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店已是十二點，大堂和走廊都冷冷清清。燕時披著外套，被韓明鹿摟著，走進房間。

        “鹿鹿，今天謝謝你。”燕時脫下外套，挽著韓明鹿的手臂。

        “沒事，我也沒幫上什么忙。”

        眼看著話題又要歸于沉寂，燕時心有不甘，在韓明鹿轉身的瞬間叫住她：“鹿鹿。”

        韓明鹿看著她，她也看著韓明鹿的眼睛。

        “你是把我當好朋友的，對吧？”燕時不再猶豫，主動出擊。

        韓明鹿訝異地看著她，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問，慎重地點頭：“當然。”

        她們倆脫離群體，來到遙遠的海濱城市，這好像是一場自由的放逐，給她們提供獨處的機會，提供捏碎那塊巨大果凍的機會。在這里，只有她們倆是自己人，其余人都是外人，只有她們是彼此的依靠。

        所以，燕時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和韓明鹿說清楚。

        “有一些話我想說很久了，我可能會說得有點直，因為我怕我說不清楚，你不要生氣。”燕時拉她到床邊坐下，“你有沒有發現我和祝瀟吟蘇蘊荷她們，可以隨便東拉西扯地聊天，可以隨便開玩笑，隨便叫外號，甚至我還可以隨便罵溫棠，跟她斗嘴。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比較拘謹，不知道說什么。……你，是不是也一樣。”

        韓明鹿在瞬間明白了燕時的意思，她很認真地點頭：“我知道你的感覺。你……是不是有點怕我？”她斟酌了一下，還是直接問了。

        燕時點頭。

        “你怕打擾我，怕我生氣，怕我覺得無聊，怕我對你提起的話題不感興趣，對不對？”

        “嗯，就像之前我跟你說我最近看的小說，然后你就會直說你對這個類型不感興趣，我就不會再說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么，就只能尷尬地保持微笑。我如果問你你在干什么，你也不會多說，只會簡單帶過。”

        燕時頓了頓，又說：“還有，我不是很喜歡口嗨嘛，你也知道的，有時候控制不住，說得天花亂墜，我其實就是隨便說說……“

        “但是我很容易較真，會跟你爭辯，對不對？”

        “嗯……”燕時因為說話激動而挺直前傾的身子一下子塌下來，“久而久之，我就不知道怎么跟你說話了。說話之前，我會考慮很多，我不想你不高興。”

        韓明鹿攥著燕時的手腕，輕聲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很敏感了，很在意別人的看法，沒想到你比我更敏感。”

        “我之前也想過，為什么你在我面前沒有在她們面前那樣放松。果然，是我的性格給你壓力了。我的脾氣就是這樣，直來直去，容易著急，容易較真，但又很在意別人。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是礙于舍友的關系，保持面子上的和平。所以，我也會有點害怕，不太敢私下單獨跟你交流，用那種很隨便的方式跟你交流，我怕冒犯你。”

        “我沒有不喜歡你……”燕時連忙否認。

        “嗯，我知道。其實我一直覺得，照你的性子，有問題你只會憋在心里，不會說出來的。沒想到你竟然比我說得早。”

        “幸好說開了，說開了就沒事了。”燕時沖著她笑，“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呢。睡吧，小鹿鹿。”

        第二天上午六點，她們就出發去雙浪島。李景然沒和她們坐一輛車，但等會兒到了碼頭，他就會下來和她們一起坐船。

        碼頭停泊著一輛不大的觀光快艇，與一般游客上下島坐的大船不同。燕時和韓明鹿套上救生衣，往船頭走，挨著坐下。

        李景然穿著一件休閑白襯衫，下身是及膝的短褲，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小腿，短發蓬松，一看就是來度假的。他穿上救生衣，和幾個工作人員和攝影師一起上船。

        燕時頓時陷入巨大的不真實感，腳下踩的仿佛不是船板，而是柔軟的粉紅色云朵。當年遠遠見過一面的人，如今就朝自己走來，三米、兩米、一米，他停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向燕時伸出手：“燕時，明鹿，你們好，我是李景然。”

        韓明鹿在背后使勁掐她，燕時才沒幸福得暈過去。她知道自己在鏡頭前一定要保持完美的形象，于是強裝鎮定，抽著嘴角露出得體的微笑，伸出手和李景然寬闊的大手相握：“你好，我是燕時。”

