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已曾是林老六時，貴為老大的饒副，在對待幾個副局的使用上，也并沒對自已厚此薄彼多少。

        如果不是這次出任林業局局長，那種和睦相處，至少表面上的局面不會打破。對不起了，曾經的饒老大。

        “哎，笑瞇瞇的，在想什么呢？”

        饒副又面向林地：“昨天沒挨老爺子的罵吧？”

        林地搖頭，手指頭輕輕的在桌上叩著：“真有你的，饒副，亞東的情況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正派上用場。”“這是猖狂”小肖冷不防插上一句：“誰充許它這樣做的？還不是仗著氣大財粗？”

        一面把幾個茶杯湊在一塊，麻利地把茶水一一倒在小盤碟。

        再把杯里的茶葉，一個杯一個杯的掏著：“林局，不理她，看她怎么辦？”

        林地和饒副對看看，沒說話。小肖年輕氣盛，自然可以亂說亂扔；他倆卻不行。身為眾人囑目的新局正副領導，盡管千頭萬緒，百廢待舉，可人家外商公事上門，雖然心里老大不痛快，不理不行呢。

        小肖端著杯子出去，不一會兒又拿著文件夾進來：“林局，市府的紅頭文件，請簽字。”

        林地嘟著嘴巴簽了字。

        隨手把文件翻翻，然后扔給饒副。

        “看看，各打五十大板，這公平嗎？謝市長，哦，是鐘常務的，怎么輪到他簽發呢？”“常務副市長嘛，分管組織部什么的，這類處理官員糾紛案，他簽發也在理呢。”

        饒副拿起文件翻翻。

        再瞅瞅頁面上的簽發人。

        習慣性自言自語的讀讀簽發意見：“……鑒于此，對林地和何干的錯誤行為，市府認為有必要公開提出批評和處份，并把結果發至廳局級傳閱存檔。

        借此提醒和告戒廣大黨員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在深化池市的改革開放工作中，絕不充許非團結性和非原則性的行為存在；至于像二位這樣公開在市府工作會上互掐，更是不充許的。我們黨歷來提倡，有問題”

        “行了老饒”

        林地拍拍桌子，打斷他：“發下去給幾位副局傳閱吧，我林地在這件事上究竟是對是錯，相信公正自在人心。”

        饒副住了喃喃自語，點點頭，拈起筆在傳閱讀欄下一筆一劃的寫下“已閱！饒恕。9月7日”

        然后交給小肖，叮囑道：“幾個副局傳閱后，就收回存檔；注意，不要擴散！”

        “好的”小肖把文件夾在文件夾里，點頭出去了。饒副搓搓自已手掌：“我也忙去吧，林局還有什么指示？”

        林地卻想留下他再聊聊。

        新局成立半年多了，權限擴大，任務加重。

        可內部一直摩擦不斷，阻力不小，幾個副局明爭暗斗，其他科室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凡有個屁大的事兒爭執不下，就分別找到林地，痛斥對方的不是，陳述自已的正確。

        即讓林地煩不勝煩，又讓林地啼笑皆非。

        作為一局之長，林地只能各打五十大板。

        遇到實在太明顯出格的，也只能稍加斥責，不了了之。老爺子說得對：“雖然嚴法苛紀可維護表面的團結，可由此帶來的影響和后果，不可小覷。

        不管怎樣，中國國粹之一，就是個人道德感至上，集體面子觀最大，幾千來都是如此。莫看報紙上連篇累牘的鬼吹以法治國，治吏，治企還要治什么的。

        真落到實處，實際上都是這二者相結合的結果。所以，為官者，為領導者，但凡注意到這二方面的平衡和利用，多大的問題也能迎刃而解。至少，不繼續惡化。”

        而孝婿林地，實際上也是這樣做的，可他總覺得收效不大。

        林業局，經過隆重掛牌成立半年多了，這類爭權奪利依然余波未了，是不是找常務副局認真談一談？

        一般來說，林地默認饒副的老練和資歷，可并不就此認為自已比饒老頭兒差。

        事情是明擺著的。

        雖然自已一直屈居原農業局第六副，可是自已占著年齡的巨大優勢，好學肯鉆，腦袋靈光，領會掌握相關政策快，執行跟進上級指示不走樣……

        再加上聯姻三代為官的家庭背景，現在人稱我為“林老六”，不過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結果怎么樣？

        一干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忙得風雨無阻，屁滾尿流，新局長的寶座，最終坐在了自已屁股下。同時，林地算是對所謂的官場，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記得當初和同事們報考公務員時，“官場”二字是大家嘴中談論得最多的字眼兒。

