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入住了西側的臥房，正如馬卡斯所說，那里有一個很大的露臺。

        露臺上擺著圓桌與軟椅，高頸白瓷茶壺像一只優雅的天鵝，臥在桌面上散發著咖啡的香氣，桌上還有兩三盤精致的糕點，一切都準備的很好，待人坐下就能開始一場愉快的交談。

        這會兒還是上午，西側露臺的陽光并不是很強烈，從露臺往下看，有一大片玫瑰花正在迎風搖擺著，有些接收陽光比較好的花樹已經長出了花蕊，花蕊頂端綻開，吐露了一點紅芯。

        馬卡斯從一樓上來后就有些蔫蔫的，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那就是受到了打擊。

        他是這座莊園里最年輕有為的仆人，在江晚和陸知言一行人沒來到這里之前，他在這里隱隱為首，但陸知言一來，那些穿著短打的東方仆人瞬間就侵占了莊園的各個角落。

        他的權力間接被架空。

        聽說這里一行人中有一位神女，他們國家也信奉女神，想來女神在他們這行人中應該最有話語權，所以他便毛遂自薦想做一位神使。

        他的神使計劃只是在江晚在莊園這段時間內，借著神使的身份，拿回一些管理莊園的權力，等她一離開，他就還是這個莊園的老大。

        但是那個男人！

        馬卡斯在上樓的時候聽說他是東方大陸的王子，便又驚了一驚，東方的王子不應該養尊處優什么都不管的嗎！

        馬卡斯想著，臉上又掛上了一絲笑意，像是在做第二次努力，他看著江晚，道：“神女可要在莊園內轉轉？我對這里很熟悉的。”

        江晚看著他，眉目微動，“你對王城內發生的事情熟悉嗎？”

        馬卡斯抓住了復職的第二次機會，連忙點頭，“非常熟悉。”

        江晚又問了一句：“王宮內的呢？”

        馬卡斯面上有一瞬間的遲疑。

        有情況？

        江晚凝眉，聽到他說：“王宮內最近不太平。”

        有些話一旦開了頭，再往下講就很容易，馬卡斯繼續道：“我知道你們是東方大陸來的，必定是要去一番王宮的，但此刻去王宮內恐怕會進不去。”

        他想了想，緊接著補了一句，“不不不，不止是進不去，甚至連拜帖都提交不上去。”

        不止是江晚，陸知言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馬卡斯道：“十幾天前，王宮內舉辦晚宴，這本該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畢竟王宮內快一年都沒有舉辦過宴會了，但不知怎的，參加了那次宴會的所有人，回到家后都得了一場怪病，臉部紅腫，渾身無力、發熱不止，那怪病還會傳染，現在得病的所有人都在王宮圈禁著，整個王國的政務也因為此事擱置十天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發生戰爭了。”

        這件事本不該與外族人細說，但馬卡斯急于重新掌控莊園，便沒有想那么多。

        江晚又問了一句，“王子最近有沒有出海？”

        “有！”馬卡斯篤定道：“說起來也奇怪，整個王城只有王子一人幸免于難，巫師說，海底有人身魚尾的神女，神女可以救所有人，所以前幾天王子出海去尋找神女了。”

        馬卡斯似乎對王宮里的事情很了解，“但是得是黑發黑眼的那位神女。”

        黑發黑眼？

        江晚回憶了一下海底宮殿里的所有人魚的發色與瞳色，驚覺，那不就是自己嗎？！

        她遲疑了一下，“你剛剛說神女可以救所有人，怎么救？”

        馬卡斯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很輕，以至于裹上了一層神秘的氣息，像是觸碰到了什么說不得的事情一樣：“怪病來自海上，唯有神女的生命可以平息海神的憤怒。”

        簡而言之，用神女的命來換王宮內所有人的命。

        神女本人聽了都想跑路。

        但壞就壞在，她非但不能跑路，還得上趕著把自己送到王子面前，每當這個時候江晚就感覺，這系統也是夠狗血的。

        馬卡斯問道：“對了，你們也是從海上來的，有遇到人身魚尾的神女嗎？”

        已經長出雙腿的江晚：“沒有。”

        在一旁一直靜靜聽著的陸知言：“沒有。”

        江晚余光里看了一眼陸知言，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又講了一句話：“王子回來了嗎？”

        馬卡斯道：“回來了，如果你們需要面見王子的話，我可以去王宮送信，我對王城很熟悉的。”

        江晚挑了挑眉，“你不是說那怪病會傳染，你不怕得病？”

        馬卡斯笑了一下，“我相信偉大的神女會保佑我的。”

