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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春過夏來,連著秋季的楓葉,一片片落地,不久后染上銀白的雪花,開啟飄雪的臘月。

        浸霧峰上平平靜靜。除了某些莫名起沖突而大打出手的年輕弟子們,需要左右執法一同處理之外,每一輪新的季節,所有花兒與樹林都仍照常綻開盛放,生生不息,終年微風裊裊。

        --

        --

        九年過后。

        浸霧峰周圍霧氣仍是一往如昔的厚實,將山腰以上一圈圈的圍繞,從山腳往上望,整座峰仿佛極仙之地,與世隔絕。

        幾年前奚云在峰上成立了辟謠專屬站,熱心地替一些不實的傳聞辟謠,譬如右執法奚雨與醫君的約戰,還有不知怎地傳開的,流蘇一事。

        每回只要有人提及流蘇為尊上給醫君的信物,奚云便跳出來拍胸脯保證。

        此非信物,而是債據!

        至于債的什么,那不好說。

        到了最后,全峰的子弟都深信不疑,年輕的醫君疑似弄丟尊上東西,因而被惦記,甚至被標記了尊上的私人物件,作為警告。

        上回老醫修見著了雪閑,還忍不住拍拍他背,一面嘆氣搖搖頭,口中喃喃叨念著:“命不久已、命不久已。”

        雪閑對這些傳聞一律不予回應,且有些啼笑皆非。不過說到底,這流蘇還真不太像債據,對他來說,倒像個喜歡吃醋,黏他黏得緊的狗崽崽。

        而這幾年間,雪閑也沒有一刻閑下,不斷嘗試制作新藥炷。

        他精細計算過,每半年能煉制好一柱。可因他未曾看過那東西,甚至不知形狀、色澤和香味,只能翻著浸霧峰流傳下來的醫修古籍,一面從峰上收集各類靈草,盲目地煉出一根又一根的藥炷。

        他居住的小屋,擺了上百只藥瓶和數百把靈草,以至于桌面與墻柜看上去都有些雜亂。可唯獨其中的一面墻,那而放了只深色大木柜,上頭沒有任何隨意擺放的靈草丹藥,屬這屋內收拾最整潔的地方,木柜中放的藥炷,排得整整齊齊,色澤由淺至深,有著各類藥香。看上去特別莊嚴。

        雪閑也牢牢記著千蛇鬼母最后一次出現時所說的話,厲傾羽身上的毒性依舊未解。

        故他也嘗試制做蛇毒的丹藥。可礙于他手邊沒有石洞巨蟒的毒液,也不知那蛇毒實際參了多少不同的蛇種,導致做出的東西無法精準,看著用途不大。

        只是每回一想到石洞最后那半天…雪閑的眼神便不自覺亂飄。腦中閃過墻上的巨蟒交纏圖,以及厲傾羽讓涼水淋濕的墨藍衣袍,對方總是坐得挺直,寬大結實的肩將衣袍襯的英挺,面上半點看不出異狀,只有兩人傳度熱氣時,他才能感受厲傾羽的皮膚溫度有多燙人。

        雪閑想到這兒,忍不住甩了甩頭,心底痛罵,千蛇鬼母這三觀淪喪的老妖!

        …

        三日半后,浸霧峰其中一面山坡處。

        弟子們正圍在那,觀望兩名醫君對著一只半人高的大藥爐,共同施以靈火,煉化一頭靈鹿的獸丹。

        此頭雄鹿身前擁有威武犄角,是浸霧峰守護靈獸之一。

        幾頭靈鹿分別守衛于東面、西面與南面,厲傾羽所住的北面獨峰,則不需任何守護獸。

        前幾日東面的靈鹿因不明原因倒下,鹿角被切斷,犄角對靈鹿來說便是生命之源,故整頭靈鹿已是奄奄一息。雪閑到場時,不斷撫摸這那深棕色的毛皮,試圖混解鈴鹿身上疼痛,浸霧峰的靈鹿與他感情都好,因他時常在閑暇時,摘些極富營養的靈草過去喂食,所以鹿群們都認得他,很是親近。

