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再另外派人去查查看。”謝爵知道陳岸肯定還會有懷疑，不會這么輕易就相信這些。

        包括他自己，也是找了不同的人去查，以弄清具體的真相。

        兩邊查下來，結果基本沒有區別。

        也就是說陳岸的養父，在背叛過陳祈的母親后，又在二十多年后，當陳祈回家，對陳祈這個親生兒子，也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職責。

        但凡當初陳強可以對陳祈稍微好點，而不是放在一邊，把心思都放在陳岸還有他的現任妻子身上，陳祈都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包括陳祈做過的那些錯事，也不是因為陳祈天生就惡劣，相反他原來是那樣一個溫和的人，或者哪怕沒有被找回豪門，就以前的身份，陳祈學習成績好，他依舊可以有一個非常好的未來。

        現在這一切都被破壞掉了。

        破壞的人里面，也包括謝爵本人。

        他自己清楚。

        但怎么說，人總是這樣雙標，嚴以待人寬以律己，謝爵知道自己就是。

        他所做的贖罪方法就是幫陳祈把過去想要做的一切都給做了，而他本人，他會用未來的所有時間來照顧和愛著陳祈。

        謝爵看著陳岸，他沒怎么說自己的意思，可陳岸和謝爵也算是認識這么多年，就在最近謝爵身上變化太多，變得陳岸完全不認識了一樣。

        但同時，陳岸又隱約覺得，或許現在這樣才是正常的。

        過去，無論是他還是謝爵，包括周圍的一切，大家都不正常。

        陳祈不是惡人。

        他們才是貨真價實的惡。

        尤其是自己，拿走了陳祈的人生不說，在對方回來后，不主動放手離開，反而還沉默不言，這種不言，其實也是一種程度的傷害。

        他和他養父做的事，本質上沒什么差別。

        甚至他覺得，自己更加惡劣些。

        陳岸把手里的資料給放下。

        謝爵什么為人他再清楚不過，現在謝爵愛著陳祈。

        明明前后就幾天時間，這幾天，卻像是很久很久，久到陳岸認為謝爵會喜歡陳祈，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那個人值得被人喜歡，他也該被人喜歡和偏愛。

        “你想怎么做？”陳岸開口，隨即發現自己嗓音忽然間就低啞起來。

        他手指攥著，謝爵提前通知他，算是一種知會他的意思。

        看在他們是朋友的份上，謝爵那表情怎么看都是下定了主意，準備對付陳家的意思了。

        對付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陳祈任何愛的父親。

        這樣下來，陳家勢必也會有嚴重影響。

        他這個豪門假少爺要想明哲保身，也不是簡單的事。

        陳岸笑起來，他抬起頭看向了謝爵：“和你說個事吧，這幾天有時候我會有種奇怪的感覺，會覺得好像和周圍忽然就格格不入。”

        “你估計不會明白那種感覺，就……”陳岸也不好用語言來形容。

        他抿著嘴唇，思考了好一會，隨后又道：“就感覺好像被排斥著，被周圍給排斥。”

        陳岸沒有說被這個世界給排斥著，那樣的說法，太中二了。

        而他也早就過了可以中二的年紀了。

        他欠陳祈的，本來就不是他所擁有的，他該還回去了。

        在陳祈車禍斷腿之后，才想到還回去，陳岸猛地低頭，不想讓謝爵看到自己當時的表情，他忽然就厭惡起自己來。

        從來沒有這樣厭惡過。

        是他偷了陳祈的人生，陳祈本來該在豪門過著他的幸福生活，卻因為他，所有的幸福都沒有了。

        還落得個雙腿斷裂的結局，都是他的錯。

        陳岸眼眶紅起來。

        過往那么多天，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錯。

        卻在某個時候開始，好像云霧被撥開了一樣。

        具體時間，陳岸其實知道。

        就在那天陳祈坐著輪椅掉到泳池的那天。

        那天之后，謝爵忽然喜歡上陳祈，而他也漸漸清醒過來。

        也許，過去的他們，都被什么奇怪的力量給控制了，所以才看不清，也辯不明。

        現在那股力量有所消失，他們不再被控制，找回了自我，自然的，自己的錯也就看得一清二楚。

        陳岸笑起來，嘴角邊的笑顯得慘淡。

        那是謝爵沒有在陳岸臉上看到的表情。

        謝爵視線落下，盯著面前的調查資料。

        或許自己現在的決定也是錯的，對付陳家的想法，說不定在不久后，他又會后悔。

        陳家倒塌了，那么陳祈想要的也沒有了。

        對了，他還可以給。

        他給？

        給的陳祈未必想要。

        房間里陷入到一片沉默中。

        陳岸忽然起身：“我去看看他。”

