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邑家其實跟錢小枝的娘家住的很近，兩家同屬于一個大隊，村子也是連著的。

        這也是為什么當初錢小枝媽媽同意的原因之一，最起碼離得近，走路幾分鐘就能到。

        錢小枝躺在床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有人在推自己。

        她睜開眼睛一看，床頭站著一個可愛的粉團子。

        她長著一張圓圓的小臉，大眼睛忽閃忽閃，十分可愛。

        “小枝媽媽，你生病了嗎？”小奶娃子奶聲奶氣地問。

        錢小枝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小女孩，正是她的繼女——宋思鹿。

        “我沒事。”錢小枝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宋思鹿指了指外面對錢小枝說：“小枝媽媽，我已經把衣服洗好了，但是晾衣桿太高，我夠不著。”

        錢小枝聞言，不由心里一酸。原主自從聽見宋邑犧牲的消息后，就一直病懨懨渾渾噩噩。家里的活都被幾個小的也包攬了，老大老二要上學，宋思翎如今才五歲，小小年紀就要學著幫忙干貨。

        錢小枝心里愧疚的不行。

        她摸了摸宋思鹿的頭，宋思露頭發亂糟糟的，紅繩扎的小辮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錢小枝取來一把梳子，她將宋思鹿頭發扎好，接著起身走到門外。

        外頭有人扛著鋤頭從錢小枝院前經過，看到錢小枝牽著宋思鹿從屋里出來，便揚聲打了聲招呼問：“小枝啊，身體好點沒？”

        錢小枝沖著那人笑了笑說：“謝謝趙嬸子關心，我身體好多了。”

        那趙嬸子點點頭，扛著鋤頭便走了，只是邊走嘴里邊嘀咕：“怎么病了一場，人都變了。”

        倒也不怪趙嬸子奇怪，原來的錢小枝一直不愛說話，而且在村里人面前，總是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除了她那三個繼子繼女，似乎沒將任何人都放在眼里。

        也倒也不怪錢小枝，她家在大隊上條件一直算不錯，聽說從小也養的嬌慣。

        只是不知道搭錯哪根筋，年紀輕輕，居然給人當后媽。

        原來的錢小枝，以為自己注定會成為城里人，自然覺得自己跟那些村里人不一樣。

        可是現在的錢小枝知道，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要想在村里生活，跟鄰里關系一定要相處好。

        將衣服都曬完后，錢小枝看了看馬上就要落山的太陽，她低頭對著宋思鹿問了句：“你餓嗎？”

        宋思鹿乖巧點點頭，她白天到現在只吃了一個紅薯，根本吃不飽。

        錢小枝聞言，轉身又進了房間，接著從房間端了一個碗出來。

        是一碗紅糖雞蛋，一共兩個，錢小枝只吃了一個。

        “來吃雞蛋。”錢小枝對著門外的宋思露招招手。

        宋思鹿爬到板凳上乖乖坐好，一雙大眼睛看著碗里的雞蛋，她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咽了口口水。

        “小枝媽媽，你吃吧。”宋思鹿雖然很想吃雞蛋，但是她知道，雞蛋很珍貴，現在小枝媽媽生病，雞蛋應該讓小枝媽媽吃。

        “我吃過了。”錢小枝心里又開始發酸，才五歲的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

        聽見錢小枝這樣說，宋思鹿忍不住，拿著湯匙喝了一口紅糖水。

        真甜啊，比爸爸帶回來的大白兔奶糖還要甜。

        看著宋思鹿一口一口的吃著紅糖雞蛋，錢小枝心里暗暗想，她一定要讓這幾個孩子吃飽飯。

        算算時間，另外兩個孩子也該放學回家了。

        既然給人當了后媽，就要有當后媽覺悟。

        錢小枝拿起放在一旁的圍裙，就往廚房走去。

        圍裙是一條打滿補丁的舊衣服改造的，錢小枝憑著原主的記憶，剛鉆進廚房，忽然聽見屋外有人大聲呼喊。

        “宋家媳婦，你在不在家，快出來，出事了！”