        可此刻他已努力搶救,但身旁靈鹿那富有亮澤的毛皮早已轉而淡之,最后闔上偌大鹿眼,鹿身再也有沒有起伏。

        雪閑心疼地摸了摸靈鹿的頭頂,半刻后才站起身來,與老醫修談話。

        深議一番后,兩人決定合力將靈鹿獸丹取出,煉成丹藥。如此一來,即便靈獸軀體消亡,可其獸丹依然能在峰上子弟受傷時,發生救治用處,還能時時刻刻守護浸霧峰。

        此刻,大藥爐周圍,一道身影站在眾弟子最前,腰間掛著一面小木牌,工整的字跡寫著“左執”。

        奚云望著那只半人高的爐,說道:“敢問老醫君,傳聞獸妖塔深處,近來不時傳出詭異聲聲,靈鹿是否可能是被獸妖所傷?”

        因他們到達時,鹿角已被割斷,損害靈鹿之人早已消跡,故眾人都懷疑起最近異動不斷的獸妖塔。

        燭鵲仙君也于近日攜著部份弟子前往,發現塔外有許多黏稠毒液,還冒著青綠色的泡沫。

        奚云又道:“不知此種稠液是否為蛇蟒毒液,也許是自他們獠牙滴落?”

        他身旁的奚雨頓時舉一反三:“莫非是千蛇鬼母!?道上人人都知道,她飼養了兩只巨蟒,毒性堅強,直接沾染于人體,便能蝕骨腐肉。”

        奚雨此話一停,原本藥爐兩端穩定輸入的靈火,其中一處突地不穩。

        烈焰顏色由金轉為淡黃,好半晌才又慢慢轉回金焰。

        身穿淺藍衣袍的青年一面控制火侯,俊俏的面上鎮定,向大家點了下頭示意,道:“不好意思。”

        開口間,他腰間的雪色流蘇也隨著靈火強震的氣流,微微舞動。

        奚云也接續方才的話:“倘若為毒蟒,留守于獸妖塔周圍的弟子要是沾染,也許等不到回峰便葬身于外。故燭鵲仙君請我和奚雨麻煩兩位醫君,能否趕制些關于蛇毒的解藥,讓大家攜在身旁,討個安心,即便稱不過那巨蟒之毒,至少能撐得回浸霧峰,再想法子救治。”

        老醫修連連頷首,道:“待我們煉完這枚鹿丹,便開始制作。”

        奚云抱拳道:“多謝老醫君。”

        一直沒怎么開口的雪閑,一面控制著靈火,眼眸朝著大藥爐,說道:“不必麻煩老醫君了。解蛇毒的藥,我那兒有許多,等等便拿給奚云。”

        奚云頓時顯出驚訝之情:“醫君怎么會有這東西?”

        雪閑簡單說道:“平時煉藥閑暇,多方嘗試罷了。”

        奚云面色欣喜,“太好了,我等會兒便傳聲和燭鵲仙君稟報。”

        周圍草皮上,眾弟子也傳來聲聲談話,“喂,你們說,這獸妖塔平時向來寧靜,這時候出現異常,倒底為何,實為古怪。”

        “興許是趁尊上閉關,獸妖群便想趁機亂出。”

        “說的對!獸妖造次便是缺人鎮壓,倘若尊上此時未入閉關期,他們可是連根毛發都不敢動。傳聞獸妖塔目前屬金蟾子坐鎮,也許是他和蛇蟒打起來了也說不定。”

        奚云聽著大家一言一語,朗聲道:“尊上居住的北面獨峰,閉關結界的顏色正逐漸淡化,興許尊上真的離出關真的不久了。”

        話落后,前頭由兩名醫君穩定輸出的靈火,方才曾不穩的那一方,這回全滅了。

        奚云趕緊朝雪閑道:“醫君你還好嗎!?”

