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黑虎山沐浴在月輝之下,仿佛籠了一層銀紗。
沈蕓英策馬穿過虎嘯連連的深林回到擒風(fēng)寨已是寅時。千追營的人都散了,只有李青穎和幾位賬房先生還在院子籌算。
她舉步生風(fēng):“如何?可夠本錢?”
李青穎抬頭看她一時沒說話。
沈蕓英以為不夠,寬慰道:“無事,這些先用著,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李青穎驟然笑了,清爽如衣上青竹:“夠了,還余出許多。”他將剛剛籌算完畢的賬本給她過目。
沈蕓英擺手,無奈道:“我看不得這個,一看就頭暈,夠了就行。”
李青穎只得收回手。
將賬本收好,二人謝過幾位賬房先生,目送他們離去。
李青穎轉(zhuǎn)身提議道:“去逛逛嗎?”
沈蕓英應(yīng)好。
二人在寨子里轉(zhuǎn)著,腳下的路有時是火把照著,有時是月光鋪著,影子也長長短短地變化。
幽寂的夜幕中兩人的交談聲斷斷續(xù)續(xù)。
“衢州情況如何?”沈蕓英問道,上次收到消息是劉裕到了衢州,最近還沒有問過情況。
李青穎搖頭,“我正想給公子說。有人掌握了衢州一半的鋪子,劉裕加價也不為所動。是不是朝廷的人動手了?”
“應(yīng)該不是,建立副都一事剛提,他們便動手買衢州的鋪子,最后地址落在衢州時必會被人發(fā)現(xiàn)。不過此事不容疏忽,我想你去一趟。”
李青穎頷首,白色青竹繡樣的斗篷墜感極佳,輕輕貼附在衣裳上,行動間晃動有度,襯得人端方穩(wěn)重。
“那我過幾日去衢州看看。”
“勞煩你了,”沈蕓英又道,“幾日后我要前往京城,寨里的事還要你們多加費心。”
李青穎早就料到了,沈公在前線犧牲的消息傳來時,他們寨子的人都唏噓不已,大哥更是消沉了好多天。只有這個與沈公關(guān)系更近的少年冷心冷肺,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似的,天天早起練武。
可大家都知道她心里悲慟。
一個會為了素不相識的孩子出手,為了黎民百姓奔波的人,怎么可能冷心冷肺。
李青穎暗嘆一聲,莊重道:“公子只管去,我等一定守好寨子,完成你交代的事。”
沈蕓英朝他拱手。
兩人轉(zhuǎn)過光禿的荷塘,又聊到當(dāng)今局勢。
“方今諸國愈強,大魏自昭慶帝后不進反退,必引他國垂涎。此次遼晉發(fā)難,幸有謝侯、沈公等英豪竭力御敵,不然還不知大魏結(jié)局如何。現(xiàn)下沈公身死,不知朝廷急詔謝侯所為何事?”
兩人路過一片竹林,月光透過染上一片銀灰,地上竹影錯落。
竹影在沈蕓英臉上斑駁,她牽起嘴角,是嘲諷的弧度:“或是只見臣子功,不見局勢憂吧。”
李青穎一怔,猛然轉(zhuǎn)頭去看她的神色:“公子從不無的放矢,可是知曉其中內(nèi)情?”
沈蕓英一嘆:“謝侯……”
她搖頭。
“當(dāng)今瘋了不成?沈公死已是大魏不可估量的損失,再失謝侯……北境誰領(lǐng)?”
“狄毅與林峰各代半壁。”
“林峰?”李青穎幾乎要笑出聲,“就那個從青樓抬了十七房小妾回去的定遠(yuǎn)候林峰?”
沈蕓英稱是。
李青穎沉默了,許久之后才長嘆一聲:“天要亡我大魏啊……”
沈蕓英想起未來會名震九州的謝家獨子,皺眉道:“大魏亡不亡我不知,只是百姓定然罹難。”
李青穎偏頭望去,只見少年堅毅的神色和銳利的眸光。
“所以我等還需更加奮進。”
-
濃重的墨色褪去,天色開始泛白,長夜將明。院子里一間屋子隱約透出光亮。
沈蕓英輕推開房門,桌上三根白燭佇立著,火焰隨她開門的動作跳了跳,而景兒伏在桌上睡著了。
她緩步輕踱過去,還沒出聲。景兒受驚般地一抖,醒了,睜著眼迷蒙地望向她:“小姐回來了……”
沈蕓英頷首輕笑,“我回來了,快去睡吧。以后不要等了。”
景兒搖頭堅持道:“不管多晚,景兒都會等小姐回家。”
回家……她恍惚了一下。
最終,她揉了揉景兒的頭:“那以后都勞煩景兒等我回家了。”
“小姐,我又不是孩子了。”
夜涼如水,點著燈火的屋內(nèi)傳出少女的無奈聲。
沈蕓英略躺了躺便起身練槍了,最近力氣大了些,使起槍弓更隨心了。但她仍不敢停下,不管是向林家復(fù)仇還是以后入伍為兵都免不了一身武藝。
甚或因為深兒,要在京城找到一個不知名不知貌只知聲音的人猶如大海撈針,她不敢肯定自己能在林巒之動手前找到他……萬一,深兒又入了林府,她得進去救他。
而林府有暗衛(wèi)無數(shù),其中一等的十二位,特等的一位。
上一世她武力巔峰時可以一個人從林府逃走,那么這一世她要帶走深兒,不僅要求武藝要比上一世高,還要謀劃一番才行。
熹微晨光里,她提速,□□狠狠劃破空氣,銀光閃爍,破空聲不絕于耳。
練完槍天光已大亮,沈蕓英沐浴一番前往校場。
校場上千追營訓(xùn)練了有一會兒了,經(jīng)過昨晚的事情大家好像更有激情了。沈蕓英從眾人身邊踱過,不時指點兩句。
曲沖見她來了,朝她拱手:“公子。”
“昨晚睡得可好?”沈蕓英問。昨晚夜劫林家她邀請過曲沖前去,但曲沖以非寨中之人拒絕了。
曲沖搖頭,“他們回來的聲音太大。”
沈蕓英一笑,也不探究他是因為大家歸來的聲音太大沒睡好,還是因為擔(dān)心這幫人。
她談起正事:“過幾日我要前往京城,你如何打算的?還要留在寨子嗎?”