        錢小枝聞言，快速從廚房走了出來。

        院子外站著的是她的鄰居吳嬸子，吳嬸子今年五十多歲，平常就喜歡在村里東家長西家短的竄門。

        這不，今天她剛從前村王家出來，就看到宋家二小子跟人打架，頭都被人給砸破了。

        錢小枝皺著眉頭聽完吳嬸子說完前因后果，立馬抱起宋安鹿就往打架的地方走去。

        打架的地方在孩子放學必經的一條小路上，錢小枝趕到那里的時候，發現宋思安正跟一個比他大了不少的胖小子滾做一團。

        瘦的跟猴似的宋思安正被那個小胖子按在地上揍。

        周圍稀稀拉拉圍著幾個剛從田里干活回來的村民，可誰也沒上去拉一把。

        畢竟誰都不想得罪大隊長。

        那個把宋思安按在地上揍的小胖子，正是本大隊的隊長兒子——

        汪小胖。

        農村也不全部都是淳樸憨厚的人，更多的是欺軟怕硬。

        反正被揍的宋思安剛死了爹，沒了親爹親娘的孩子，誰會管他死活呢。

        錢小枝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只覺得一股怒火從肺里直接涌上頭頂。

        她把懷里的宋思鹿往地上一放，接著從旁邊抄起一個木棍子，二話不說，沖上去對著那小胖子的背影狠狠抽了兩下。

        那小胖子吃痛，雙手去護自己后背。

        被他壓在身下的宋思安正好找到了機會，反手一拳就打在了汪小胖的臉上。

        汪小胖的鼻子瞬間流出兩道鼻血，接著他嗷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邊哭還一邊喊著：“你這個沒爹沒媽的野種，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訴問我爹，讓他打死你們。”

        旁邊圍觀的人這時候都成了正義的化身，紛紛站出來指責錢小枝。

        “你一個大人摻和孩子之間玩鬧干什么。”

        “就是，小孩子打架不都是鬧著玩的，你也太小心眼了。”

        “對啊對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被圍在人群中間的錢小枝仿佛什么都沒有聽見，一言不發，神色平靜。

        她站在兩個扭做一團的孩子旁邊，汪小胖一旦占上風，她就拿手上的棍子抽他兩下。

        一旁圍觀的人看不下去，連忙上前將兩個孩子給拉開了。

        宋思安被一個瘦黑男人拉著胳臂，只見他額頭的血流到眉毛處，順著眉尾從鬢角滑落到了耳垂邊上。

        他像一只受傷的小狼，眼神通紅又兇狠地瞪著面前的汪小胖。

        錢小枝這才轉過身，站到宋思安面前。

        抓著宋思安的瘦黑男人松開手。

        錢小枝抄起圍裙的一角，她扶著宋思安的肩膀，準備給他擦一擦臉上的血跡。

        宋思安卻把頭往過一偏，躲過了錢小枝伸過來的手。

        這個時候，一個體態豐腴，皮膚黝黑的中年婦女忽然從人群中沖了進來。

        她把嗷嗷大哭的汪小胖往自己懷里一樓，一臉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兒子，接著轉頭滿臉怒意地瞪著錢小枝，沖她罵道：“你個b娘養的喪門星，居然敢打我兒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她上前就想去抓錢小枝的臉。

        錢小枝揚起手上木棍子，“啪”得一聲打在了胖女人的人手上。

        胖女人吃痛的臉皺成一團，她知道自己吃了沒武器的虧，低著頭在地上尋找承受的“兵器”。

        “你們在干什么！”

        一道粗獷的男聲從遠處傳來，接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也從人群里走了進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錢小枝一直毫無情緒起伏，只是眼神陰冷地看著面前的一家三口。

        剛剛沖過來的胖女人是汪小胖的媽——劉桂芝。

        而現在出現的魁梧男人就是汪小胖的爹，也是紅旗大隊的隊長：汪永耀。

        見到自己男人出現，劉桂芝瞬間干嚎著告狀道：“那個喪門星居然拿棍子打咱們兒子！”

        汪永耀眉頭一皺，目光不悅地看向了錢小枝和她手上的木棍子。

        “是你打了汪小胖？”

        汪永耀對著錢小枝問道。

        錢小枝語氣平淡地說：“是我。”

        “他犯了什么錯值得你拿棍子抽他？就算犯了錯也輪不到你來教育。”汪永耀不愧念過見天書，說的話給人一聽，感覺是有幾分道理。

        “他把我兒子頭打破了，我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壓在我兒子身上。我這個當媽的自然要護著自己兒子了。”

        “什么你兒子，你有兒子嗎！你個克夫的掃把星！”劉桂芝忍不住開口沖著錢小枝大喊。

        汪永耀回頭瞪了一眼自己媳婦，倒也沒阻止她。

        他接著開口說：“到底發生了什么，讓兩個孩子說。兒子，你到底為什么打架。”

