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圓了前世金蓮與弟弟武松做夫妻的念想
天光微啟,暖光淺落在街前坊陳舊牌匾,上刻紫石街三字,木底黑墨,斑駁陳舊,牌樓下,叫賣聲不絕,街頭街尾,人影穿梭攢動。
此處,是東平府清河縣。
武大挑擔兒從拐角處行來,將將放在大街坊張大戶家臨街鋪面斜對角,來往街上好不熱鬧,餑饦、蘿菔面,豆卷兒,真君粥、棗糕,素饃饃。
武大支好扁擔,掀開笸籮,里頭滿滿當當疊上一籠子炊餅,日出前半個時辰剛烙上。另個擔子里拿出面團搟上,往燒得熱熱的壁爐一貼,沒多會兒酥香炊餅便成了,從壁爐揭下,堆在前面案板上。矮小身板不停歇,間或抬袖摸一把額前汗珠,口中叫賣著兜售:“炊餅,武大家的炊餅,噴香的炊餅……”窄狹的頭臉不時張望一墻之隔的樓房,似在尋找些什麼。偶有過路行人聞著香,丟下三五銅板買上幾個炊餅。
“大郎,瞅得什麼東西?看張大戶家使女不成?頂標致人兒,見過就沒有不想的,不成想你這掏子也耐不住?”俶爾一道笑罵聲調侃來,兩銅板丟到錢箱中發出脆響,一只肥厚的巴掌抄起倆炊餅往嘴里送,黢黑油膩的漢子在炊餅攤子隔壁賣燒臘,圍著大兜裙,單手叉腰,站在邊上大口嚼起來。
武大聞言,眼中張望便收了,手中活計不停,只垂頭掩下苦笑,口中道:“哪能想個這些,我這丁樹模樣,身上粗糙,斷斷不敢肖想那女子。”
說完,又問起李二狗:“大兄弟,你曾見過我家二郎,若把人說與二郎,你看可使得?”
不等人說話,武大自顧點頭笑道:“我二哥七尺身材,眉目很是能見人,學得一身好拳棒,哪怕天上仙女也是配得。”
武大便不再張望門樓,想起張大戶家下人找上門,說不要他武大一文錢,白白送那使女潘氏金蓮與他為妻,武大沒應,卻也沒推脫,只說等兩日,原打著親自來瞧瞧金蓮,卻沒見著人。
李二狗見武大自說自話,不稍待理他,便回了攤子切肉賣貨,不遠處一個挎著籃子的老婆子扭著肥腰走將過來,籃子放著面并時鮮菜蔬,底下按著上好五花肉,她臉上帶笑,隨手扔了六個銅板:“大郎,六個燒餅。”
武大包了燒餅放到籃子里,婆子悄摸聲道:“大郎,張大戶最是寶貝那使女,里頭傳了多少不中聽的話,如今說給你,你想好了,不拘嫁你還是你家二郎,可得看緊點。”
武大本就精神不濟,如今更是臉色萎靡,強撐著笑容點頭應聲聲,心下打定主意等金蓮到家,便留與弟弟武松做媳婦。
就當,圓了前世金蓮與弟弟做夫妻的念想。
上輩子金蓮雖毒死了他,武大不怨不恨,這輩子卻是不想做夫妻,待二郎與金蓮多生幾個大胖小子,自己過繼個哥兒有后,想來弟弟會同意。
街前燒餅攤的景象,全被閣樓上躲在紗窗后的潘金蓮看清楚,眼看武大又要望來,金蓮悄然把窗闔上。
妝花鏡前,金蓮瞧著鏡中模樣,臉頰白凈小巧,眉眼薄施朱粉,梳著纏髻兒,著扣身衫子,下身綠底百花裙,腰身纖細,似弱柳扶風般輕盈,是她十八歲的模樣,如此標致,怪道張大戶老豬狗饞她身子,前世暗中收用她,惹得主母余氏對她百般苦打,鬧出后來種種因果,性命交代在武家二郎手上。
死前她怨恨自個兒貪嗔癡,妄念多,滔天悔意席卷而來,許是老天爺憐憫其身,金蓮又活過一回,那噩夢般的前世今生,都隨風去了。
金蓮自覺對不住武家兄弟,又恨西門慶,暗自決心重活一回,再往后,就是自個兒的日子,誰也礙不著她。
丫鬟喜兒往閣樓上來,她在主母余氏跟前使喚,今日到金蓮房中,打量她呆坐無事,閑暇又有金銀首飾裝點,心生妒意,便沒好氣道:“金蓮,傳夫人的話,今日往鄰家赴席,你且好生在家伺候老爺,不可懶怠。”
金蓮忙起身,恭敬接了話,見喜兒要走,趕忙將人拉住,笑道:“喜兒姐姐,可也要與夫人一道同去?”