        雪閑點了點頭,抿了下唇,心緒開始漫天飛舞。

        結界轉淡……

        難怪!近來幾日,流蘇愈發鬧騰了!動不動便往床榻周圍封上結界,讓他無法下床。

        興許是主人準備出關的緣故。可明明離《道侶他飛升成神》里的十五年,明明還有六年時間!

        分心之際,另一名老醫修正好收攏金焰,藥爐里的獸丹已是煉化成功的模樣。

        老醫修將鹿丹收進一只巨大瓷瓶中,交給奚雨,“將這鹿丹交給仙君,或許弟子間哪一天派得上用場。”

        奚雨平時雖對不成熟的弟子沒有好臉色,可待外人其實禮貌還是做足的,自當恭謹接下,收進儲物袋中。接著肩膀便被奚云搭上,兩人腰帶上的木牌頓時一起晃了下,一左一右的字眼,十分顯眼。

        奚云展笑:“我們去雪閑醫君的小屋那坐一會兒,如何?”

        奚雨表情不悅的偏過頭,方才對老醫君的禮貌早已飛散,表情明顯充滿不甘不愿。奚云看的是哈哈大笑。

        隨著人群逐漸散開,三人也繞到小山坡另一面,進到小屋。

        奚云道:“醫君,最近峰上謠言四起,說獸妖塔有奇獸死亡,其獸丹造成各類靈獸爭搶,若能順利吞下,與原本獸丹合并,便成能為新一代的獸妖塔霸主。”

        雪閑仍是分神于方才聽到的事,可還是答道:“獸妖固然可怕,但也別自己嚇自己。峰上修為突破三階的弟子不少,只要配合仙君指示,定能順利解除危機。”

        奚云聞言,頓時有股豁然開朗的感覺,朝奚雨展笑:“看吧,我就說來找醫君談談話,十之八九能消除緊張。”

        奚雨立即露出生氣表情:“沒事干嘛來這談話,你以為我時間很多?”

        雪閑順著他話說道:“那右執法為何過來?”

        “我……我來監督你有沒有好好煉藥!你身為峰上唯二的醫君,自然身負重任,不可懈怠。”奚雨一生氣,臉面便容易發紅。

        雪閑裝作慎重的點了點頭,道:“多謝右執法提醒,我這就開始煉藥,途中需五神專注,還請右執法別開口干擾。”

        對方立即露出更加火冒三丈的神情,雪閑仿佛能看見他頭頂不存在的煙霧。

        奚云大笑幾聲,道:“你倆吵了九年,居然還能吵!”

        雪閑面色鎮定:“你誤會了。”

        奚雨氣的撇頭:“誰跟他吵了九年!”

        沒錯,還是那顆壞掉的玻璃法球。

        就這,吵了九年。

        奚云大笑了好幾聲,往奚雨背后的黑發擼了一把,打算以更大的音量蓋過這熟悉罵道。

        “仙君說尊上此次出關,他便要以最快的速度舉行大典,還說這幾年的代理已讓他心神俱疲。”

        果然,另外兩人的注意力便被移轉。

        雪閑先是失笑:“這幾年峰上一切安好,燭鵲應是過得挺逍遙,我見他天天拿著玉扇,去外門弟子的修煉場地觀賞,何來疲累一說?”

        奚雨:“一般弟子間的吵鬧,或與各仙門聯絡要事,都是我和奚云處里的,仙君大概是扇子拿累了。”

        雪閑點頭。確實,那扇子看起來挺重。

        就是不知有沒有某人的靈劍那么重,九年前他曾聽過那把劍闔上劍鞘的聲音。

        沉甸甸的,竊賊要偷也偷不去,得三個人扛。

        奚云道:“這問題我也問過仙君,可他上回說,有許多大小事仍需他親自到場,譬如親口嘗嘗其他仙門送來的靈食糕點,或親自鑒賞那堆禮物。仙君還說了,若是尊上,肯定不會像他這般親力親為、親嘗親看。”

