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約會很快到來，他帶我去吃了越南菜，菜很一般，但人依舊秀色可餐。

        之后又約了第三次、第四次，都是吃飯和聊天，聊的都是些很虛無縹緲的話題。比如歷史、哲學、藝術這類的。

        這些話題整得挺有內涵，但實際上很難增進感情。因此約了幾次之后，對他的感覺依然有些距離。

        文鶯非常關心我們的感情進展，一天過問八百次，我基本上都如實相告。如此過了一周，文鶯開始犯嘀咕。

        「這男的表面上是沒啥問題。人長得帥，又紳士、文雅，但……又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我倒是沒覺得不對勁。我現在是極其上頭，每次約會都好像上了次天堂，喝白開水都像往肚子里灌蜜一樣甜，做夢都笑醒過好幾回。

        但文鶯是真心對我好，她的話，我也會聽，便問她哪里不對勁。

        「我也說不上來。」她皺眉道，「就是覺得，這人有點過于完美了。」

        我表示很疑惑：「完美也是問題了？不能咱沒見過完美的人，就認為人家有問題吧？」

        她無法反駁，只是說：「你們認識一周了，也約會好幾回，是時候探探他的底了。你別總跟他聊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題，要想跟人長期相處，就得聊點接地氣的。」

        「你聽我的，多問問他身邊的人和事，比如他爸媽、朋友、親戚和公司同事，誘導他說自己的故事。通過這些，你就能判斷他的性格和人品。」

        我道：「他說過父母，但父母離異了，平時幾乎沒有生活交集。至于朋友，他說自己朋友不多，交心的也就一兩個。」

        「嘶……不太妙啊！」文鶯皺起眉頭，「跟父母關系不好，也沒啥朋友。那這人品似乎不大好啊！」

        「文鶯，你別老把人往壞了想。說不定他就是原生家庭不好，防備心比較重而已。」

        文鶯道：「防備心重，還能見你一面就來了勁，不停約你？咱雖然條件不賴，可也只是普通人的范疇，他這樣的條件，憑啥看中咱？」

        我不高興了：「你之前還夸我漂亮，配神仙都可以，現在又說我普通了？你不是一直嫌我挑剔嘛，現在我終于遇到了那么好的人，你又這樣……」

        文鶯道：「哎呀，你能找到好對象，我當然為你開心！但做為閨蜜，我不得為你打算清楚？」

        見我表情有了緩解，她又說：「你要是真想跟他在一起，就按我說的，多問問他自己的事，增進了解。還有，你裝淑女也差不多了，是時候用點心計了。」

        接著，她開始教我一些「綠茶寶典」，什么「如何不動聲色但又性感動人的撩頭發」、「裝作不小心喝他的水」、「有意無意地身體接觸」之類的。

        「你先執行這一步，順利的話，我再教你下一階段的招數。」她道。

        這天是周末，鳳謹又約我，不過不是吃飯，是「到江邊吹吹風」。

        我打扮好趕到約會地點，發現他這次竟帶了一支粉色的玫瑰。

        天爺啊，這男的是真的很會，總是能給人意想不到又心神蕩漾的小驚喜！

        他將玫瑰遞給我，微笑道：「剛才遇到賣花的小販，我看這粉色的玫瑰跟你很像，便順手買了。」

        我滿心歡喜地接過玫瑰，忍不住聞了聞。花其實是沒味道的，但我卻聞到了香甜。

        接著我們肩并肩，沿著江岸散步。晚風吹來，我的長發偶爾會吹到他的臉上，他也不在意。

        江邊挺多人的，有的跳舞，有的散步，但幾乎每個經過的人，都會盯著我身邊的男人看一會。

        他們肯定在驚嘆鳳謹的美貌吧，大約順帶著，也會感嘆我的魅力和幸運。

        跟他聊了一會不著邊際的話題，我想起了文鶯的囑咐，便嘗試問他：「很少聽你聊工作啊，說一說唄。」

        「工作？其實不過如此。最近業務不太好，大家壓力都很大。」

        這種情況正中我心意。

        我也道：「哎呀，我們也是！公司已經好久沒參加過招拍掛，2000萬的保證金都拿不出來……大家現在也是瞎忙活，給自己找點工作量罷了！」

        他便問：「招拍掛，保證金，什么意思？」

        我就給他科普了房地產的一系列知識，從土地獲取到最后的銷售，事無巨細。并感嘆房地產是夕陽產業，發展前景很是渺茫。我說得很痛快，也不知道他能聽懂多少。

        「既然如此，你以后如何打算？」

        「哎，不知道……」我道，「走一步算一步唄。」

        他沒再問，而是感嘆：「你是個很有主意的人。」

        「哈哈，還好，還好！」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真的情商極高，每句話都說到人心坎上。但我聽多了這種話，心里也犯嘀咕。便嘗試問問他的隱私。

