟兮開了幾個小玩笑。

        直到池惟兮去浴室，她才一個人坐在床上，開始思考幾個小時前聽到的那個消息。池惟兮從浴室一出來就看到寧殊言呆呆地坐在床上，淚流滿面。

        池惟兮嚇了一大跳，走到床邊彎下腰，輕輕叫了她一聲：“言言，怎么了？”

        寧殊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模模糊糊聽到池惟兮叫她，迷惘地抬起頭看他，見到池惟兮眼里關切的神色后，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自己臉上干澀冰涼，伸出手在臉上抹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哭了，“我竟然還會哭……”寧殊言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哭腔，一句話未完，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不知為什么又開始肆無忌憚地往下掉，她鼻子一酸，干脆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嗚嗚……池惟兮……我難受……我想……我媽了……”

        池惟兮看著嚎嚎大哭的寧殊言，眉頭蹙了蹙，然后伸出手摟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右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嘆著氣任寧殊言發泄。

        寧殊言哭了很久，直到哭得筋疲力盡才抽抽噎噎地說話：“以前我媽在的時候，我爸對我其實挺好，會抱我，買禮物送給我，也會說我是他的小寶貝。可我媽病了之后，他就開始連假裝也不愿意了。總是找各種理由不待在家里，加班，出差，一個星期一個星期的不回家。十歲那年我媽病得很重，只能天天住在醫院里，家里沒人照顧我，所以我也跟著住到了醫院，一整年，我爸去看我們的次數用十個手指頭數得過來。那時候我每天就學校醫院兩頭跑，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怕，每次放學我都是跑著回醫院的，因為我怕，我怕如果我晚了我媽就走了，我都不知道我在那條回醫院的路上摔了多少次。我每天都祈禱，祈禱我媽身體快點好起來，可是沒用，我媽最后還是走了，她走的時候身邊只有我一個人，因為我爸那時候正陪著他另外的兩個女兒和她們的媽媽在外地旅游。我媽去世不久他就把她們接了回來，讓我叫劉琬心媽，從那以后，我就是一個局外人，他們一家人總是其樂融融，唯獨我，是個爹不疼娘不在的可憐蟲。五年前，他指著我的鼻子說不要我了，讓我滾出那個家，我聽話地滾了。可現在他生病了，卻想起來我是他女兒，讓我盡義務把腎獻給他，憑什么！憑什么！我媽死的時候他在快活風流，我沒錢吃飯啃了一個月饅頭咸菜的時候，他在父慈子孝、夫妻恩愛。我好恨他，有時候恨得牙都癢癢。”寧殊言說話的語調很冷靜，越說到最后越平淡。

        池惟兮也越聽越心驚，他知道寧殊言是個有故事的人，可不知道她竟然吃過那么多苦，聽完寧殊言說的話，池惟兮的心揪成一團，嘴巴張了張，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她，只能啞著嗓子，蒼白地說著言言別哭。

        寧殊言任由池惟兮的手把自己的眼淚抹去，平復了一下躁動的心緒后，將臉埋進池惟兮的胸口，雖然很不甘心，但還是含糊不清地說：“池惟兮，雖然我恨他，不想管他，可我媽臨死的時候，還是笑著要我照顧她丈夫……”

        池惟兮聽清寧殊言的話后，身子僵了僵，很久之后才嘆息著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頭頂：“后天我陪你去。”

        “池惟兮，我愛你，還有，謝謝你。”就在池惟兮以為寧殊言睡著了的時候，寧殊言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對他說。

        池惟兮怔了怔，然后笑開：“嗯，我也愛你，媳婦。”

        去做配型那天，寧殊言早早就醒了，然后就望著灰蒙蒙的房間發呆，直到腰上的手動了動，寧殊言才順著那個力道轉過身。

        “睡不著？”池惟兮睜開迷蒙的眼睛，發現寧殊言心不在焉后，輕輕問道。

        寧殊言點了點頭，然后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心才慢慢跟著放松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后，寧殊言才嘟囔著開口：“池惟兮，晚上我給你做紅燒魚吃。”

        池惟兮聽了寧殊言的話，揚起嘴角點頭：“嗯，咱們一起去買魚。”

        寧殊言聞言什么都沒說，只是悶悶地笑了起來，溫熱的氣息撲在池惟兮的胸口，讓池警官不由狼心一顫。

        寧殊言他們到醫院的時候，劉琬心幾人早就等在了門口，見到穆玨的時候，寧殊言有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就面無表情地無視了，寧予樂的男朋友，在這很正常。“殊言，我就知道你還是很關心你爸爸的。”劉琬心見到寧殊言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明顯松了松，疾走幾步來到寧殊言面前，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對寧殊言說道。

        寧予悅見到他們兩人后則是很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來還債，跟關心沒什么關系。”寧殊言迅速躲過了劉琬心伸過來要抓她的手，聲音里沒什么情緒地說道。

        “殊言……”寧予樂還是和以前一樣，見到寧殊言，說的最多的總是半句話，而站在她身邊的穆玨，則是眼光復雜地看了池惟兮和寧殊言一眼。

        池惟兮雖然不知道寧殊言和穆玨的事情，但從穆玨那一眼中覺察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于是在穆玨看他的時候，池惟兮也光明正大地迎著穆玨的視線看了回去，得出的結論是，自己媳婦的眼光還行，一直在走上坡路。

        池惟兮疏離地給了對方一個笑容，然后繼續不動聲色地站在自己媳婦身后充當護花使者。

        寧殊言沒有把池惟兮介紹給那群人的欲望，于是沒有理會寧予樂欲言又止的樣子，抬起頭對池惟兮說：“我去做檢查，你在這等我？”

        寧殊言說話的時候是笑著的，早上的太陽剛好從后面照過來，給她全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淡黃，加上她溫暖的語氣，竟然給人一種乖巧的感覺，穆玨見到這樣的寧殊言，心里不由泛起淡淡的苦澀，原來，寧殊言除了堅決倔強的一面還會有這么溫柔嬌俏的時候，只是他從來沒見過罷了。

        “嗯，有什么事就叫我，別怕。”池惟兮笑著揉了揉寧殊言蓬松卷曲的長發，然后才目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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