        他的手心干燥而粗糙，雖在炎夏，溫度卻不高，反而有點涼。

        和韓明鹿也握手后，李景然坐在燕時左側，中間隔著兩個人的身位。攝影師坐在他們對面，把鏡頭對準他們。

        李景然很少上綜藝，一般都以愛豆的身份出現在舞臺上。以燕時及其他粉絲對他的了解，李景然是一個不喜歡過多展現自己真實性格的人，把真實的自己裹在層層紗布里面。幾乎所有工作伙伴對他的評價都是完美無缺、無懈可擊的，精致得像個沒有瑕疵的假人，謙遜、平和、熱心、專注、一絲不茍。

        但燕時很難想象，他在真人秀里會以什么樣的性格展示自己，這簡直就像是在開盲盒。

        她有些擔心他們會這樣一路沉默著上島。她和韓明鹿都不算很外向，難以和剛見面的人迅速打成一片。而她本著與愛豆保持距離的態度，就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沒想到，燕時還在兀自發愁，李景然先自來熟起來了。

        “我之前有看了你們的新舞臺，真的很不錯，進步很大，也很有態度。”他以一個前輩的角度，很誠懇地夸獎。

        燕時和韓明鹿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掩飾不住的驚喜：“謝謝，謝謝您！”

        他很夸張地向后仰，擺擺手：“誒，別叫‘您’，我就比你們大三四歲吧，叫哥。”

        燕時直接笑出聲，心臟怦怦直跳，心情極度亢奮：“好，景然哥。”

        李景然對燕時的稱呼很滿意，他將身子挪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地說：“你們組合之后有考慮自己作詞、作曲、編舞嗎？我覺得可以嘗試一下。”

        “有的。”燕時和韓明鹿都點頭，專注地望著李景然，“其實我們出道曲的歌詞也是我們六個商量著改的，算是一個小嘗試吧。下一次出專輯的時候，我就打算讓我們自己創作的比例大一些。”

        李景然笑得很陽光，完全不給身邊的人壓迫感：“有需要的話也可以找我約歌，我最近在嘗試給別人寫歌或寫詞。你們可以當我的甲方。”

        燕時喜出望外，差點沒控制住表情：“真的嗎？！”

        韓明鹿搶先道謝：“好的，一定！謝謝景然哥。”

        話題稍停，李景然又開始談和節目相關的事情，比如他很久之前去過一次雙浪島，在島上逛到晚上，錯過了最后一班回市里的船，只能花高價在島上住了一夜。

        “我當時幾乎把全島的旅館都找遍了，因為沒有提前訂，每家旅館幾乎都是滿的，根本找不到空房間，最后還是在一個挺偏僻的地方找到一家小旅館。”

        燕時和韓明鹿聽著直發笑。

        “你們倆都是第一次來雙浪島嗎？”李景然問。

        “對，也是第一次來z市。”韓明鹿說。

        “聽節目組說，咱們上島第一個任務就是扮成咖啡廳的服務員，迎接他們四個固定嘉賓。”李景然開始cue流程，“那家咖啡廳我上次來的時候去過，味道不錯，一會兒給你們推薦推薦。”

        陽光在李景然蓬松的發梢跳躍，燕時望著他，覺得既真實，又不真實。她從來沒見過李景然這么健談的樣子，但這或許才是李景然和人相處時真正的樣子。他一點都不沉悶，他能以同齡人的身份和她們迅速打成一片，也能以前輩的身份給她們一些職業上指導。

        燕時沒有太積極主動地接話，一般都是認真地聽，像她每一次翻來覆去地品味李景然的視頻一樣，記下他說的每一個字，記下他每一個生動的表情。

        忽然，李景然的表情變得無比驚詫，他挑眉，指著燕時的小包上別著的徽章：“誒，這……這不是我二專的周邊嗎？”

        燕時渾身頓時像過電一般，激起一身冷汗。她順著李景然手指的方向，看到自己小包上那個硬木色的、上面寫著李景然二專里的一句經典歌詞的圓形徽章，臉部漸漸僵硬，心里的小人發出了高分貝的尖叫：“我去！百密一疏！”

        她為了不讓自己的粉絲身份暴露，特地換了手機背景，沒想到她忘記摘下小包上的周邊了，還帶著它明晃晃地在李景然面前晃。

        但是，李景然為什么要當著鏡頭說出來呢！

        一旦被攝像頭記錄下來，這段就會作為爆點播出去，到時候她就會被上倒貼炒作的罵名，李景然也會沾染上不必要的輿論話題。

        她作為粉絲，不允許任何人影響李景然的星途，包括她自己。

        可誰知道，她那愛豆竟然是個缺心眼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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