曲沖身形一頓,問道:“公子是為了沈?qū)④姡俊?
“是,但不止。我可能會在京城待很久,但千追營的訓(xùn)練不能停,所以想問問你還要在寨子待多久。”
曲沖頷首,拱手肅然道:“我本打算過兩日便離開的,但我對沈?qū)④娧瞿揭丫茫冈诖硕啻欢螘r間,換公子此行無后顧之憂。”
沈蕓英負(fù)在身后的手掐緊,她抖抖袖袍,對曲沖行一禮:“多謝曲兄成全。”
沈蕓英又和他交流了一通改進訓(xùn)練方案的事,現(xiàn)在的訓(xùn)練之法大多是在校場練體力,快不適用了。下一階段應(yīng)該帶這些人熟悉各種地勢,也要重新分一下班,不能一人只會一樣?xùn)|西。
“便先如此吧,后面我會抽空回來一次。千追營就有賴曲兄了。”
曲沖抱拳:“曲沖必不負(fù)所托。”
校場斷斷續(xù)續(xù)吹著風(fēng)。
沈蕓英在點將臺上觀望著臺下的人,風(fēng)拂過鬢邊的發(fā)梢遮擋了她的視線,等她將發(fā)梢安置耳后,看見了隊伍角落里兩個半大的少年。
一高一矮,一棕黑一白,一刀一劍。
她忽的一笑,緩步過去。
“劍得再下三分,揮刀時腰要用勁。”
兩人紛紛停下,回眸地看向她,眼里都是獨屬于少年人的清澈的光。
“云…云哥。”烏金朝她打招呼。
傅川兩手持著劍柄,劍身朝下向她行禮。相比烏金,要拘謹(jǐn)?shù)枚唷?
沈蕓英扶起他,再一次道:“不必拘謹(jǐn)。”
見他收劍于身側(cè)不言,沈蕓英便知這小子又沒聽進去。
她嘆出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烏金:“今日怎么沒來找我?”
烏金露出虎牙笑:“哥哥說你昨夜回來很晚可能還在睡覺,不準(zhǔn)我來打擾。”
沈蕓英頷首,察覺到一旁傅川的視線,轉(zhuǎn)眼去看又只見他垂著眸。
她又嘆出一口氣:“傅川,你真不愿去無名書院嗎?”
傅川垂著眸的眼睫顫了顫,微點了下頭。
“那你跟著我學(xué)劍吧,總比在這兒亂練好。”
傅川霍然抬眼,眼睛里滿是不敢置信的光,終于開口道:“真的嗎?”
“真的,”沈蕓英笑道,“明天一起來我院子。”便離去了。
得到肯定回答,傅川愣愣地站著,烏金猛地抱住他,高興道:“我們以后能一起練武了!”
傅川被他撞得咳了兩聲,看著白袍少年遠(yuǎn)去的背影,悄悄抿起嘴角。
“這樣說你得叫我?guī)熜至耍 睘踅鸲溉幌肫鹆耸裁矗话阉砷_他。
傅川疑惑道:“云央兄不是不收徒嗎?”
“哎呀,那是師父謙虛,咱們學(xué)她武功不是徒弟是什么?”
“也是。”傅川也不介意。
烏金教導(dǎo)他:“不過不能在師父跟前叫師父,咱們私下叫。”
傅川點頭。
……
教傅川學(xué)劍這件事,沈蕓英考慮了很久。不僅因為怕耽誤他,還因為她過幾日前往京城用的身份是女身。
烏金性格大咧一些,或許一時半會反應(yīng)不過來。但傅川絕對是第一個察覺到的。
從哪一方面來講,她都不應(yīng)該收下他,在剛剛之前她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可她一看見他的眼神就說不出送走他的話。那眼里是舉目無親的孤寂,是想變強的渴望,是想留下的乞求。
前世父親身死,沈蕓英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傅川就像過去的她。她不愿辜負(fù)。
千追營已是她的隊伍,女兒家的身份不可能瞞一輩子,但鑒于現(xiàn)下的社會風(fēng)氣,她要盡可能瞞得更久一些。
除了王虎等人,她也愿意相信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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