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戊十,  是個孤兒，自記事起我便知道我活著是為了給主子當刀，殺人的刀。

        像我一樣的人有很多,  大大小小,  無一例外我們都是刀。

        教習我們的師父也是掌管我們的教頭。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六歲，那是一個考核任務。

        我的任務是一販布的商人一家十二口人,  商人是魏國探子，利用走商打探消息。

        師父一直告訴我,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  反撲是我們最忌諱的。

        小時候不懂,  師父教什么學什么。

        師父只負責分發任務，不管我們如何執行。

        商人的夫人信佛每周都會去往一個寺廟燒香拜佛,  我在身上弄了傷,  假借出逃摔在那夫人的馬車前，被心善的夫人撿了回去。

        商人和夫人沒有兒子,  他們只有一個女兒,  還體弱多病，我養好傷，嘴甜討的他們歡心，商人很是寶貝他女兒，我的到來讓小姐很開心,  夫人便做主將我留下。

        商人為了打探消息經常外出走商，我的任務不可缺一,  且商人是探子生性多疑剛開始并不放心我,  派人盯著我。

        我并不著急，待了近一年，那一家人待我極好,  尤其是小姐，雖身子柔弱卻像個大姐姐一般。

        那一年，也讓商人打消了對我的懷疑，一年后，商人打算收我為義子，我發現我的機會來了，因為要收我為義子，他必然會留在府中。

        藥我下在水中，事后尋了個與我身形一樣的乞丐換了衣裳，一把火將宅邸燒了個干干凈凈。

        后面每一次我的任務都圓滿完成，十五歲時我見到了我的主子，當今圣上，也成為了他的影衛。

        在做了皇上三年影衛后，我被安排到程家，而這次，我的任務是扮演程家丟失的五爺-程奕。

        我用過形形色色的名字，但每次任務完成我又變回戊十，然而程奕這個名字，卻是我出任務以來用的最久的一次。

        在我做了程奕七年后，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皇上逝去之時他給我下了個任務，暗殺程懷瑾的父親程焯，并嫁禍給蕭慕辰和魏國。

        程焯領兵打仗多年，功夫不可小覷，但我善于利用旁人的信任。

        蕭慕辰手下有一人喜將人五馬分尸，我便利用了此，往后五年這個計劃都進行的很順利。

        程懷瑾為了查父親的死因進了天錦衛，這是在先帝在世時安排的，有太后在，程懷瑾即便年少，去了天錦衛也能快速歷練起來。

        而他也確實厲害，短短一年便爬上了天錦衛指揮使的位置，手段狠辣，并且不斷給攝政王蕭慕辰添堵。

        先帝曾說過，成大事者最忌兒女情長，而攝政王雄才偉略卻與女子糾纏不休，到底難成大事，可當初先帝為了逼迫攝政王設計娶了攝政王的心尖人兒太后程昭瑛，先帝怕他反撲。

        程懷瑾和太后便是他培養出來對付蕭慕辰的人，而我只需在暗中保護小皇帝即可。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程懷瑾娶親，記得母親給我來信說程懷瑾娶的是姚家女，姚家一介武夫不足為懼，且我了解福安縣主，她定會想方設法算計姚氏，而福安縣主背后的大長公主投靠攝政王，只要福安縣主算計姚氏，程懷瑾必再度與攝政王對上，我可利用此空隙繼續為小皇帝布局。

        只是，一切是從什么時候不一樣的？

        大概從瀘嶺縣開始，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大理寺仵作，他竟查出尸首的異樣，我知道他不能留，留著他，程懷瑾必然發現不對勁。

        我殺人向來斬草除根，即便是落下懸崖我也要去看看是否還有一口氣在，然而到了懸崖底，我發現那仵作竟是女子。

        我也不知為何，明明是去殺人的，最后卻救了她。

        許是與她見到我第一眼說的話有關，至今我還記得她當時肩胛骨被樹枝刺穿疼的齜牙咧嘴，嘴上還能調侃：“勾魂使都是靠美色勾人的嗎？死前看到這般美人，不虧。”

        鬼使神差我沒殺她，后來先帝的任務失敗了，我被太后抓起來關進暗牢。

        我回想起先帝曾說過的話，兒女情長是世間最大的禍患。

        先帝是對的，可我從不后悔救她。

        曾經那些年歲我不懂何為情愛，遇上她，忽然悟了，情愛如蜜糖裹了□□，食之甘甜卻帶著致命的毒。

        她曾來暗牢看過我。

        我很好奇，問她何時發現我的，畢竟我們在一起時，從不曾露出過馬腳，不過有一次她在程家后院遇到我，當時我受傷了，去天錦衛殺一個細作，她鼻子靈聞到了我身上的血腥氣。

        我想，大約是那時吧。

        不過她卻告訴我，一開始，從一開始她就在懷疑我。

        “我的偽裝這般不堪？”我笑了，我殺的人自己都數不清，卻從未被人懷疑過，她卻告訴我，從一開始她就懷疑我。

        姚婭雲站在牢外看著我，神色鎮定道：“因為你太完美了，曾經一位老師說過，若一個完美的人接近你，跑，立刻跑，這世上沒有誰是完美的，若他完美無缺那必然是掩藏了自己的缺點，帶著目的性接近，所圖必然不小。”

        她的話讓我有些糊涂，“所以，因為我做的好，你懷疑我？”

        我笑了笑，她本就是奇特的女子，說些奇怪的話也無妨。

        “你可曾喜歡過我？”

        她這般問我，我張了張嘴，自然是喜歡的，可那一瞬間我突然發現自己不配，我是殺人的魔，而她是替死人伸冤的神，我怎配喜歡她。

        那一刻我也終于明白為何會被她吸引，黑暗走久了，看到一束光總是忍不住向往。

        暗牢很暗，唯有一個小孩都通不過的窗口撒下些許亮光，我垂著頭，聲音冰冷，“逢場作戲，你也說了，我帶著目的接近你，又豈會動心。”

        她說她知道了，問我，“你可曾后悔殺人？”

        “不后悔，皇命不可違。”

        她沉默了半響沒有再開口，對我說了聲，“再見。”

        那聲音很小很小，但暗牢那么安靜，我聽到了。

        她走后，我拿出藏起來的毒藥服下，太后派人搜過我身，也是怕我□□，可我早就藏了，一直未用，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哪怕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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