        「有個問題，其實一直想問你。」我笑道，「你這么優秀，為什么會單身呢？」

        他轉頭看著我，道：「你這么優秀，不也單身嗎？」

        這是我真心想問的問題，所以他這樣回答我很不滿意，便收起笑容，嚴肅地道：「我想聽你說。」

        他察覺到我的表情變化，似乎有些驚訝。因為在此之前，我都裝得可溫柔、可乖巧了，忽然的強勢，讓他有一點點意外。

        他低頭沉思片刻，道：「跟前女友分開，耗費了我很多心力，所以就不容易開展新感情。」

        提到「前女友」，我馬上又追問：「那你們，為什么分手啊？」

        他終于沒再微笑了，道：「不合適了。我們堅持了很多年，最終還是不合適了。」

        我心想他今年不過25歲，還沒我年紀大，「很多年」是多少年呢？

        但眼前最重要的不是這個，我想知道啥是「不合適」。

        「不合適，就是……」他思考了一會，好像在找合適的詞兒，「彼此無法從對方身上獲取想要的東西了。」

        我驚訝地張了張嘴。

        坦白說，在他沒講這句話之前，我對他還是隱隱有些疑慮的，疑慮的點就是文鶯說的，此人「過于完美」，有些不真實。但剛聽到他對「不合適」的解釋，讓我猛然間有些心動——這種心動，不是饞他美貌和身子，而是饞他的靈魂。

        當美人忽然有了靈魂，就變成了夏娃手里的蘋果。

        他對我的心理變化一無所知，我也不打算表現出來。繼續問道：「那，你理想中的愛情，是什么樣子啊？」

        談到「愛情」，他表情有所放松，嘴角的微笑又回來了。

        「那是很美好、很珍貴的東西。」他說，「令人心向往之。」

        我笑問：「你追求它嗎？」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道：「或許，它不是追求來的。」

        我天，這回答！心動，瘋狂心動！

        這邊正聊著，周圍人忽然一陣喊叫。原來，江對岸的燈光秀開始了。

        炫彩華麗的霓虹燈，變幻流動著，組成表達各種主題的畫面和文字。絢麗的色彩投射在平靜的江面上，虛實交相輝映，看得人心情極好。

        「哇你看！」借著激動的心情，我悄悄拉住他的手，「多漂亮的顏色啊！」

        他感受到了我的觸碰，有輕微的躲閃，但臉色依然笑著：「是很美。」

        我便松了手，視線一直盯著對岸，直到風光秀結束，直到所有的華麗恢復暗淡。

        約會結束后，他送我走了好遠。他的表現還是無懈可擊，紳士、體貼。但他那下意識的躲避，讓我很是受傷。

        之后我去找了文鶯，一見面，我便忍不住閃起淚花。

        文鶯見我如此，還以為對方做了啥很過分的事兒，當得知真相時，不禁笑了。

        「你完了，裊裊！」她感嘆道，「這才認識幾天，你就陷進去了！」

        「但你不覺得，他這樣很傷人嗎？人家都主動了，他竟然……」我越說越委屈。

        文鶯摸著下巴，思索道：「有意思，這人有點意思。」

        「那你說，他這是啥意思？」我淚眼婆娑地問。

        文鶯上手幫我揩了眼淚，道：「沒出息的，哭個屁啊！你平日里的清醒、果斷呢？一世英名，就被個小白臉打敗了？」

        這次還真被「小白臉」打敗了……我甚至有點后悔跟他去江邊。媽呀，那個氛圍真的太容易上頭，搞得我這千年顏狗開始走心了！

        「既然如此，我得點醒你了。」文鶯道，「實話說，我懷疑，你又遇到取向不明的家伙了！瞧瞧吧，都是帥哥，前期都表現優雅且熱情，都是發覺你開始認真就退縮。寶貝，你可要擦亮眼睛，不要被狐貍精誘惑啊！」

