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縮在副駕里，眼神慵懶地瞟向窗外，腦海里卻回味著酒吧發(fā)生的那一切——先是一男一女兩個學(xué)生唱了幾首情歌對唱，然后老板登臺，唱了《懷念戰(zhàn)友》、《2002年的第一場雪》，還有幾首維語歌曲，雖然嗓音醇厚，但依然一如既往地跑調(diào)。
  楊毅手癢難耐，跑上去炫了一段古典技巧，還唱了《追捕》的主題歌，博得滿堂彩，展鵬注意到，佳佳的眼睛熠熠發(fā)光，心中不由暗自好笑。
  總之，小四口談戀愛，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yàn)。
  一聲短促的提示音，打破了車廂里的靜寂，展鵬從口袋里摸出手機(jī)，看了一眼屏幕，原來是張文峰發(fā)來的一條彩信。他點(diǎn)擊打開彩信，一張電腦合成的男人畫像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張文峰給他發(fā)來了嫌疑人的畫像。
  他仔細(xì)端詳著畫像，那是一張年輕的面孔，長得眉清目秀，左嘴角稍稍上斜，俊美中帶著一絲詭異。他皺了皺眉，倒吸一口涼氣，仔細(xì)看著那些面部特征，試圖在那些簡單的線條中挖掘出背后的東西。
  “嗬，看起來沒完沒了了。”楊毅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側(cè)頭瞥了展鵬一眼，目光中透著揶揄。“該不會又是那個雄警趙吧，他給你發(fā)什么了，這么魂不守舍的。”
  展鵬若有若無地哼笑一聲，把屏幕轉(zhuǎn)向楊毅，楊毅看了一眼，問展鵬，“張文峰發(fā)過來的？”
  “嗯。”展鵬點(diǎn)點(diǎn)頭。
  楊毅伸過手去，展鵬把手機(jī)遞給他。楊毅把手機(jī)放到眼前，邊開車邊抓住機(jī)會看了好半天，然后才把手機(jī)還給展鵬。他咧了咧嘴說道，“這哥們兒長得不賴啊，但我怎么覺得有點(diǎn)兒邪呢。”
  “他嘴角歪。”展鵬淡淡地笑了笑。
  “哦，對，你這一說我也意識到了。”楊毅雙眉微蹙，思忖著，“他也不像那種苦大仇深的主兒啊。”
  “電腦畫像只能畫個大概，畫不出精氣神兒，”展鵬不以為然地?fù)u搖頭，“機(jī)器嘛，哪兒有人的靈性，能把基本特征弄出來就不錯了。”
  “聽你這語氣，好像對電腦畫像有不滿呢。”沉默了一路，楊毅總算有機(jī)會耍耍嘴皮子了。
  “嗨，沒啥不滿的，都是輔助手段罷了。”展鵬似乎提不起興致，“這個效率高，但的確，原來畫像師畫的更生動一些。”
  “那你更喜歡哪一種？”楊毅瞧準(zhǔn)一個空當(dāng)，摸起煙盒。
  展鵬瞥見了，從他手里搶過煙盒，抽出一支煙，銜在嘴角點(diǎn)燃，又遞給楊毅。
  楊毅抽了口煙，斜睨著展鵬，好笑地問，“今天新鮮啊，怎么就點(diǎn)了一根？”
  “有點(diǎn)兒乏，不想抽。”展鵬吁了口氣，“我再迷瞪一會兒，到地方叫我。”
  “也沒喝幾瓶酒啊。”楊毅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見展鵬沒什么反應(yīng)，便也放棄了和展鵬聊天的念頭，抽著煙，專注開車。
  “就是，也沒喝幾瓶酒啊，怎么狀態(tài)不對呢？”展鵬暗忖，嘴角咧出一絲自嘲的微笑。他的腦海中又閃過佳佳盈盈的笑臉，繼而心中一沉，那么多案子，為什么張嘴就是偷情那個，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微閉上眼，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回想起張文峰的情變，回想起深夜的街邊，張文峰那雙無助的眼睛。
  “哥們兒，這種事可不能胡亂猜忌啊。”展鵬忍住心底的驚悸，小心翼翼地望著張文峰。
  張文峰凄慘一笑，抬眼看向展鵬，“你忘了咱們是干什么的了嗎？”