        雪閑嘴角一抽。

        那倒是。

        他起身將柜上的兩支白晃晃的瓷瓶取來,道:“對了,剛剛答應給你的,這里頭全是解毒蛇獠牙的藥,只要是中階以下的靈蛇,一顆便能解除毒性,高階以上則無法,得取其毒液,方解蛇毒,故你們還是得小心行動。”

        奚云敬佩的端詳瓷罐,道:“醫君,幸虧你路過浸霧峰時肯留下來,要不我們這回哪有這及時雨,距離獸妖塔一行也不遠了,還得抓緊時間,讓第子們準備準備。”

        奚雨立即瞪他一眼。

        什么及時雨。我只惦記玻璃球。

        雪閑心底又是一嘆,對著奚云輕輕搖頭,他才不是自愿留在峰上,更并非路過。

        就是被某個閉關人士給挾持了!哀哀。

        ……

        傍晚。

        隨著金色余暉映照天邊,初秋氣溫微涼,雪閑入寢前總會將窗子開啟一小角,乘著涼風入眠。

        然而此刻小屋內,到處皆尋不到淺藍衣袍的身影。

        仔細一聽,里頭的床榻倒是傳來陣陣鬧聲。

        床上,雪閑以被子蒙住某個鬧騰中的綴飾,道:“不許胡鬧!我不過是去柜邊換本書罷了!”

        被中綴飾卻晃的厲害,不知情的還以為是被邪祟附身。

        雪閑往床沿摸去,一道無形的結界仍是橫在那,將他困在床榻這一小塊空間中。雪閑剛梳洗完,一頭栗發濕漉漉的披在身后,將他身上里衣弄得全是潮意,剛浸完熱水的肌膚也冒著淡淡熱氣。

        他氣呼呼地將流蘇從被里拉出來,道:“你是他派來的間諜嗎?”

        流蘇緞繩忽地揚起一小點,往他頰面撩了下。

        雪閑蹭了下發癢的肌膚,道:“別鬧了。我拿本書就上來,哪兒也沒要去。”

        明明室內這時無風,流蘇卻不斷揚起細繩,往他臉上輕搔。可因細繩尾端也還有些殘余的水氣,無法像平時那般揚高。

        雪閑看了覺得好笑,便道:“誰讓你也鬧著下水,我方才便說了,你這緞繩沾了水便難烘干,你還硬鬧著下去。”

        甚至剛剛在木澡盆里,還不斷甩動細繩,濺的地板全是水花。

        現在他倆身上都是水氣,將枕榻和被褥弄得半濕。

        …

        遠處獨峰上。

        殿門閉合的浸羽殿中。

        一雙勾長的深邃眼眸正望著身旁墻面,結實寬敞的肩背挺直,將身上衣袍撐得極為出色,英挺面容神情平穩。

        白墻中央,由法術勾勒出圓型畫面,如銅鏡般的大小,可倒映出的卻并非浸羽殿內擺設。

        而是一張俊秀臉面,眉眼生動,正和騰空的雪色綴飾講道理,一會兒笑鬧、一會兒嚴肅,鬧騰間,頰面有些發紅。

        隨著流蘇不斷往青年頰上搔癢,對方也氣鼓鼓地想將其壓回被褥中。

        墻前的身影隨即長指一挑。

        畫面中的雪色綴飾瞬間靜了下來。

        厲傾羽仍是望著墻,似乎早已知曉對方接下來會有什么動作。

        果不其然,畫面中的青年有些遲疑伸手,往流蘇戳了下。

        厲傾羽挑起眉,長指又是一揮。

        流蘇再度動起,對方猝不及防,被搔了下臉,整個人往后倒進被褥中,畫面上只見一頭濕漉發絲埋在床榻上,仍是不時傳出笑罵聲。

        隨著外頭天幕漸漸由白轉黑。

        眨眼之間,浸羽殿中那雙上挑的長眼再度睜開時,眼神已蒙上微微陰鷙,帶了股漫不經心的隨意,背后的墨發因修煉未停下,仍是不斷飄舞。

        可神態與方才已是截然不同,帶了些懶散與陰鷙。

        一雙狹長長眼,仍是直勾勾地望著墻面鏡畫。

        坡面小屋中,雪閑見流蘇一下動一下靜,突然間又終止了所有鬧騰,床沿結界也驀地打開,他便趕緊下榻,連鞋都沒時間穿,修長腳指直接踏于地面,沖到書柜前挑了本關于煉制各類獸丹的書籍。

