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童穿著家里最好的一件天青色的短衫，靦腆地敲著虞家門前掛著的小銅鐘。

        “來了來了——是小童啊，快進來快進來！”聞聲趕來開門的虞家阿娘笑著把他迎進門。

        “思思一早就起來了，正在準備明天拜堂的東西呢！”。

        賀童一眼就看見身著淺粉色窄袖衫和月白色褶裙的虞思訓。她一邊擦拭著一摞杯盤碗碟，一邊點頭數著數。她今天特意梳了一個流蘇髻，發根系著幾根絲帶，雖然頭上沒有一件發飾，卻更顯溫婉清秀。

        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虞思訓總喜歡穿著短衫長褲，長發也總只是用粗布裹起來，和男孩子打起架來一點也不落下風，現在卻變得特別美麗可愛。賀童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暗暗喜歡上鄰居這位女孩的，只是這一刻，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臟在胸前劇烈地跳動，呼吸有些急促，臉不住地發燙。

        “思思，小童來啦，你快招呼一下。”阿娘調皮地朝虞思訓眨了眨眼睛。

        沒想到虞思訓也頓時燒紅了臉，手忙腳亂的，差點把碗碟砸了一地。還有幾個時辰就是自己的夫君了呢，怎么自己反而更不敢看他了？

        “小童哥哥……”她眼簾低垂，手不自覺地繞著長長的腰帶。

        “思思妹妹，我……我是……家父還有些禮節問題……想請教一下虞叔叔。”賀童也結巴起來。

        “好的，我……我得出去買些干果……”虞思訓忙慌慌的，低頭就沖出家門。

        許是太久沒穿過裙子，她忙亂中踩到腰帶，不小心就撲入賀童的懷抱。

        賀童結實修長的雙臂圈著她，她鼻息間都是他溫暖干燥的味道。

        “思思……沒事吧。”虞思訓感覺到賀童說話時拂在她耳邊的氣息，暖洋洋、又癢癢的。

        “沒……事，謝謝小童哥哥。”她又羞又急，穩住身子后便像一只小兔一樣匆匆逃走。

        她假裝沒有聽到身后傳來爹娘善意的笑聲，騎上村子的小馬，一頭扎進綺麗的晚霞中。

        鎮子上華燈初上，商鋪間還有不少顧客來來往往，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也算是周邊最繁華的地帶了。

        虞思訓把包好的干果放進馬匹身上的皮袋子里，她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享受著這鬧市間的一切美好：空氣里還殘存著米婆肉鋪肉鹵咸香的滋味，吠舍大叔和徒弟還在鋪子里叮叮當當地打著鐵，鳳祥茶鋪里還坐著不少談天說地的書生和散官，天光樓的小二剛剛迎進幾位江湖俠士，正賣力地推銷著自家的新菜式。

        凡塵俗世，就是有著各種細碎而令人歡愉的日常。

        逛久了，肚子開始嘰里咕嚕地響了起來，虞思訓這才想起得回家了。

        剛回到明光里，她便發現空氣混濁嗆人得很。她心中略過一絲不安，便催促著小馬快跑。

        卻只見綠盈村火光沖天，燒得如同白晝。虞思訓拉起裙擺就往家里跑，誰曾想越靠近七巷二戶，這火勢卻越盛，她被灼熱的空氣和熱浪熏得寸步難行，路上都是衣衫襤褸、剛剛逃出生天的村民，還有忙著潑水滅火的鄉親鄰里，誰也顧不得她的焦急。

        虞思訓腦子里只想著一定要見阿爹和娘親，還有賀童哥哥。

        澆頭淋下一桶井水，她便捂著口鼻沖入家中。

        熟悉的家已經變成焚爐一般，她看不到任何人，滿眼都是炙烤后黑黢黢的輪廓。

        她體力不支，跪在地上不停地喘氣，混沌之中發現木桌底下有什么在閃光。她手腳并用爬了過去，手指扒開淺淺的泥土，發現是一方鏤金石硯。虞思訓再也支撐不住了，她條件反射般地把石硯護在身下，人便沉沉地昏倒在地。

        虞家的火依然不知厭倦地燒著，噼噼啪啪的爆裂聲中夾雜著突兀的腳步聲。

        黑衣客踏火闖入，歪著頭看著昏迷的虞思訓，面罩之下綻出一個無人知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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