        有段時間沒有見過陳祈了，雖然知道陳祈住在謝爵那里，但是前面一段時間，因為這個事，導致陳岸和謝爵之間關系陷入到冰點。

        既然都想明白了，那就和陳祈見一面。

        陳岸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手抓著門把，又回頭看了謝爵一眼。

        他和陳祈之間，他還可以把東西還給陳祈，那么謝爵呢。

        謝爵的一半原因，導致陳祈斷腿，謝爵能做什么？

        讓陳祈的腳恢復如初嗎？

        就算真的手術成功，陳祈能再次行走了，但是陳祈會對謝爵露出笑臉？

        陳岸心底只是搖頭，不會有那天的。

        無論現在謝爵做的再多，他和陳祈都沒有可能。

        “謝爵。”陳岸忽然開口。

        謝爵抬起眼，陳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直到離開，都沒有再說任何話。

        謝爵知道陳岸想要說什么。

        無論他做的再多，陳祈都未必會領情。

        他知道，他怎么會不知道。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自己該拿什么去接近陳祈。

        哪怕人就在自己懷里，可是陳祈的心，他抵達不了。

        謝爵沉默坐了許久，動手把調查資料給收起來，裝回文件袋。

        陳岸離開后直接驅車去了陳祈那里。

        陳祈正坐著輪椅在后院無聊看風景，陳岸突然過來，他來到陳祈的輪椅后面。

        陳祈轉頭就看到了陳岸。

        陳岸的表情透著難過，看向陳祈的眼神，濃烈的情緒在里面翻攪。

        熟悉感，類似謝爵的感覺。

        “有事說事。”不用這樣一言不發盯著他。

        陳岸轉身，來到陳祈面前，先是看了眼陳祈的腳，陳祈兩手都放在腿上。

        他的腿，要說斷了，也確實是斷了，但偶爾還會有痛感襲來。

        一波一波的抽疼。

        換成別人，估計無法忍受。

        可陳祈的忍耐力是常人的數倍，刀子刺在他身體上，他都不會覺得多疼。

        陳祈這種平淡的表情，讓陳岸身側落著的拳頭捏了又捏。

        “你可以討厭我。”陳岸說。

        陳祈應該用討厭他憎恨他的目光瞪著他，甚至詛咒他罵都他可以。

        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是這樣平靜的表情。

        好像自己沒有搶過陳祈任何東西一樣。

        可分明，自己奪走了陳祈的一切。

        陳岸喉頭酸澀起來，他不是容易痛苦的人，但是面對陳祈，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陳祈為自己的斷腿一點不在意，還自暴自棄，陳岸想讓陳祈打他都可以。

        只要不要再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而是鮮活明亮起來。

        明亮？

        陳岸笑，都變成這個模樣，沒幾個人可以再明亮。

        “我會還給你。”陳岸說。

        “還什么？”陳祈沒聽懂。

        “我拿走你的一切，我都會還給你。”陳岸把話給說明白。

        陳祈呵呵兩聲笑：“還給我一個殘廢做什么，我拿著又用不了，再說我現在被人養著，不愁吃不愁喝，想要什么對方都會滿足我，你還給我，我不得自己去經營，你想累死我”

        陳祈用著玩笑的口吻，看他眼底神色，他內心深處也真的這么想。

        但不對，陳岸覺得不對，不該是這樣。

        過去那個張狂倨傲的陳祈，不該是這個回應。

        “謝爵打算對付陳家了。”陳岸連這事也說了。

        “他倒是閑得慌。”給自己找事做。

        對付陳家？

        “那你不是也得遭殃？”陳岸肯定跑不了。

        “不趕快回去通知陳總？”陳祈不會叫那個人父親，他沒有父親，他就只有母親。

        還是早就躺在了黃土里的那個人。

        “通知也沒有用，謝家什么實力，我想你應該清楚。”陳岸其實一直處在兩難中，養父對他不可謂不好，而謝爵，為了陳祈，就去對付陳家。

        陳家對他的恩情，養育之恩，他應該報答，哪怕他養父真的做錯過事。

        怎么說那都是養育自己二十多年的人。

        “隨便你們吧。”陳祈搖著頭，他不管這些。

        謝爵想對付誰就去對付，不用打著為他好的名義，他不會領這個情。

        陳祈移開視線，繼續看他的遠處風景。

        時間很快了，還有一個多月。

        陳祈彎著唇角在笑，瞬間就把身旁的陳岸給忽略了一樣。

        自己在驅車來這里的途中，做過的那些掙扎到了陳祈這里，像是無關緊要似的。

        陳岸沉默站著。

        “你想要什么，陳祈，你說，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說，我都會去做。”

        不是謝爵，他和謝爵是兩個人，陳岸不想陳祈把他和謝爵扯上任何關系。

        “以前倒是有想過，不過現在沒有了。”陳祈微笑著看向陳岸。

        “我可以賠你兩條腿。”雖然撞陳祈的人是別人，可如果不是他這個假少爺，陳祈也不會有現在。

        話說出來，陳岸自己都震驚，自己原來有這種想法嗎？

        他還覺得謝爵不正常，其實自己也差不多。

        “我賠你兩條腿。”陳岸再次重復。

        陳祈愣住，目前奇怪地注視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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