        然后輕奔回床上。

        流蘇正靜靜地躺在枕邊,已無方才亂象。

        雪閑呼了口氣,把書冊打開,翻至大型靈獸那頁。早晨與老醫修煉的那枚鹿丹有些異狀,其獸丹外頭包裹了層淡紫色的不明淺光,十分不易催化。可見這頭鹿在瀕死前,曾受過外力保護,可最終仍是撐不住生命而死亡。

        雪閑正仔細研究醫書上的記載,怎知流蘇忽地飄動細繩,憑空浮起,往他書冊上一蓋。能看見的字沒剩幾個。

        雪閑:“……”

        這又是怎么了?

        他只好將流蘇一把抓過來,指頭伸進濕漉的滑順緞繩中,一下一下梳理著,莞爾道:“你這幾年脾氣是越來越怪了,難不成是隨主人?”

        話雖如此,可他知曉這也只是胡鬧之言。畢竟厲傾羽正在閉關,哪有空理會他這頭。

        如今他一共做了近二十根不同的藥炷,只希望里頭有對方要的一炷。千蛇鬼母的話也猶如在耳,不論厲傾羽閉關后修為突破與否,潛藏于體內的蛇毒,都只是暫且塵封,無法自行消散。

        對于這點,雪閑想破了腦,也一點辦法都無。《道侶他飛升成神》里,千蛇鬼母的片段,就是為了襯托原主有多慘烈的小副本,事后壓根沒再出現過半次。

        他甚至不知道千蛇鬼母的石洞在哪,即便知道了,想進石洞取出巨蟒毒液,也是難上加難。

        思及于此,雪閑忍不住哀嘆了口氣,將墻邊的被子拉過,合著亂震的流蘇,一起蒙住腦袋。

        --

        數日過后。

        雪閑將最新煉制的藥炷擺上大木柜一角,順帶整理了下所有做好的藥炷,接著抹了把出汗的額頭,繼續整理一盤被弄亂的糖。

        許久以前,他看診時常用來獎勵小孩兒的模式,發覺在這里也挺適用。因峰內總有些怕丹藥苦澀的弟子,雪閑便讓他們選兩顆甜糖,混著藥服下。

        當他正垂眼擺放至一半,驀地聽見外頭紛亂的奔踏聲。

        醫修居住的山坡,向來和外門弟子相隔極遠,可那嘈雜的高談闊論聲,此刻竟連小屋這頭都異常清楚,當下雪閑便以為浸霧峰被襲擊了。沖忙的往門邊走去,打算一探究竟,便聽見幾陣大吼從遠處傳來。

        --“剛剛我聽人說尊上閉關的獨峰上,發出強陣白光!興許是結界有異動!”

        --“我那邊也接到消息,燭鵲仙君讓所有人趕緊去主峰長仙殿集合!”

        --“你們看到沒,浸羽殿所在的獨峰,結界好像開啟了!!”

        接著是一陣極響亮的倒抽聲,明顯是所有人在同一時間止住交談,并發出一模一樣的抽氣。

        寧靜中,一陣高昂的激喊打破沉默。

        “尊、尊上!尊上他出關了!!”

        雪閑手指一抖。

        竟然、竟然真的提早了!

        還一口氣提前了六年!

        他果真命不久已。

        隨著消息傳出。不過一天時間,幾乎全數仙門都趕在接任大典前,御法器飛行到達浸霧峰。

        其中一面草地上,迎賓的外門弟子手忙腳亂。頭一次看見皮鼓類的法器,可謂開了眼界,只想偷偷彈上兩下,試驗是否如傳聞中的驚天雷響。

        一名弟子滿臉興奮道:“接任大典等會兒就要開始,我瞧所有仙門教派都派了資深長老過來!”