        那是怎樣一種記憶？

        一幫而立之年的年輕男女，拿著輕飄飄的報名表和重甸甸的資料，一面憤世嫉俗地咒罵官吏的可惡，一面眉飛色舞地盼望能圓上自已的好夢。

        那亦真亦幻的情景，現在想來是多么的可笑。

        青春啊，真是浪漫殘酷。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啦。表面看，官宦世家大女婿的身份，似乎并沒給自已帶來多大好處。初為農業局辦事員的林地，沿著辦事員，技術員，工程師，科長，副處長，一步步變成了林老六。

        實際上，他明白這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老爺子，精心為自已設計的仕途之路。

        每一路上的提醒，每一個關鍵時刻，都是為了防止自已火箭般的上升，火箭般的墜落悲劇發生。

        前市委書記目睹了太多的世事變幻，以自已的親生經歷，為自已的愛女婿，選擇了這條雖然漫長，卻毫無危險和懸念的上升之路。

        因此，慢慢熬過來的林地，得以旁觀者清的心態細細觀察官場，不斷修正自已的為官之道，以此保持一種與官場中劣跡的最佳距離。

        是的，長期以來，“官場”成了貪贓枉法，腐化墮落和變態人格的代名詞。

        凡夫俗子，平民百姓，知識份子和社會精英，一提起“官場”，概莫極盡嘲諷輕蔑和唾罵。仿佛“官場”就是一個巨大的超能染缸。

        任何人一進去，好人變壞，壞人更壞，最后整一窩碩鼠，沒一個好東西！

        林地正是基于這種逆反心理，認為自已即可為官，又能潔身自好；至少不會草芥政務，尸位素餐，中飽私囊……

        所以，爭奪局長寶座大戰伊始，林地就自信心滿滿。

        他就向老爺子約法三章。

        “你不要參與干涉，我靠自已的實力和業績，與廳局級們公平競爭。我相信，最后勝利是屬于自已的。”

        然而，現實是殘酷無情的。

        對池市這么個不大的地級市來說，創新改革，撤部并局，新成立權限更大，轄區更廣的林業局，在許多廳局級眼里的，也許這是自已的為官生涯中，實現鳳愿的最后機運。

        那些日子里，林家所在的觀海一號，成了廳局級們競相登門打堆的地方。

        就連這個饒恕，當時的農老大，也多次以看望老書記老領導為借口，或和林老六一起回家久坐，或趁他公差或工作忙等等機會，上門與老爺子老太太懇談。

        利欲傾心的一干人，居然全忘記了林地也是競爭對手之一。

        更忘記了他更具有競爭優勢的事實，從而很是讓林老六忿忿然。

        當然，殘酷的現實一舉擊碎了林地的幻想。幾個月的生死競爭下來，擺在市委市府二巨頭桌上的新局長名單，自認為最有希望的林地，名列第六，又成了名副其實的林老六。

        就在林老六惶惶不可終日，徘徊不定之時，他接到了一個神秘電話。

        電話人告訴他，官場就是戰場。

        現在的官場比平時的戰場更慘烈。

        要想更好地實現自已的人生價值，只有敢于競爭和勇于競爭，才可能實現。沒有更好的臺階和更高的職位，只能游戲人生，望洋興嘆云云。

        幡然醒悟的林地，回到觀海一號后，就立即給老爺子細細的談了。

        老爺子聽了，靠在沙發背上閉著眼睛。

        然后問：“打電話的人是誰，你聽出來了嗎？”“沒有，但感覺腔調很熟。”，半晌，老爺子回答：“嗯！休息吧。”……

        “林局，那我回辦公室了呢？”

        見林地盯著電腦若有所思，饒副又提示一句：“那任副和李副的糾紛，你出面還是我出面？”

        林地撥撥鼠標，一幕灼灼紅葉的電腦屏保，變換成觀海一號的瓊樓玉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樣子今上午就這樣了，你還坐坐吧，我們聊聊。”

        “小肖，重泡二杯茶來。”

        饒副扭頭沖著隔壁辦公室喊一嗓子，重新坐下。

        近距離的吐息，頓時讓林地眉頭輕輕一皺。他不以人查覺地輕輕移移椅子：“饒副，我看，林木采伐許可證的審批，林區野外用火許可證的審批和占用征用林地的審核審批，還有林區建筑規劃復審等這一大攤子，你先管起來。”

        “好啊，這一大攤子是得有專人管理呢。”

        饒副不動聲色。

        事實上，林業局新成立半年多了，林地對自已手下一溜兒六個副局的工作分配，一直在考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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