喜兒見她笑意不減,以為金蓮得意,心中更是不忿,瞪她一眼:“怎的?瞧你那喬模喬樣!我這勞碌命的,不比你在老爺跟前有臉面,萬事不理便穿金戴銀,神氣個什麼!
聽喜兒這般說,金蓮已猜著□□分,抬手捏著她臉笑道:“好姐姐,你休要笑話我,恁騙口張舌的扯淡,前頭我病著,念姐姐看顧一場,想著今日替姐姐忙上一回,你留在屋里扶侍老爺,我替姐姐陪夫人走一趟,你歇歇如何?”
金蓮知今日是待不得院里,無論如何得躲過這一遭,往常喜兒沒少酸話懟人,本就想著去老爺跟前,也學著金蓮習學彈唱,品竹彈絲,做張做致,將來說不準就有好造化。可惜畏懼主母余氏厲害,不敢多想,如今聽金蓮一說,心思更是浮動。
隨即拉著喜兒打開衣櫥,指著那一堆鮮嫩裙襖一一叮囑,喜兒見往日里眼紅的衣裳,現下能穿在自個兒身上,額角眉邊都是笑意。
“且記著老爺跟前要梳妝打扮,萬不可邋遢,姐姐端的百伶百俐,是個好的,老爺定會受用,”說著,又從底下拿出一雙簇新的紅繡鞋兒,遞與喜兒,如此忙亂一通,遠看著模樣跟金蓮有五六分相似光景。
臨出門,金蓮換了身素色衫裙,隔著紗窗看向燒餅攤子,武大正準備離開,往街西邊去了,隨后便往灶房取果盒點心,轉而來到正房廊下靜候。
不多時,簾子掀開,喬嬤嬤先出來,后頭小丫鬟扶著余氏,只見余氏頭上篍髻簪著金釵,身穿沉香色通袖羅袍,下著暗紋通花緞裙,眉目帶笑,越顯得氣派。
眼見金蓮站在邊上,不見喜兒,喬嬤嬤不由皺眉,面色隱隱帶著一絲不滿。張家萬貫家財,吃用不盡,身后卻無一兒半女,主母余氏做主買了兩清秀使女扶侍張大戶,潘金蓮是其一,另一個名白玉蓮,卻不是個有壽的,早早便沒了。
初時余氏對二人頗為抬舉,銀錢不成虧減半分,只后來余金蓮一人,模樣越發出挑,自家老爺的心思余氏猜的差不離,對金蓮越發不待見了。
見狀,喬嬤嬤對著金蓮喝道:“好個奴才!不在書房伺候,來這做什麼?”