        “那可不是嘛,尊上閉關短短九年便突破第九階,簡直一騎絕塵!”

        興奮的人群里,只有一道緩速移動的身影。

        面色不如眾人歡欣。步伐緩慢,一步拖著一步,似乎隨時想轉身逃離。

        身邊如魚龍流竄的弟子各個情緒高昂,討論聲一波接一波。

        “幸虧大家早就有了準備,今日清晨出關,待會兒便能辦禮。”

        “我聽老醫君說,接任大典不久后,也許浸霧峰就要接著辦首座的道侶大典!”

        “道侶大典?”

        “首座剛出關,哪里來的道侶?”

        “誰知呢!說不定就有!”

        幾名弟子身旁那道緩慢前行的淺藍身影,聽見這番興高采烈的對話,突地身軀一僵,趁無人看見時,又趕緊恢復步伐。

        雪閑努力穩了穩心神,興許是被《道侶他飛升成神》荼毒太久,一時間聽見道侶兩字即無法消化。

        距離千蛇鬼母的石洞過去多年,原文中,原主和厲傾羽便是在里頭被綁定為道侶,可他與厲傾羽在里頭的那半個月,皆未觸動其余機關,故并未發生道侶一事。

        人群中,奚云看見熟悉的人影,便大力揮手,道:“醫君你也來了!”

        雪閑艱難地點頭。

        實不相瞞,他并不想來。

        若不是他腰間的流蘇又鬧性子,趁著他到房外探狀況,又將小屋設上結界,他也不會被關在屋外,最后只能混著人群,一同往這邊過來。

        奚云:“好幾家仙門長老都到齊了,可燭鵲仙君曾說他一張邀請都未發,其他仙門全是主動發信表示想一同參與。”

        雪閑勉強朝他露出一笑。

        依厲傾羽的性格,能在這種場合露上一面實屬難得,可若要這人開口講場面話,約莫等到這些長老飛升了都等不到。

        雪閑為了平復心神,便道:“我剛剛瞧見燭鵲迫不及待的趕到長仙殿,似乎想將代理首座的標志玉石給扔下山。”

        奚云:“其實仙君的修為已達七階,峰上最佳的代理人選也只有他。可仙君說閉關期間過長,暫且不想嘗試下一階。”

        平時看見雪閑便氣沖沖的奚雨,這回也難得放下情緒,道:“確實如此。這回尊上只用了九年,簡直非人的程度,也難怪眾仙門搶著目睹,許多弟子都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多法器在天上輪著飛,場面著實壯觀。”

        奚云頷首:“靈劍屬所有法器中最難駕馭的,修為與劍靈合一不是件易事,仙門眾人自然都以自己熟練的法器為主。”

        如今浸霧峰也只有厲傾羽能御劍飛行,修為第二高的燭鵲,則是御扇。”

        雪閑聽著他倆談論,不禁憶起多年前,厲傾羽拎著他上劍那幕。別人口中最難駕馭的靈劍,在厲傾羽手上便是乖巧如幼崽。

        隨著大殿進在眼前,敞開的殿門仍不斷有弟子涌入。

        時辰已近午時,其余仙門老早進殿等候,簇擁在長仙殿內。

        大殿中央。

        燭鵲正一臉正經,將那枚發著金光的代理玉石,在眾人眼前緩緩地收回峰上儲物袋,接著朝著弟子嚴正宣布事項。

        “此刻我便正式將浸霧峰代理一職卸下,這枚玉石也封回儲物袋。”

        殿中已有等不及的仙門長老急問道:“尊上人呢?聽聞他清晨便出關,怎么此時仍未見到人?”

