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星期五。

        “哇塞醒哥！你一下就星耀3了，打算什么時候出關啊？”陳少青抱著手機蹭到周醒面前，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棄游了。”周醒推開那張笑嘻嘻的臉，面無表情道。

        “這么快？！為什么啊？”

        “不為什么。”

        周醒當著陳少青的面就把那個游戲卸載了，一點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又過了五分鐘，他收起手機，下樓去食堂和安季宸吃午飯。

        剛見面，周醒就跟泄了全身的力氣似的，明明板著臉卻說著與表情完全不符、類似于撒嬌的話：“我把游戲卸載了。”

        安季宸忍住沒笑，主動把人抱了個滿懷，柔聲詢問：“怎么了？”

        “沒意思。”周醒蹭了蹭少年的頸窩，嗅到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氣。

        “嗯？”

        “有人舉報我罵人，然后就被禁言了半年。”

        “噗嗤！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不應該笑？但我實在忍不住……”安季宸咬緊唇，卻還是笑得一抽一抽的，連自己被反抱住都沒有察覺到。

        “你想笑就想笑吧。”

        “那你到底說了什么啊，怎么一下子就被禁言了整整半年？”

        “……不告訴你。”

        安季宸揚起唇角，突然道：“知道么，據說互有好感的人對視十秒以上會愛上對方。”

        周醒很快就想到了在火鍋店的暖燈光下，安季宸那猝不及防的問題。

        “那你呢，有沒有愛上我？”他的嗓音極輕，如果不是嘴唇剛巧湊近少年的耳廓，想必這句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聽得到了。

        “……你猜？”安季宸依然是那個千篇一律的回答。

        周醒對上少年淺色的眼珠，對方的眼里一片平靜毫無波瀾，像是最深的海水那般，深不可測。他吻住安季宸的下唇，輕輕吮了一下。

        “隨便。”他道。隨便你愛不愛我，但只要我愛上你，那你就絕對跑不掉了。

        “……嗯？”

        周五的天氣挺不錯，比往日多了那么一絲涼意，灰黑色的濃云逐漸席卷天空，沉得仿佛要掉下來。

        周醒出門前特意查了天氣預報，晚上有雨。順便又查了查黃歷，今日宜交談。

        上完下午第四節的選修課，日頭已經西落，出校門轉了一趟車后，他到達了安父周五常去的咖啡館附近。

        好在有導航，他少走了很多彎路。

        咖啡館內只有零星幾桌學生黨，周醒要找的人西裝革履，獨自斜坐在一角，面前擺著臺筆記本電腦，手側有杯不冒氣的咖啡。

        安易修只見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干凈學生，大步走到自己跟前，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安叔叔。

        這孩子……很眼熟啊！

        “你是那個什么什么醒？！”安易修關上筆記本，眼里隱隱透出驚訝和懷疑，還有非常明顯的厭煩。

        “是周醒，安叔叔。”他露出一個可以算得上是乖巧的笑容，雙臂松松垂在身側。

        “竟然真的是……咳，坐下說吧，找我有什么事。”這小子居然有膽子出現在自己面前？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安父喝了口冰咖啡順順喉嚨，好不容易才壓下直接呵斥的沖動。

        “謝謝安叔叔。我是想跟您說說安季宸的事。”周醒端正坐好，把背包抱在懷里。

        “只要你離他遠點，一切好說。”

        “……我猜，您并不排斥安季宸的性取向吧？”

        安父似笑非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小子，你家人知道么？”

        “他們不需要知道。”周醒斂了一絲笑意，很快又搶回主動權：“安叔叔，我知道您覺得愧疚，您認為這是由于安季宸從小在開放的國外長大所導致……”

        “閉嘴！”安易修重重一拍桌子，鐵質的攪拌勺叮鈴撞上杯沿，濺出兩滴深色咖啡。

        “安叔叔，”周醒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強調道：“安季宸是正常人。”

        “所以您不必內疚。”

        “哼，你是站在什么角度跟我說這種話，宸宸怎么樣我比你更清楚。”

        “他……”

        “行了，我不管你來之前有什么目的，我只有一個回答：不可能，我很清楚什么樣的選擇對宸宸而言更好。你能找到我也算用了心，不然我也不會在這兒跟你浪費口舌，那么現在，該說的都說完了，你走吧。”

        說完，安易修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瀏覽文件，不再看對面干凈清爽的少年。

        “我還有一句話，安叔叔。”周醒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我知道您想讓他不再流連酒吧夜店。而我，有十分的把握，能夠讓他在整個大學時期都本本分分，當然，前提條件是，您不再干涉他的感情生活。”

        “這是一句話？”男人輕蔑地勾起右側嘴角。

        周醒并不在意，繼續道：“據我所知，您目前正在和一個知名企業談合作。應該很不容易吧？您的出價不是最高的，性價比也不是最高的，并且起碼有五家以上的公司是您的有力競爭對手。”

        “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可以讓您拿下此次的合作，條件我也說過了。”

        安易修斜靠著椅背，右腿架上左腿，冷笑了兩聲：“呵呵，我有這么好糊弄？”

        周醒淡淡一笑：“等等您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在糊弄您了。”

