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筆跡的確是他自己的字跡。
  卓苒看著卷子上的兩個字，眉頭皺了起來。
  他突然想起來，上一世，沈月竹去世之后，他就把他的名字給改了。
  因為那個如竹如月的女孩不在了，他想用這種方式紀念她。
  卓苒拿起筆修改了一下名字，然后收起卷子，起身朝課代表走了過去。
  課代表在沈月竹座位前面三排，卓苒坐在中間部分的最后一排，因此他走過去的時候會路過沈月竹的桌子。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女孩的頭發上，細小的光點在她烏黑柔順的頭發上連成一片，微微低著的頭，線條柔婉而美好。
  他無法相信，一個有著迷人笑容的人，會在短短幾年后，以如此決絕和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自那之后的好幾年里，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他的心都會揪起來，被悔恨淹沒。
  卓苒從小就被旁人稱為私生子，因為從記事起，他就沒見過自己的媽媽。
  父親醉心于事業，對他也很嚴厲。
  后來，他為了家族事業跟另一個家族的人聯姻，他便有了新母親。
  新母親對他不理不睬，不疼不愛，當然也沒有虐待或者打罵過。
  他就像卓家的一個名存實亡的大少爺，多數時候都是透明的狀態，每天都處于自生自滅的邊緣，直到開始上學讀書。
  有一次，他跟繼母的孩子吵架，跑了出來。
  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他穿著短袖短褲，像只落湯雞一樣，方管家想給他撐傘，卻被他罵了回去。
  他只能淋雨一直走，一邊走一邊哭，感覺走累了，就找了個墻角，蹲在那里繼續哭。
  那時候的卓苒就像一個渾身都是刺的小刺猬，無論是誰想靠近，都會被他刺回去。
  不知道哭了多久，卓苒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對勁，明明周圍還是嘩嘩的雨聲，頭頂上卻再沒有雨滴滴落。
  他一抬頭，就看到一個小姑娘正舉著一柄小花傘，站在他面前。
  大雨把街道沖刷得干干凈凈，耳邊都是嘩啦啦的雨聲，五六歲的小卓苒看著那雙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一時忘了要把人趕走。
  “你是不是很難過呀，難過就哭出來吧，我會一直站在在這里幫你擋雨的。”
  小女孩聲音清澈，眼神更清澈，卓苒看著她竟然忘了難過。
  很久很久以后，他都沒再見過那個小姑娘，可小姑娘那雙帶著笑的眼睛，卻一直刻在他的腦海深處。
  直到高二時，因為家族內部動亂，他被父親送到這里，在看到主席臺上的沈月竹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卻怎么都找不到的那個小姑娘。
  此刻，沈月竹的眼睛一直看著窗外，跟著天邊飛過的鳥，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焦姣湊到她耳邊，手指輕輕地戳了她一下，神秘兮兮地道：
  “剛剛看著卓大帥哥看你的樣子，我突然對驚鴻一瞥這個詞有了嶄新的認識。”
  沈月竹抬眸看過去，卻發現焦姣口中的大帥哥已經翩然遠去。
  如果說她現在有什么想法的話，那一定是安安靜靜地過完這三年，因為她知道不久的將來她會被一件事纏上。
  想起前世的種種，沈月竹思來想去，卻發現沒有任何一件事與卓苒有關。
  所以，對于焦姣說的那些話，她其實并不在意。
  但接下來的幾節課里，她卻總覺得身后多了一雙眼睛。
  這種感覺讓她感到很不自在。
  中午放學后，沈月竹一個人慢吞吞地往食堂走去。
  她今天不想回家，所以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已經跟岳媽打過招呼，說午飯在學校吃。
  走到半路，一個聲音隨著一道身影，從綠樹掩映的甬道上快步追上了她，那聲音對她來說并不陌生。
  “沈月竹，去吃午飯嗎？”汪志偉微笑著看著她，方框眼鏡后面是一雙讓人看了不太舒服的眼睛。
  沈月竹點點頭，禮貌地回應道：“嗯，王老師也是去吃飯嗎？”
  “要不你跟我去教職員餐廳吧，學生餐廳的都是大鍋飯，味道不好，油水也少。”
  說著他伸手去勾她的肩膀，想把她往不算太遠的教職工食堂帶。
  沈月竹微微蹙了下眉，身體往旁邊偏了一下，躲開了他的手：
  “我去學生食堂就好，不麻煩汪老師了。”
  汪志偉訕訕地收回了手，又看了她一眼，訥訥地道：
  “既然這樣，老師就先走了。”
  沈月竹沒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鼻尖道：“汪老師再見！”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有些微微顫抖，盡管知道這種感覺因何而起，她還是按捺住情緒，佯作平靜地看向汪志偉。
  因為她知道，在這人來人往的甬路上，他并不能對自己做什么。
  就算他知道，她今天一個人來食堂吃飯，又能怎么樣？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沈月竹用力地咬了下嘴唇，直道一股銳痛襲來，才“嘶”地吸了一口氣。
  她記得上一世，汪志偉和她接觸得沒有這么早。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個青澀的學生，對于學業和未來充滿了迷茫和不安。
  她性格有些內向，沒有必要一般不會主動與人交流。
  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是一個人默默地學習和思考，很少有機會與他人交流和互動。
  然而，在這一世，她卻在食堂不遠處意外地遇到了汪志偉，這讓她在意外之中，還有些莫名的緊張。
  汪志偉快步離開之后，沈月竹的眼睛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朝他離開的方向看過去。
  她試圖想起上一世汪志偉跟他糾纏的原因，卻無力地發現大腦里竟然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汪志偉突然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沈月竹趕緊低下頭，假裝什么都沒看到，快步朝學生食堂的方向走去。
  低頭的剎那，她似乎看到汪志偉看著她，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之后轉身走進了教職員餐廳。
  她的心猛烈地跳了兩下，不敢深想笑容背后到底又什么意思，心情卻變得更加復雜和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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