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娘子,照舊來五塊蓑衣餅
次日清晨,金蓮早早開鋪,武松一如往常到縣衙應卯,晚來家吃早飯。
迎兒自先頭就給金蓮打下手,她手腳麻利,做慣了的粗活,手腳掌大用的上力氣,很是能幫得上忙,這才剛賣了一籠屜粽子,迎兒便好幾回看向金蓮。
迎兒道:“嬸嬸,可是身子不適?見你好幾回臉兒紅紅哩!”
話音不大,金蓮聽得真切,猛地頓住想頭,嗔怪道:“小人家家的,怪念叨甚么,快做你的罷,仔細你爹爹打你!
然而金蓮這話不耐威脅,迎兒自是不怕爹爹的,有二爹爹在,迎兒都不怕,只也沒再多說,便拎著籠屜往后頭灶房娶新的來。
金蓮拍拍臉頰,羞紅的很,她一早便起身,比往日早了半個多時辰,原來是不敢與武松廝見,經了昨晚那事兒,金蓮已知兩人是真正夫妻,是天下至親之人。
可,金蓮煩惱,若是武松有朝一日腦袋瓜子醒將過來,他還認也不認她這渾家。
兩人還未辦過天地祖宗,金蓮轉念又一想,過兩日一家子就要回陽谷縣拜親,她是再不怕的,且行一步是一步。
正思慮間,一道謔笑聲往邊上傳來。
金蓮轉頭看去,見是老主顧林夫子,林夫子是鎮上喬員外家的教書先生,往日食宿都在喬家,自打吃過武氏食坊的蓑衣餅,每隔三五天都要來買上一回,一條紫石街,他吃了遍。
金蓮瞧著他在喬家束脩,怕是全都使在吃食上。
“小娘子,照舊來五塊蓑衣餅,”林夫子將銅錢放入籃中,一手撩起衣擺,態度很是傲慢,端著讀書人的做派。
金蓮聞言,很快將餅子裝好遞與他,不成想手一碰,林夫子的手掌擦過金蓮手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金蓮秀眉動了動,見林夫子臉色不變,暗道自個兒或是想多了。
與往常不同,林夫子拿了餅子,卻沒家去,而是坐到里間長條凳方桌上,慢條斯理吃起來,見迎兒掀簾進來,還笑著道聲好。
“迎兒長成大姑娘了,改日說了好人家,大郎卻別忘了請我喝上一盅,”林夫子道。
迎兒羞得臉兒紅紅,往前頭擺筍脯去了,金蓮道:“這話好說,少不得將來請街坊鄰居坐上一坐!
林夫子咂摸咂摸嘴,順道擦了手,左右不見武松,笑著走到金蓮跟前,道:“小娘子,有句話我合該說說!
緊接著道:“你乃大戶人家使女出聲,手工針指不在話下,更有好彈唱,為甚做些堆盞疊碗的活計?油污臟膩,你這纖纖玉手,怕不是有一日會粗如老樹皮罷,著實可惜了!
說罷,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描墨竹紙扇子,手里握著搖起來,瘦竹竿似的身子罩在青布袍內,不時晃動。
金蓮冷笑道:“林夫子這話說得,活計不分高低貴賤,我愛干何事,與你何干?莫不是林夫子對我有別的想頭?憐惜我這手如何?怕是禿腦袋上是別樣心思!”
林夫子也不惱,應聲道:“也不怕小娘子笑話,我林某人今日就把話說開了罷。”
此時鋪子來往人少了,左右不過迎兒一人在前邊,金蓮和林夫子在靠近門外的角落說話,若是外邊有人經過,少不得有人能聽見。
林夫子笑道:“林某自打那日見過小娘子,便覺小娘子如天上嫦娥一般,時時夢起,好一個如花美人,怎配的一莽夫身上,林某家中略有薄資,小娘子若覺得林某可堪入眼,依了某,來日小娘子少不得呼奴使婢,絕不必如此操勞,定能過上好日子!
金蓮乍聽他言語,暗道:壯士好膽!
金蓮不由哂笑,你一文弱書生,若她想的不差,這廝要與武都頭搶娘子?
“林夫子這話我理會得了,”金蓮心底冷笑,故又問道:“只跟了你,真的能過清閑日子?”
林夫子以為這雌兒上鉤,立時便道:“那是自然!
金蓮又道:“我若依了你,端的與我怎面對二郎?他要拿你痛打又該如何?”
這等話驟然讓林夫子想起,這雌兒家官人,可不是那三寸丁古樹皮,而是景陽岡打得了白睛吊額大蟲的武松武都頭。可話既已說出,林夫子想喬家奴仆不知多少,如何奈不得一個武松?
于是挺著搖桿,墨竹扇子搖得越發蕩漾,林夫子道:“某是不怕的,管他何人也?大可試試!
“曉得了,我自會思量,”金蓮不耐煩應付他了,沒得像看個傻子,便隨意敷衍幾句。
“娘子思量何事?”冷不防武松低沉嗓音從簾子外傳來,緊接著金蓮猛然瞧見林夫子身子抖如篩糠,袍角如過境烈風招搖。
“小娘子,林某吃喝足了,先行一步,”不等金蓮說話,林夫子撩起袍子,越過武松,去了。
金蓮不知武松聽到多少,也不甚在意,問道:“如何?縣太爺可答應休沐?”
