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你們不知道攔著嗎？”
  秘書畢恭畢敬唯唯諾諾道，“好的好的，我這就去辦。”
  關上門，秘書露出鄙夷的神色。
  “切，公司都快破產了，還牛氣什么呢，這逼工作誰愛干誰干，老子不受這冤枉氣了！”
  一夜之間，任家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一瞬間處于孤立無援的地步。
  新聞媒體相繼爆料。
  ——任氏藥業的慈善事業都是假的，去年虛報成四百萬，可是最后真正到慈善負責人手里的，卻只有五十萬。而在此之前，所說的捐贈給某十字會，其實是相互勾結，回流了一半！
  ——任氏藥業旗下疑似偷稅漏稅，內部人員消息稱，曾經有人任氏藥業的項目不對，但是之后那位會計就被開除了。
  ——任氏藥業的某某藥曾經給人帶來了極大的副作用，間接導致病人車禍去世，任氏藥業該不該背法律責任？
  ——驚！任氏藥業集團夫人竟然跟著情人出逃，連兒子都不要了，夫妻早已有不和傳聞！
  ……
  這些消息占據了新聞的一大半。
  任氏藥業完了。
  任濤哪里來來得及管醫院之中的兩個兒子呢？
  他現在自身都難保了！
  *
  醫院內。
  暗淡的光透過窗簾照在少年的臉上，很是柔和。
  “我想要一顆草莓。”少年說道。
  任平安疑惑道，“一顆草莓？”
  少年的眼神有些暗淡，“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了。”
  “那一天，我們在草地上玩。我說，哥哥我想吃一顆草莓。”少年緩了緩力氣，“你就說回屋中給我拿。”
  塵封的記憶宛若少時的鐵盒子，被時間這個蓋子封住，任平安以為自己完全不記得那時候的事情了，可是現如今，他才發現，那記憶十分清晰，恍如昨日。
  “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去買。”任平安騰地一下站起來。
  少年搖了搖頭，“我想要哥親自買回來的。”
  “行！你等著，我這就去，很快就回來！”任平安三步并作兩步，“我馬上就回來！”
  病房內，頓時只剩下少年與孟拂。
  孟拂看向少年，“你故意支開他，是想要說什么嗎？”
  “剛剛，來過一個人粉頭發的人，”他說，“他說我的前世，是一個剛出生，就被蠶食的嬰兒。”
  孟拂睜大了眼睛。
  少年說道，“他說我是極陰之體，這不是對我的懲罰，是上天的恩賜。那一世，出生的時候，我甚至沒有見過我的母親。”
  “所以這一世，讓我見到了。”
  一滴血淚，從孟拂的眼角流出來。
  原來鬼是有眼淚的，只是代價是燃燒靈魂。
  一滴滴血淚從她的眼睛里流出來，她說道，“可是，這一世，我還是沒能保護好你，你還是……被任家人害了。”
  “對不起，對不起……”
  她再也忍不住，虛虛環住了少年。
  少年已經油盡燈枯，他少時流了太多眼淚，像是要把眼淚流干了。
  一開始，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突然被刀子割開了，不明白為什么以前寵愛他的爸爸媽媽突然對他很兇，說要不是他還有點用早就把他扔了。后來，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經常生病，被禁錮在小小的病床之上。
  一直生病，一直吃藥，一直做手術……他想找爸爸媽媽，想回家，但是爸爸媽媽再也沒來看過他一眼，他像是真的被丟棄了。
  他一開始整天掉眼淚，他覺得是自己的錯，要是自己不生病是不是爸爸媽媽就來接他了？
  但是他沒有辦法不生病，爸爸媽媽也不會再來接他。
  他惶恐地待在空無一人的病房，看到那些奇形怪狀的鬼的時候，也哭，聽到他們說要把自己吃了，也哭，眼淚像是流不盡，后來在他們的驚嚇之中，夜里，他終于不再是一個人。
  后來他從那些鬼口中，知道了很多事。
  他知道了換命這個詞，知道了任家以往的罪惡，知道了那個詛咒。
  他也知道了自己哥哥過得很好，他頂替自己的名字，頂替自己的人生，受盡父母寵愛，可以肆意地站在陽光下，擁有很多朋友。
  那些鬼說他哥早就把他忘記了，世界上沒有人記得他。
  委屈嗎，那時好像委屈過吧。
  可是命運交錯，他和哥哥都無可奈何，誰也無法改變什么。若是那時候哥哥死了又怎樣，任濤不是他的親爸爸，他同樣也活不下來。
  在病床上躺了將近二十年，少年心中早已不恨，也不怨了。
  他只想死。
  這樣活著實在是太痛苦了，甚至還不如那些鬼自由。可是他的命與哥哥相連，于是連這唯一的愿望也不能有。
  孟拂抱著他，明明陰陽兩隔，少年卻感覺她的眼淚落在了自己身上。
  滾燙。
  “你是不是，馬上就要消失了？”少年問道。
  孟拂僵住，她本不想告訴少年，但少年好像早就知道。
  “你一共來這里，看了我十八次。”少年記得清清楚楚，平靜如水的眼睛之中，帶著淡淡的笑意，“那個粉色頭發的先生說，下一世，我終于有一個平凡而幸福的人生了。您也放下吧，任家的人會遭到報應的。”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任平安的聲音從病房外就已經傳了進來，“草莓，我買回來了！”
  任平安將草莓放在桌子上，只是，少年并沒有辦法吃。
  “我已經想好了，我占據你的命運，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任平安說道，“現在，爸爸他不會再傷害你了，我已經把我所有的錢都存進這張卡里，你拿了這張卡，就能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任平安拿出一張卡。
  但是，我已經沒有想活下去的心思了啊。少年想。
  任平安執意要把命運換回來，可是，換回來他就會死，他說自己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只希望弟弟能夠享受正常人的人生。
  但是孟槐并不這樣想，他愿意奉獻自己的生命，不想讓哥哥死。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
  可是孟拂快要消散了。
  她必須做出決定，是解除這個詛咒，還是讓這個詛咒繼續下去。等她死了，這個詛咒就沒有辦法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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