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來，言不渝迷迷糊糊走回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酒神祝福的夜晚不會有噩夢，只有迷蒙酣甜。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言不渝醒了，腦袋還有些暈沉，她慢悠悠地爬起來去泡澡解乏。熱氣一蒸騰，她又迷蒙起來，身子不自覺地往水中滑去。

        正當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一聲巨響將她嚇醒。

        言不渝一個激靈坐起身來，驚魂未定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反應過來那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這棟樓雖不算舊，但隔音卻一般，尤其是衛(wèi)生間，言不渝不止一次聽見過樓下小兩口親熱的聲音。

        頓了頓神她才想起隔壁住進了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怎么這么大動靜，不會是要拆家吧。

        被嚇了一跳睡意消散，言不渝仰躺著又泡了會。

        泡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起身，忽然手機一響，她拿過來一看，意外地揚起眉。

        許久不見的小羊人竟然詐尸了。

        “在干嘛”

        “泡澡。”

        “……大中午你泡什么澡。”

        其實言不渝多少還是有點氣，氣他說消失就消失，好像他倆之前的革命友誼不存在似的，言不渝雖然不知道他和前女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但怎么氣他她還是知道點的。

        言不渝故意哼哼兩聲：“情侶的事單身狗少打聽。”

        果不其然，小羊人不說話了。

        看著聊天框上“正在輸入中”出現(xiàn)又消失，言不渝有爽到。讓你不回我消息，秀個恩愛氣死你。

        對付失戀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秀他一臉恩愛。

        正當言不渝洋洋得意之時，對面發(fā)來消息。

        “你們住在一起？”

        言不渝臉唰地一下紅了，但話說出去就不能收回來，于是硬著頭皮回道：“對啊，每天都能看到他，好、開、心。”

        ……

        一墻之隔，洛成楊死死盯著手機屏幕，那一行字格外刺眼。片刻后，玻璃碎裂聲砰然震響。

        盯著滿地的碎玻璃，洛成楊回想昨天。

        他昨晚并沒有聽到有人來，那聞棲是什么時候來的？難道是他疏忽了？

        腦海中的畫面無法控制地一幕幕閃過，胸口驟然升騰的怒火來得猛烈而蝕人。

        言不渝放下手機從浴缸里起身，剛站穩(wěn)，隔壁又傳來一聲巨響，是什么東西砸到了墻上。

        這人在干什么，真要拆家？

        言不渝打算一會問問房東對面是什么人，要是他天天這么吵可不行。

        擦干凈身子，言不渝換了件睡裙，躺在沙發(fā)上發(fā)朋友圈。

        “拆家的除了二哈，還有鄰居。”

        形象地配了張糟心鄰居的表情包，言不渝發(fā)了出去。

        吐槽歸吐槽，鄰居那張臉不由自主地又浮現(xiàn)眼前。

        不得不說，是真帥啊。

        薄如風刃的狹長眼睛，高挺起伏的眉骨和鼻梁，嘴唇線條分明而柔軟，透著淡淡的粉，一看身體就很好。只是眼下的黑青和她比起來也不遑多讓，令原本冷淡疏離的氣質多了幾分陰郁。可是他笑起來的樣子又讓她覺得這人似乎并沒有她感覺的那么生人勿近。

        想起他幫自己提袋子的樣子，言不渝想，他應該快一米九了吧，當時匆匆一瞥沒有細看，現(xiàn)在想來身材也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回想完這些，言不渝覺得剛才被嚇到的火氣消散了些。算了，看在他帥的份上這次就不投訴他了，也省得和房東打交道。

        最近聽說小區(qū)的房價普遍漲了，言不渝可不想聯(lián)系房東，怕她也給她漲價。老師的工資就這么點，除去其他生活成本，房租再多一百她都承擔不了。

        小羊人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她“秀”著了，再沒說話。言不渝猜他和前女友的進展估計不大好。