武松一雙虎目盯著林夫子身影消失在拐角,這才回道:“應了,且說讓我傷養好再去當值!
金蓮想著傷筋動骨的,少不得一二月時日,往陽谷縣去是夠夠的。
只往老家去前,武松卻和金蓮說了另外一事。
“成親?”金蓮喃喃道。這等事對金蓮來說已然不陌生,可前世今生頭一回,這成親對象是武松,一時間著實有些楞在當場。
武松道:“你已是我武松娘子,此番歸家拜祭,你須得有個名頭,莫不然你以何種身份上香與二老祖宗?”
緊接著又道:“且,武松認定,你是我唯一娘子,難道娘子不喜嫁與我?”
金蓮確然不知應承,如若武松哪日腦袋瓜又摔了一跤,是否不認今日之事?那她豈不是……
罷了罷了,想那些個做甚么?左右過一日是一日,前些日子金蓮總憂心武松將來會否醒過來,到時又該如何對她。今日是他這廝親說要娶自個兒,金蓮自認八抬大轎進門,武家終究是自己的去處。
“我……應就是了,”金蓮羞澀道,輕輕頷首。
武松聽得真切,自是歡喜,往武大跟前說了,武大二話不說,找街上師傅算了黃道吉日,就近在月中辦好日子。
武大拿日歷回來,上樓見武松金蓮依偎在一塊,只得笑笑,悄無聲息下樓,往后頭忙活去了。
武家辦吉事,街坊鄰里來湊熱鬧不假,大家伙兒好一頓吃酒劃拳,直鬧到子時將近才散了。
期間,也不知孫二娘張青倆如何得知武松好事,親自帶著禮物登門,來者是客,武松自是留人款待,吃酒吆喝,好不熱鬧。
眾人往日對武松很是看重,今日既是他好日子,自然不會放過鬧洞房這回,只武松早有安排,從縣衙里叫了往日相熟的伴當,一圈輪流下來,能站著的人沒幾個。
洞房花燭夜,金蓮喜當喜娘,鴛鴦被里,紅燭成雙,高燃到天明。
三朝回門,武松領著金蓮往南門外潘裁家去了,隨身帶著布包,塞得滿滿當當潘家人見面禮。
潘姥姥見新女婿來家,高興得了不得,又是好酒好菜擺了一桌席面,潘裁跟女婿好好喝了幾盅,只因金蓮當日是被賣進張大家,算不得潘家人了,成親那日,更是沒邀潘家人觀禮。
今日回門,是武松憐惜金蓮,才先開口要去,把金蓮感動得淚流不止。
金蓮十三被賣,見慣世態炎涼,如今能得武松一心相待,怕是死也愿意,又想著潘姥姥不甚鐘愛自個兒,才剛過午,便說要歸家開鋪子買賣,怕侄女應付不來。
往潘家回來,武氏食坊實沒開,武大迎兒往街上車馬行去了,清河縣與陽谷縣隔著路途,要走不少時日,武大便知會武松,說是賃上馬車,路上方便。
金蓮也是如此想的,當即開箱籠取了十兩銀子要給武大,武大忙推辭道:“不妨事,哥哥我卻有,你銀子留著,將來有孩兒,使銀子地方多著呢!
金蓮見他推辭,倒也沒再多說,暗自決定將來迎兒說親,嫁妝勢必要豐厚些。
日頭曬得青石板火辣辣,武大抹著汗珠兒,領著一輛青布馬車往家里來,他已跟車夫說好,明日酉時三刻出門,萬萬不能錯了時辰,車夫拿著五錢銀子定金,疊聲應了。
才到家門,武大打眼瞧著一長袍男子站自家門口,栓了馬車便過去。
武大道:“我道是誰?原是林夫子,千萬擔待,這幾日不得閑,鋪子不曾開,你且到別處吃食?”
林夫子見是武大,只覷了眼便往簾子里頭往,腦袋伸得鷯哥似的,沒瞧見金蓮,越發讓他難耐了。
武大見狀,臉色有些不好看,道:“林夫子,且要看誰?”
家里就弟妹金蓮并小女迎兒,林夫子讀書人,難不成還想看顧別家女眷?
是了,武大那日聽金蓮說起林夫子多少不安分,叮囑他以后見了不用客氣,金蓮說的,武松都記在心里頭,不止武松如此想,便是武大都是一樣的,如今對林夫子越發不待見起來。
金蓮多么人美心善的人兒,連她都說不好的人,必定不是甚么東西。
武大道:“林夫子,看個甚么?你該不是肖想我家誰的好處?若真如此,我武大奈何不得你,我二哥武松卻是有好拳棒的!”
林夫子驟然被武大一吆喝,立時面紅耳赤,搖著墨竹扇的手不知往哪兒擺,忙賠笑道:“大郎說笑,我只看看,這就走,這就走……”
說著立馬轉身要走,這時,林夫子瞧見街頭那邊一對夫妻模樣的人走來。
可不就是武松金蓮二人!
(https://www.dzxsw.cc/book/83176055/3233297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