金蓮忙欠身應道:“回嬤嬤的話,喜兒姐姐身子不適,恐月事到了,怕沖撞宴席上主家好事,央我幫上一回,老爺今日神思倦怠,已歇下,無甚要緊事,金蓮便應了。”
這是金蓮和喜兒在屋里便講好的說辭。
喬嬤嬤見她這般言語,看著余氏面露不喜,悄然上前,低聲道:“夫人,今日咱們怕是要耽擱到午后,時候久了,指不定老爺那邊念想,還是帶上吧?”喬嬤嬤是余氏陪嫁,說話便少了幾分顧忌,夫人的心思她懂,不就擔心張大戶收了金蓮,將來要是生下哥兒,哪還有余氏落腳的余地,所以防備的很,如今且先勸說著,早晚把這騷蹄子打發了。
余氏輕哼一聲,下了廊來。
金蓮自知不受待見,也不多言,只想著將來如何脫身離開張家,往后自是不消多見,于是近前將果盒揭開,請余氏驗看。只見朱紅盒子里頭擺著蟠桃飯,頂尖紅潤,甚是喜慶。因昨日已差人送壽禮過去,今日拿的不過是應應景兒。
“罷了,這就走吧,”余氏一擺手,抬步往大門外去了,金蓮謹慎小心跟在喬嬤嬤身后,極是乖巧安靜,全然沒了往日張揚。
書房里,張大戶取了冷茶,合著指頭大的藥丸吞下肚,家僮來福候在邊上,兩手侍立,因對張大戶說道:“夫人出門了,不在家,俺瞧得真真兒的,爹可要叫人伺候著?”金蓮出門時換了衣裳,又刻意低垂順眼,來福一時沒瞧明白,以為金蓮還在,琢磨張大戶新近行事,特意問一句。
張大戶好不歡喜,面上笑道:“且去把人叫來。”說著,越想越難耐,身子熱起來,遂躺倒床上。老眼昏花,朦朧間見金蓮走至床頭,一把將人拉入帷帳,急不可耐湊上前去,遂收用了。
來福乖覺,候在門外,早把門窗簾戶下得牢牢的,里頭黑黝黝如夜半,多大動靜等閑傳不出來。
約莫半個時辰,不妨張大戶驀然出來,衣衫還未齊整,當頭照臉對著來福一大巴掌,張大戶道:“賊奴才,你叫的是什麼人?”
來福捂著臉渾不知事,猛然瞧見‘金蓮’從門里出來,纏得兩只腳小小的,衣裳凌亂,只那臉卻是哪個金蓮?這是錯了人了。
來福撲通一聲跪下,砰砰磕頭叫冤,喜兒抹著眼淚出來,裝腔拿調,應對幾句,張大戶便歇了幾分怒意,揮手讓她下去,往后又寵了幾回不提,只可惜錯過今日,余氏少不得攔他。
因想到一事,張大戶道:“臨街房賣燒餅的武大,可曾同意娶了金蓮?”前幾日他便想到這法子,余氏厲害,金蓮是不能留的,正好說與武大那三寸丁谷樹皮,不要他錢財且賠些箱籠房妝,就近些,等武大挑擔出去,他便埑入房中與金蓮廝會,可不更盡興。
來福不敢將武大那話說出來,忙賠笑道:“老爺,瞧您說的,天上掉餡兒的大好事,武大能不同意?只差到老爺跟前磕頭謝恩來。”
眼見張大戶復又入房,到晚間,來福忙找武大,本以為且要多嘴幾句,沒想武大滿口應了,卻不是自家娶,而是留給武家二郎。來福不管這個,只要還是武家,嫁誰都一樣
金蓮跟著余氏赴宴,果然拖了許久,至晚方歸。回到屋里,見喜兒粉面含春,眉宇間平添媚色,行走間妖嬈姿態,金蓮便知兩人好事成了,隨心中冷笑只當不知,洗漱凈面,早早歇下。
張大戶收用金蓮不成,便是喜兒也是不放過,連著幾日使喚,不覺身上添了病癥,余氏知曉后嚷罵數日,對喜兒毒打不止,一時張家后院好不熱鬧,彼時金蓮已被武大接到家中,殷情備至。
兩人相對而坐,四方桌上油燈一點,瑩瑩暖光,照著金蓮桃花面,恍惚間飄飄欲飛,如九天玄女駕臨人間。
武大看著前世的娘子,今生依舊如花美眷,既心酸又歡喜,搓著手掌下意識喊了聲:“娘……姑娘,你是我二弟娘子,你等他回來,二郎會對你好。”
見金蓮不說話,自個兒笨嘴拙舌也不知說什麼,便要下樓去。
“且等等。”
見金蓮出聲兒叫他,武大回身。此時美人兒桃花眼帶笑,神色莫名,拿著一方錦帕,朱唇輕啟。
“大郎,你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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