        正想怎么讓氣氛回暖，忽然敲門聲響起。

        誰？聞棲嗎？

        應該不是，聞棲來都會提前說的。

        言不渝趴在貓眼上看了看，一個高挑的人影站在門前。

        洛……洛什么來著。

        他敲門干嘛。

        言不渝猶豫了下，打開門。好歹人家昨天幫過她，她也不能將人拒之門外。

        門一打開，言不渝不由得兩眼睜大。

        血，好多血。

        洛成楊的右手從半截小臂開始到指尖，幾乎布滿了血跡，還有新鮮的血從傷口里往外涌。

        虛軟和顫抖同時從四肢百骸涌來，言不渝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我不小心割——”洛成楊調整好語氣，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一點，可話還未說完，就見言不渝臉色一變，緊接著一把握住他剛剛抬起的右手。

        洛成楊一愣。

        柔軟的掌心緊緊握住他的手腕，那里被玻璃劃下了一道口子，血正不住地往外流。

        洛成楊怔然地看著昨天還冷漠戒備的言不渝一臉驚慌地去捂他手腕上的傷，就連雪白絲質的裙子上沾了血跡都沒發(fā)現(xiàn)。

        “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會這樣？”

        掌心下的血溫熱又黏膩，觸感怪異令人后脊發(fā)冷。言不渝強忍著不適緊緊按壓住他的手腕，抬頭沖著怔忡的男生厲聲道：“你做了什么！”

        黑沉沉的漂亮眉眼里浮現(xiàn)著細碎的怒意，洛成楊看到言不渝瞬間紅了眼。

        他沉默了好一會，準備好的話卡在喉嚨里，良久才低聲道：“……我奶奶死了。”

        “我很想她。”

        ……

        幾分鐘后，洛成楊坐在言不渝剛剛躺過的沙發(fā)上，乖乖地讓言不渝幫他包扎。

        言不渝坐在一旁，兩人中間放著醫(yī)療箱，她低著頭認真包扎的時候，垂落的卷發(fā)后露出潔白纖瘦的頸骨。

        洛成楊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在屋子里巡視一圈，并未發(fā)現(xiàn)有男性存在的痕跡后落在了言不渝的頸骨上。

        那里似乎可以一手握住。

        他開始想象那畫面，還有觸覺。

        言不渝低著頭，仔細地檢查傷口里是否殘留了玻璃渣，心跳緩緩回穩(wěn)，她悄悄松了口氣道：“幸好不深……下次小心一點。”

        洛成楊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言不渝才檢查完傷口，拿碘伏消了毒，撒上藥粉，拿紗布包扎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看著在發(fā)呆的男生，神情緩和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帶她出來又能怎么樣，為什么不讓她留在老家安息？”

        “她會想陪著我的。”

        言不渝：……

        面前的男生頭發(fā)凌亂，半長的發(fā)因為低頭遮住半張眉眼，瘦削的下頜顯得分外尖利，但也蒼白脆弱。

        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顫動，這幅樣子令言不渝的話堵在喉嚨，化作無聲嘆息。

        “那你這樣跑出來你爸媽會著急吧，不和他們聯(lián)系嗎？”

        叛逆小孩離家出走，這戲碼言不渝聽過沒見過。

        雖然這“小孩”有一米九，但……

        言不渝看了眼他因為散了頭發(fā)而顯得稚嫩了不少的臉，心想大學生也……勉強能算小孩吧。

        要說工作帶給了她什么，估計就是心態(tài)的轉變吧。雖然她應該比他大不了幾歲，但已為人師的言不渝總不由自主地把他當學生當小孩看。

        “他們不著急，他們只在乎生意。”洛成楊低聲道。

        “……”

        原來還是富二代叛逆小孩離家出走。

        言不渝瞬間腦補了不少豪門恩怨情仇，心想他這張臉倒也挺符合小說富二代人設的，不會也像小說里一樣不食人間煙火吧。

        言不渝腦袋里亂七八糟地想著，沒注意到洛成楊已經(jīng)抬起頭，冷琥珀般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目光不知何時對上，終于察覺到的言不渝立刻移開眼睛。

        心跳莫名加快，言不渝收拾好醫(yī)藥箱起身放回柜子。

        “傷口不要碰水，注意換藥換紗布，成年人的傷口不比小孩，容易留疤的。”她留意過他的手臂，皮膚白皙細膩，藍青血管看得分明，像是不著風雨的樣子。

        “無所謂。”

        言不渝站起身，回頭看他，又對上他的眼睛。

        “還是有所謂的，白白凈凈的手腕，留疤多不好看。”