        大概五分鐘之后，男人突然接到秘書的電話：“……什么？他們有洽談的意思？太好了，你先好好安排著，我馬上過去！”他掛了電話就開始收拾東西，臉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安叔叔？”周醒提醒道。

        安易修這才想起來邊上還有個人，“哼，我現在忙得很，沒空聽你廢話。”

        “安叔叔，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您即將要去洽談的對象周總，正是我的父親。”

        “你——你是他的兒子？”

        “是的。”

        安易修還想說些什么，但一想到還有筆大買賣正等著自己，就什么都顧不上說了。

        “那我就當您是同意了。”

        男人極其不屑地冷哼一聲，卻沒有拒絕。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咯？

        周醒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才站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謝謝您。”

        “滾吧，我不想看見你。”安易修疲憊地擺擺手。

        此時此刻，十幾公里之外的安季宸剛出淋浴室，就收到了一條轉賬信息。

        他銀行卡里的生活費莫名被轉出了十分之九，現在只剩十分之一了！

        撥通父親的電話后，安季宸的第一句話就是直白的質問。

        對面那人平靜地回答道：“不是你之前說的么，讓我再生一個，我想了想，覺得蠻有道理。”

        “那跟我的生話費有什么關系啊？！”安季宸扯下腦袋上的半濕毛巾，往床上重重一坐。

        “我要用心培養下一代繼承人，你不做事又沒有半點價值，憑什么花我那么多錢？”這話有點傷人，但安季宸什么都沒有說就掛了電話。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回學校的末班車十分鐘前就走了，空蕩蕩的公交站臺只剩一個高挑人影。

        這個站臺只有一班夜間車還在勤懇工作，如果要回去的話，要么打出租車，要么坐夜間車下車后再走五公里。周醒拿出手機，決定哪個都不選，他并不打算回學校。

        “嘟——嘟——嘟——喂？”電話那頭響起一個好聽的聲音。

        “你還在原來的酒店嗎？”周醒邊說話邊順著站臺不停打圈，速度極快的小轎車呼哧一下從他身邊駛過，帶起大片煙塵。

        “在啊，怎么了？”

        “我現在在新華路口，想去找你。”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不遠處的小貨車突然按了一聲喇叭，引來幾句周圍人不滿的怒罵，周醒握著手機繞到站牌后面，覺得身上有點發冷。

        “你來唄。”安季宸道，語氣里聽不出任何不情愿的情緒。

        “那好，我……盡量早點到。”手機上方顯示的時間是7：24，他應該可以在九點之前到達酒店。

        “急什么，安全第一。”通過無線信號傳輸后所聽到的笑聲，與往常的不太一樣，帶了點淡淡的距離感，顯得不怎么真實。

        笑過之后，安季宸繼續道：“我等會兒給前臺打電話，你直接上來就行。”

        “嗯，好。”唇角自動上揚，周醒壓都壓不住。

        安季宸掛了電話，幾秒鐘后周醒的手機也自動結束通話。

        天空中烏云翻滾，不見明月。

        出租車里開了空調，涼嗖嗖的，酒店大廳里也是。

        “我是周醒，我找312的安季宸。”

        “哦，進去吧。”前臺年輕的小姐姐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往里走。

        輕車熟路地走到安季宸的房間門口，周醒發現房門留了一條縫，縫里卡了一只躺倒在地的塑料小黃鴨。

        他撿起小鴨子，反手關上門。

        安季宸已經靠上床頭，正在認真看電視。電視機里傳出熟悉又童真的聲音：“您的美味蟹黃堡……”

        見周醒來，他笑著道：“吃了晚飯嗎？沒吃的話這里有小餅干。”床頭柜上并排擺著兩盒草莓夾心餅干，以及一盒純牛奶。

        “好。”周醒坐在床沿，背對安季宸撕開包裝袋。

        “大晚上的，你在新華路口做什么？”

        “見一個重要的人。”周醒面不改色地回道。

        “噢——吃完后直接去洗澡吧，換洗衣服已經放進去了，新牙刷在小柜子里，臟衣服可以丟進洗衣機，不過你自己要記得曬起來。”安季宸一條一條地叮囑著。

        “嗯，記住了。”

        少年把電視音量調小了一格，某個黃色方塊仍在喋喋不休：“你說的對，章魚哥……”

        周醒洗漱好且曬完衣服后，四十分鐘已經過去了。安季宸抱著手機，電視屏幕一片漆黑，房內隱約能聽到呼嘯的風聲，和雨滴拍打窗子的噠噠聲。

        “下雨了。”

        “嗯。”

        “帶傘了嗎？”

        “帶了，雙人的。”

        身側的床單凹下了一點兒，安季宸終于抬起頭來，卻直接對上了周醒光裸的脊背。

        “上衣呢？”

        “這里。”周醒指了指床頭柜，上面放著自己剛疊好的毛絨絨兔子睡衣。

        “為什么不穿？”

        “……風格不適合我。”

        “什么啊，有本事你把配套的褲子也脫了啊。”說著就去扯那條同樣毛絨絨的短褲。

        “其實，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的確是打算……”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安季宸像是被燙到了似的趕緊縮回手。

        “叮咚。”消息提示音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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