        我猛然一驚。天哪，難道我又中獎了？不帶這么倒霉的吧！

        「如果不是取向有問題，那還有其他可能。」文鶯說，「或許，這是個高級殺豬盤。」

        「殺豬盤？」我疑惑不解，「殺豬盤不都是線上聊天么？什么時候線下也搞了？」

        文鶯道：「世道艱難，他們騙子也開始內卷了！這男的不是說，他在投行工作嗎？投行、金融，都差不多。等進展差不多了，他就開始有意無意跟你提起『某個理財產品效益極好』，引誘你上鉤！」

        「啊……不會吧？目前為止，他沒提過什么理財產品誒！」

        「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文鶯道，「你呢，高級白領，年薪三十幾萬，又傻又善良，簡直是殺豬盤的最佳選擇！」

        雖然我對鳳謹有所不滿，但看到文鶯這么說，又忍不住給他找補。

        「或許，他人比較慢熱，不太喜歡進展那么快？而且，我確實有點唐突了，上去就抓了手，估計嚇到他了！」

        文鶯知道我動了真心，也不想太逆著我，便道：「如果真的是保守，那當然好。好的，現在聽我的，開始下一階段計劃！」

        文鶯給我制定了非常詳細的第二步計劃，并且預設了各種結局，為的是探明對方的心意，排除一切不可接受的結果。

        她說了好多，我也記不完全，但有個小計謀讓我印象深刻。

        說讓我在喝果汁時，不小心灑在他大腿上，然后擺出一副無辜的綠茶表情，上手給他擦。此時，一個正常的直男，必定會有所反應。若沒有，那就是第一個要排除的壞結果。

        還有個重要計謀，找機會抨擊各種理財產品，表達自己極其保守和清醒的理財觀念，然后經常性地哭窮，讓自己看起來一毛不拔。若在此情況下，他能堅持一個月，就過關。

        計劃可謂天衣無縫、完美無瑕，然而當我信心百倍等待對方再次邀約時，他，竟然沒動靜了……

        怎么個沒動靜呢？就是忽然間不搭理我了。再也不發短信（之前每晚都會道晚安），也不打電話約我出去。這種反常情況只過了一天，我就安耐不住了。

        他這是怎么了？是工作太忙顧不得，還是手機丟了，或者人出什么事兒了？

        我不敢把這情況告訴文鶯，主要是心里害怕擔心的事情成真。但是啥也不做呢，我也耐不住。于是，我嘗試給他發了條短信。

        「鳳謹，最近工作忙嗎？要注意勞逸結合啊！」

        發完短信后，我就焦急地等待回信。可百爪撓心地等了一整夜，他也沒回復……

        這是啥情況？欲擒故縱，還是……真的要縱？

        我忍不住打電話問文鶯，但她最近工作十分忙碌，不太顧得上我。我孤獨地站在風中凌亂，一時間沒了主意。

        天殺的渣男！竟然給我玩了個閃退？

        連續十幾天都主動邀約，表現出對我很感興趣的樣子，現在我終于上了心，居然又來這么一套？

        我天天守著手機等他消息，工作做不下去，吃飯也沒胃口。不到三天時間，我的情緒轉變好幾個來回。先是焦慮、疑惑，后是悲傷、難過，最后就直接發怒了。

        文鶯那邊忙著月底清算，沒空多說，只是勸我想開點。說對方玩消失，意思就是拒絕。

        「成年人的世界，沒回復就是回復了。」她說。

        「可是，老娘絕不允許被人耍著玩兒！」我怒道。

        他不是不回復我嗎？還好他姑奶就住我對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這就趕過去討說法！

        決定好之后，下班我飯都沒吃，回家穿上最利索的衣服，畫了個兇狠的妝，出門，站定。深呼一口氣，敲響了對面的門。

        誰知我敲了好大一會，里面一點動靜都沒。啥意思，祖孫倆一起當烏龜？我更氣了，手上的勁兒重了些。

        我高高揚起的拳頭正準備砸過去，那門突然被打開了。

        我看到開門的人，愣了一下：「鳳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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