  展鵬再未張口，正是這一句，讓他相信了張文峰。
  然后，在跟蹤的那個晚上，他終于親眼見證了張文峰的懷疑。
  張文峰在展鵬家留宿的那一夜，兩人聊到最后，展鵬還是忍不住談到了這個話題，盡管他仍舊沒有把跟蹤的事兒告訴張文峰。
  “你怎么突然就有疑心了呢？”展鵬問張文峰。
  張文峰怔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他訕訕地笑了笑，“我媳婦兒性兒大，兩三天就得要一次，不管咱們加班回去多晚，我只要一看她還沒睡，開燈等著我，就明白得干活。”
  展鵬靜靜地聽著，要是換做平常，聽到這幾句，他早就出言調(diào)侃了，但那一刻，他只能靜靜地聽著，心中五味雜陳。
  “但最近兩三個月，我每次回家，雖然燈還亮著，但她人卻睡著了。”張文峰稍作停頓，“起初我還覺得慶幸，終于不用日日耕田了，但很快，我就意識到可能不對，我當(dāng)然沒往這邊想，我是擔(dān)心她身體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善良的傻小子，展鵬想。
  “這事兒又沒法明說，我暗示過幾回，都被她遮掩過去，然后又纏上我了，我就以為果真是她身體不舒服，又過勁兒了，但慢慢地，我發(fā)覺，她就像在應(yīng)付我，你知道，咱們是做刑警的，要是兩口子之間那點(diǎn)兒事兒都搞不明白，還做個屁啊？”
  展鵬嘴唇動了動，想笑卻笑不出來。
  “但好景不長，沒多久，她又不理我了。雖然說，她找我，好像是個負(fù)擔(dān)似的，但我這個年齡，她要是真不理，也憋得難受，回家我就鼓搗她，她倒是配合，但明顯就是在應(yīng)付。你說，都這樣了，我能不懷疑嗎？”

  真是見微知著，展鵬暗忖，沉吟一下，他問道，“那你怎么又懷疑到你那個同學(xué)？”
  “不會有別人。”張文峰篤定地說，“我媳婦兒那工作，你也清楚，在單位忙得跟什么似的，她根本沒機(jī)會——”
  “那是你引狼入室？”
  “可不，真他媽引狼入室。”張文峰苦笑著嘆了口氣，“我是念他一個人在北京，我們上學(xué)時又那么好，所以休息的時候，就經(jīng)常把他叫到家里邊吃一頓，久而久之，就——”
  “他沒成家嗎？”
  “他有家啊，家沒過來。”張文峰吁了口氣，無奈地?fù)u搖頭，“那家伙本錢大，我們上學(xué)時就沒少開他玩笑。”
  既已親眼所見，展鵬自然不會再懷疑，多余的話也不必再問。他只是暗中感慨，一個是媳婦兒性兒大，一個是兄弟本錢大，看似風(fēng)馬牛不相及，張文峰卻無意中直擊要害，再加上床笫上的那些隱秘，把兩者聯(lián)系到了一起，狗日的張文峰，直覺真他媽地準(zhǔn)。
  展鵬搖搖頭，問張文峰，“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啊，他們倆真的有事兒，你會怎么辦？”
  “我不知道，”張文峰怔了怔，咧嘴苦笑，“我想了很多次，也想不明白，現(xiàn)在也顧不上，再說吧。”
  展鵬心中涌出一絲疼惜的感覺，嘆了口氣說道，“想當(dāng)初，張靜知道我有外遇，就和我離婚了。”
  “也沒馬上離吧？”張文峰蹙蹙眉，似乎在想著什么，“我也說不好，說句不好聽的，我還挺喜歡我媳婦兒的。”
  展鵬望著張文峰，猶豫半天，終究沒把跟蹤的事兒說出口，他沒把握，無法確定張文峰在獲悉真相后會做出什么。
  懵懵懂懂中，展鵬感覺車停了，他睜開眼，看見車已停在了單元門口。恰好楊毅轉(zhuǎn)過頭來，呼喚他，“醒醒，到家了。”
  展鵬咧咧嘴，長舒一口氣，斜睨著楊毅笑道，“約會的最后環(huán)節(jié)，不都是兩人上樓嗎？你怎么把車停這兒了？”
  “你想啥呢？”楊毅蹙蹙眉，啞然失笑，然后像哄孩子似的說，“下次，等下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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