        江晚：“”神女連自己都要保不住了。

        最終還是馬卡斯帶著陸知言的人去王宮內送了信，他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并且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

        “王子說宮城內不便會見，明天他會來莊園拜訪。”

        彼時江晚和陸知言正坐在露臺上，她不擔心這個，只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對馬卡斯說：“謝謝你，從今天起，我住在這里的一切衣食還要麻煩你。”

        馬卡斯努力有所回報，挺了挺腰背，神情得意的退了下去。

        “尊貴的神女，我去為您準備下午茶。”

        “親愛的神女。”陸知言齒間捻出幾個字音。

        不知道為什么，江晚覺得“親愛的”三個字比以往任何一次聽到的都要清晰。

        陸知言神情難辨，語氣里也聽不出什么情緒，“你還挺受歡迎。”

        念在那雙眼睛的份上，江晚并沒有計較這句話里的含義，而是道：“王宮內情況如此，你的母妃”

        陸知言：“我已經派人去打聽她的下落了。”

        江晚點了點頭。

        有幾只鳥落在了露臺，它們并不害怕這里的新主人，嘰嘰喳喳的徘徊在露臺的欄桿上，不知哪陣風吹過，陸知言又開了口，“你為什么要打聽王子的下落？”

        江晚隨便編了個理由：“我怕他帶走了我其他的姐妹。”

        陸知言頷首，沒說信，但也沒表現出不信的樣子，在江晚這邊的露臺坐到了太陽西沉。

        馬卡斯的下午茶上了三次。

        重新又得到莊園一些支配權的他，一點都不介意陸知言在這里坐多久，反正他吃喝管夠。

        最后還是江晚出聲：“六皇子似乎已經在我這里坐了一下午了，怎么？是打算晚飯也在我這里吃嗎？”

        陸知言反問：“怎么，神女不歡迎嗎？”

        春天的晝夜溫差極大，陸知言的表情也隨著太陽的下落開始變得凍人，最后擱下筷子時，眼皮半垂，長密的睫毛早眼下投出一道淺灰色的陰影：“多謝神女款待，晚上小心一些。”

        江晚看著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除了陸知言，約克的晚飯也是在江晚這里吃的，待他走后，江晚看著約克憨傻的吃相，又盛了小半碗湯。

        西科聯盟已經在向工業國家發展，早已摒棄了燭火照亮方式，已經用上了電和燈泡，燈泡的亮度雖然還沒有到達江晚那個世界的亮度，但還是比蠟燭好很多的。

        江晚在海上流浪了幾日，早早的關了燈睡覺。

        王子在第二天如約到達莊園，身邊跟著一些侍衛，被擋在了莊園外圍。

        會見的地點選在了莊園內的一處小花園里，因為任務的原因，江晚也走了過去。

        太陽出來后，風已經變得溫暖，經過幾天的研究，兩位嬤嬤盤發的手藝已經從麻花大辮變得能看，江晚便讓她們把自己的頭發盡數盤了上去。

        花園有一處鳥籠式的亭子，陸知言與王子便坐在那里。

        “若知道六皇子親自來，我該去海邊迎接的。”王子說。

        陸知言笑了一下，“無妨。”

        有莊園里的仆人上了西科聯盟人慣喝的咖啡，陸知言給王子讓了讓。

        王子執起一個精致的掛耳杯，“我的名字是修·埃里克，還未請教六皇子的尊姓大名？”

        陸知言輕聲說了自己的名字。

        埃里克道：“我知道你此次是為何事，但想必你也已經聽說了王宮內的事情，不是我不讓你見你的母妃，而是”

        埃里克說到這里停了一下，讓人自己開始無限遐想。

        埃里克嘆了一口氣，“所以我們要找到治好她的藥才行，王宮內的病情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能出來，自然也就不能跟你回東方大陸。”

        江晚還沒走到亭子里，聽到他們的對話愣了一下。

        陸知言的生母皇貴妃也染上病了？

        亭子里的陸知言聞言接了一句：“需要什么藥？”

        埃里克看著飛舞的蝴蝶，“她早些年中的巫術已經解開了，現在染的是和王宮內其他人一樣的病，巫師說需要大海的神女來平息這場憤怒。”

        “我出發去海里尋找了，倒是找到了一位神女，但不是巫師需要的那位，聽說你們的船隊里也有一位神女，我能見見嗎？”

        陸知言捏著咖啡杯，表情冷了一瞬，“她不是你要尋找的那位神女。”

        “是嗎？”埃里克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她黑發黑眼，與巫師所說的完全吻合。”

        他說完似有所覺般轉了頭，剛好看到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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