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雖吞噬了不少生命，卻養育了數代人。

        這是陳老爺子告訴我的，時至今日，我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我叫楊克勤，小名喚作金玉，是土生土長的金城人，五年前遇到陳家爺孫二人的時候，我不過十三歲，浪跡街頭，饑一頓飽一頓的。

        本來我楊家也算有些家業，只不過身逢亂世，萬般皆不如人意，父母都成了戰火的犧牲品，到處都在打仗，人人自顧不暇，我一個被當做金玉養大的獨苗，失去雙親后自然是流落街頭。

        遇見陳老爺子的時候，正值金城祭河大典，我跟在人群后面湊熱鬧，當然最主要的是這日能吃到肉，平日里我壓根都不來河邊。

        而丟給我一個雞腿的正是陳老爺子的孫子陳貴生，小名喚作小魚兒，與我年紀相仿，一番玩鬧，我與這小魚兒便已經建立了友情，聽說他們是外地人，并無落腳點，當下我便邀請他們二人去我家做客。

        而那日的祭河大典上，小魚兒大放異彩，孤身跳入渾濁激流的黃河奪得龍珠，一舉成為金城的新河神。

        就在我以為與小魚兒的友情截止于此的時候，陳老爺子帶著小魚兒去了我家。

        爺孫倆來了我家后，原本荒涼的家門頓時熱鬧起來，后來陳老爺子告訴我他喜歡這里，不想走了

        我那個時候年紀小，只知道有陳老爺子在，我天天都能吃飽飯，而且還有小魚兒陪我玩鬧，聽到這話自然是開心，未曾多想。

        沒過幾日，有人找上門，說是自家小姐落了水，想請小魚爺下趟水，本來這事是歸撈尸隊管的，可這幾日正值初秋，是雨水廣的季節，漕運都停了，撈尸隊早就關門放假了。

        而當日小魚兒下水在眾多好手中奪得龍珠的時候，可是連繩索都沒綁，這等本事短短幾日就已經在金城傳開了，恰巧這家小姐落了水，性命肯定是丟了，但入土為安這講究可斷不得，當下派人來請小魚兒下水撈尸。

        來人見陳老爺子有些猶豫，當下拍下幾張大銀票，拉著我們就往岸邊而去。

        距離人落水已經過了快一個時辰，那家人自然不會刻舟求劍，而是吩咐仆人往下游尋去。

        但此時黃水滔天，猶如猛獸般往下游狂奔，天空黑云直壓頭頂，眾人都離的遠遠的，連岸邊都不敢靠近。

        我是在金城長大的，自然是知道黃河的兇猛，別說正值雨季了，就是春回大地之時，撈尸隊的人也是綁著繩子下去的，于是極力勸阻，不想見小魚兒這位好玩伴就此白白丟了性命，不過陳老爺子只是笑笑并不言語。

        等我們到了岸邊，陳老爺子朝著那小姐落水地一瞧，當下眉頭一縮，嘴里倒吸一口冷氣。

        “陳爺爺，怎么了？”我一邊拉住躍躍欲試的小魚兒，一邊朝著陳老爺子問道。

        陳老爺子回過頭看向我問道：“金玉，你知道這河會吃人嗎？”

        “知道啊！”

        這黃河吃人的事情我從小就是耳濡目染，母親在世時根本不允許我來這里，后來混跡街頭久了，才明白這是嚇唬小孩的，不過我還是重重點了下頭，想嚇唬一下不知所謂的小魚兒。

        “唉”陳老爺子聞言，對著我跟小魚兒說道：“可她也養活了無數人。”

        不一會，這家主人就來了，我自是認識的，此人是李家三爺，在金城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

        李三爺與陳老爺子在祭河大典上見過，也是認識的，當下上前來一把握住陳老爺子的手開口道：“您可算是來了，快讓小河神下水吧。”

        “三爺，此事不太對勁啊！”陳老爺子慢吞吞下拍了拍李三爺的肩膀。

        “不對勁？”李三爺聞言一愣，不過做父親的，心急如焚哪里容得陳老爺子此時賣關子，當下接著說道：“陳爺，可得趕緊啊，這水多急啊，不然我連女兒的尸首都見不到了！”

        “這事有些麻煩，不過三爺放心，你快讓人準備物件，我讓小魚兒這就下水”陳老爺子開口道。

        “都準備好了”李三爺聞言急忙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繩索木棍。

        “這東西沒用”陳老爺子不由一笑，接著說道：“我要的是香案、香爐、黃紙、朱砂、毛筆、五谷、三頭”

        “啊？”朱三爺不明所以，不過見陳老爺子一幅認真的神色，當下急忙吩咐人去準備。

        不一會，所有的東西就已經擺放好了，陳老爺子帶著眾人跪在香案面前行了天地大禮，這才將一張不知道寫了什么的黃紙燒成灰燼，讓小魚兒就這黃河水服下，隨后將一小截桃木勁直朝著河中扔去，桃木并沒有隨河水飄去，而是勁直往下落去，轉眼便不見了蹤跡。

        “隨桃木可見到尸首。”

        小魚兒聽見陳老爺子吩咐，對著我眨眨眼做了個鬼臉，當下脫光衣服，勁直朝著那奔騰如獸潮的黃水跳了下去。

        我見狀直接嚇黃了臉，小魚兒這一去哪里還有性命在，當下紅著眼睛看向陳老爺子。

        然而沒過一會，小魚兒從河水探出頭來，等到滿臉的黃水順著臉頰流下去，我竟從小魚兒那雙童真的眼睛中看到的滿是驚悚。

        “不好！”

        沒等我反應過來，陳老爺子驚呼一聲，當即扯下上衣，直直朝著小魚兒的位置跳了下去。

        而我清楚的瞧見，陳老爺子的上半身，竟然紋著一頭野獸，隨著陳老爺子張開雙臂往河中跳去，那頭野獸竟像活了一般張牙舞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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