        “我是男生。”

        言不渝淺淺一笑：“男生也要愛惜自己。”

        洛成楊目光微滯。記憶深處的畫面忽然再次出現(xiàn)。

        ……

        “成楊，你是男孩子要堅強，不許哭，我不會扶你的，自己站起來。”

        ……

        “哭什么哭，真丟人。”

        ……

        “洛家的孩子絕不能軟弱，傷疤就是你的勛章。”

        ……

        “自己站起來。”

        小小的洛成楊不明白為什么爸爸媽媽總是那么嚴厲，甚至不肯把摔倒的他抱起來。膝蓋上的傷比他的拳頭都大，他們卻只是冷冷地看著自己。

        勛章是什么，可以讓傷口不疼嗎？

        小時候的他并不明白，后來膝蓋的傷疤褪了色，他也就不去想了，只記得那時候父母高大而又冷漠的樣子。

        ……

        “男人的傷疤不是勛章嗎？”洛成楊忽然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言不渝。

        他看見她神情微頓，似乎在想些什么，臉色變得有些說不清的……悲傷。

        她沒有否定這句話，只是道：“總歸會疼的。”

        洛成楊心頭忽地一跳，猝不及防的感覺令他忍不住握緊那只完好的左手。

        比昨晚更加強烈的感覺涌上胸腔，洛成楊注視著近在眼前的人，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想要她。

        但他不能。盡管他們曾經(jīng)是親密的戀人，盡管他們現(xiàn)在是親近的網(wǎng)友，但眼下他卻只是她陌生的鄰居。

        除去剛剛的突然的親近，她看著他的眼神是陌生的、客氣的，甚至是警惕的。

        這讓他感到不滿。

        欲望猶如火苗，一旦生起就會愈來愈烈。

        被別人這樣直白地盯著，言不渝有些不適，何況對方還是個大帥哥。她不自然地捋了捋頭發(fā)，將左臉的疤痕遮住。

        言不渝去冰箱里拿了瓶昨晚剩下的飲料遞給他，然后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有些尷尬地低頭摳手，忽然看見身上的睡裙，言不渝不由自主地輕輕“呀”了一聲：她還穿著睡衣呢……

        言不渝禮貌而不失尷尬、假裝隨手自然地拿了件薄衫披在肩上，一回頭又對上那雙眼睛。言不渝很不想把這么大個帥哥當成偷窺狂，但他直勾勾的眼神很難不讓她多想。

        正發(fā)愁怎么開口，畢竟她連人家名字都沒記住，剛才又失態(tài)地握著人家手腕，現(xiàn)在多少是有點進退兩難。言不渝發(fā)愁地盯著身上沾上的血跡看，忽然聽見他說：“裙子我會賠給你。”

        “啊？”言不渝愣了下，“不用，洗洗就好了。”這絲裙也穿了挺久了，洗不掉正好換新的。

        “謝謝你幫我包扎。”他又說道，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以后我可以叫你不渝嗎？”

        你昨天不是叫了嗎。

        言不渝心想道，臉色卻高冷地點點頭：“當然，都可以，以后就是鄰居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他點點頭，繼續(xù)道：“我叫洛成楊，你可以叫我成楊。”

        “好，成楊。”言不渝隨口應了一聲。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笑得很開心，雖然嘴角的弧度不大，但言不渝就是能感覺到他此刻很開心。

        ……

        盡管言不渝有預想到洛成楊可能還會找她幫忙，但沒想到會這么快。

        洛成楊剛走沒一會兒，言不渝簡單收拾了下屋子把包好的垃圾放到門口準備下次出門時候順便扔了。打開門，一股燒焦味直沖鼻間。言不渝抬頭一看，洛成楊的房門開著，煙霧正從門里溢出來。

        這味道，不是把廚房燒了吧。不對啊，他會做飯？他那手能做成飯？

        正想著，門忽然被推開，洛成楊右手垂著，左手握著一個鏟子出現(xiàn)。

        “可以幫我個忙嗎，不渝？”說完他側開身，示意她進來。

        言不渝看向剛包好的右手，見那紗布上又滲出了血，眼尾一抽，心頭忽然飄過一絲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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