        燭鵲面有難色。想直接對著那名老者道:這么急,不如您自個兒去請。

        這時又有其余仙門問道:“敢問仙君,不知浸霧峰首座是否真的閉關結束,我家掌座突破七階便花了整整七十年,浸霧峰卻傳出九年破階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燭鵲玉扇一收,十分干脆地說道:“待會就請這位道長自己發問吧,尊上的事,我不便代答。”

        對方直接被堵了一嘴。

        吵雜討論聲不斷,雪閑這時也混在最后到達的一批弟子中,踏進長仙殿。可他不想隨著眾人往前頭擠,就靠在大殿最后頭的墻邊角落。

        心不在焉的梳著腰間流蘇。

        那雪色的綴飾似乎也回應著他,不時撩起一小截細繩,搔撓他指間。

        前方吵鬧的仙門忽地又發難。不斷朝燭鵲釋出問題。

        “我們宗主當時進入突破期,可是全宗門一同送他入關。浸霧峰可有這傳統?”

        燭鵲蹙眉沉思。

        還真沒有。

        那宗門長老抓住機會,又道:“還是浸霧峰有人曾親眼看見你們未來首座入關,能不能請人出來做番聲明。”

        一席話說的是人群沸騰,實際是大家都有些忌妒,不愿相信這快速升階的過程。

        長仙殿內一片吵聲,眾人發現無人站出反駁,便是越吵越兇,甚至已有幾枚法器飛出亂撞。燭鵲撫著額頭,已想丟下這堆開杠的仙門,轉身出殿。

        鬧聲中,突地一道簡單的傳聲術,不知從哪個角落發出,直直穿越過眾人,啪的一聲在殿中散開。

        清朗卻明顯壓低過的的嗓音道:“別吵了。我曾見過。”

        眾人聞聲震驚,不斷回頭想找發聲的那人,可那聲因刻意壓過,且簡短幾個字,乍聽之下,難以辨認。

        門旁的角落,淺藍身影仍是低著頭,一手下意識地摸著流蘇。

        看上去并未參與這亂源。

        可與他熟識的兩名執法卻是立即望向他!

        奚云面色驚訝,卻不忘壓小音量,朝奚雨道:“醫君從未說過,他往日曾看著尊上入關。這幾年大伙兒對這一事皆是好奇,傳聞尊上在入關前一天,人并不在浸霧峰上,連燭鵲仙君都是看見獨峰結界突地開啟,才知曉尊上已回峰并進入修煉期。”

        奚雨也輕蹙著眉:“這事感覺有什么蹊蹺。你不是說雪閑也是那天來到峰上的?”

        就在左右執法左思右想,并且眾人對那道傳聲議論紛紛之時,驀然間,大殿前頭迸發一股極強的白光!

        眾人猝不及防,被那刺眼的亮光給閃的紛紛閉眼,頓時噤聲。

        雪閑正低著眼梳理流蘇,眼角感覺到光芒,表情并未如其余人一般驚詫。

        因這道強光,他早已在千蛇鬼母的石洞外看過,九年前的當下,強光過后,他一睜開眼,人已踏在對方的靈劍上。

        隨著強烈激光不斷往外冒出,直至光束分散,漸漸往外飄散,殿上數百弟子與長老也緩慢睜眸。

        一抹高大的身影立在最前,墨藍衣袍盡顯冷厲氣場,黑緞般的墨發披于背后,俊美的面上神情冷峻,只是眼神之凌厲,令人根本不敢與其對視。

        長仙殿瞬間陷入寧靜,一時間無人敢開口。可視線卻是爭先恐后地往前方投去,頭一回見到浸羽殿首座,誰都忍不住多瞧上三四五眼。

        雪閑瞥見周圍子弟想瞧又不敢直視的模樣,這才緩緩抬起眼睫,往前方那道碩長身影望去。

        對方身量之高,即便他站在人群最后頭,仍是瞧得一清二楚。

        九年不見,那副俊美臉面的輪廓似乎更深了些,更加俊美,可依舊滿身大寫的冷冽。

        幾乎是同一瞬間,那雙勾長的眼眸也投射穿過眾人,往他這處角落瞧來。

        兩人四眼,扎扎實實地對上視線。

        勾長的眼眸,深邃而沉穩。

        雪閑則表面鎮定,卻是眼睫顫了顫,強壓下心底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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