        “是他先打我的！”那下胖子仰著頭，劉桂芝正給他捏著鼻子。

        “你先打他的？”汪永耀又將目光看向宋思安。

        宋思安臉色蒼白，他語氣兇狠地說道：“是他先罵我是野種的。”

        “你死了爹媽，你本來就是個野種。沒爹沒媽的孩子就是個野種！”

        汪小胖沖著宋思安大聲地喊。

        “你再說一遍？”錢小枝皺著眉頭，盯著汪小胖說。

        “你……”汪小胖看了一眼她手上拿著的棍子，心里發憷，不敢出聲。

        錢小枝將目光從汪小胖的臉上移到他身邊的劉桂芝臉上，接著她看著劉桂芝的眼神，語氣淡淡地說：“你兒子罵我兒子是沒爹沒媽的野種，你罵我是克夫的喪門星。我們紅旗大隊，就是這樣對待烈士子女的嗎？”

        錢小枝的話音一落，汪永耀臉色頓時一變。

        他轉過頭，狠狠瞪了自己媳婦一眼，訓斥道：“你那張臭嘴每個把門的，整天胡說些什么！”

        劉桂芝被自己男人當中責罵，登時滿臉通紅，她不服氣地看著自己男人，嘴里卻接著說：“難道我說的有錯嗎，你剛嫁過來才多久，你家男人宋邑就死了，你不是克夫的喪門星是什么！”

        “閉嘴！”汪永耀忽然轉身，一巴掌狠狠抽在了劉桂芝的臉上。

        劉桂芝一下子就被打蒙了。

        錢小枝轉過頭，目光在人群里看了一眼，接著緩緩說道：“大家都聽到了吧，劉桂芝同志，不僅欺辱烈士家屬，還宣傳封建迷信思想。”

        “主——席說過，我們要破四舊，打到一切牛鬼蛇神，說我克夫，就是封建迷信，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證人。”

        劉桂芝剛被打蒙的腦子這才轉了過來，她磕磕巴巴地為自己辯解：“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隊上大家都這么說，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

        “哦？”錢小枝看著她問：“還有哪些人說過，你一個個交代出來。”

        劉桂芝被一時間被問的啞口無言。

        她要真的都把人抖落出來，以后在村里也沒法混了。

        “不過是她們那些嘴碎的女人閑扯罷了，你可別拿這么大的帽子扣在我們頭上啊。”

        汪永耀沒了剛剛那么趾高氣昂的樣子，語氣軟了幾分。

        “那個隊上沒有小孩子打鬧的，我們大人就不要跟著瞎參合了，這樣吧，我讓我家那臭小子跟你們道個歉，這個事我們就翻過去了”

        原本一直神色平靜的錢小枝聽了劉永耀的話后，忽然垂著頭，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她眼眶含淚。

        錢小枝哽咽著說道：“你們可以侮辱我，我不在乎。但是你們不能侮辱我的丈夫，他是為國捐軀的英雄，是烈士。這不是我們兩家之間的私事，這是大事，我會請公社的人來為我丈夫主持公道。”

        錢小枝話剛說完，劉永耀的臉瞬間變的煞白。

        他忽然暴怒地揪住自己兒子的耳朵，也不管自己兒子齜牙咧嘴地喊著疼，一下子就把他拎到了錢小枝跟宋思安的面前。

        “你個臭小子我讓你胡說八道！”他順手抽了一把旁邊的樹枝，開始狠狠地抽自己的兒子。

        “你干什么！你為我們兒子撐腰，你還打他，你是不是瘋了！”劉桂芝哭著上前一把將自己兒子護在了胸前。

        “給我讓開，看我今天不打死這個混小子。”

        “媽！媽！好痛！”汪小胖被打的呼爹喊娘。

        錢小枝就在一旁看著，也不出聲阻止。

        畢竟是自己親生的，打了幾下汪永耀也心疼了。

        停下手后，他語氣兇狠地對汪小胖說：“給你錢姨還有小安弟弟道歉。”

        那小胖子被打怕了，連忙對著錢小枝說了一竄“對不起，我錯了。”

        錢小枝倒也沒想把這件事鬧大，他們一家還要在隊里生活下去。

        而且說閑話的不止劉桂芝一個，到時候真的都抖落出來，法不責眾，最終也不會把他們一家怎么樣。

        “既然你們真心知道錯了，那我也就不去公社找人給我們評理。不過，我兒子的頭被打成這樣，你們打算怎么辦。”

        “我這就帶他上衛生院！”汪永耀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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