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飯局后又過了一周，陳導特地找到他和他道歉，說那天實在是喝多了，說了混賬話。雖然顏權還是不喜歡這個人，但仍舊給足了陳導面子，兩人互相說了些恭維的話，便將之前不愉快的隔膜一掃而空。

        此后，《失語癥》正式開機拍攝。

        顏權早早來到劇組，他一如既往精力充沛，穿著oversize的亮黃色沖鋒衣，跑前跑后，給大家分發(fā)自己請客的奶茶和甜點。

        現場有些工作人員本就是顏權的劇粉，看顏權一點架子都沒有，便纏著他攀談起來。

        “……然后啊，蕭子澄就對那個賣冰淇淋的說，用支票可以嗎？”

        “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女孩子們被逗得前仰后合，“不愧是澄總！”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那個大爺鄙視的眼神簡直太經典了。”顏權抿了口苦咖啡，繼續(xù)說，“我從來沒見過，有人會在現實里說支票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不下去了，給買了兩個冰淇淋球……”

        話音未落，一只冰涼的手突然輕輕握住了顏權的手臂。

        他轉過頭，發(fā)現曲星辰不知道什么時候到劇組了，正面無表情站在他身后。

        明明是粘膩的夏天，曲星辰卻還是清清爽爽。寡淡的表情仿佛昭告著炎熱與他無關，身上甚至散發(fā)出幽幽的木質香氣。

        怎么……好像不開心了？

        看著被女性簇擁在中間的顏權，曲星辰臉上仿佛封了一層冷霜，說話聲音比平時更低了幾分，帶著寒冷的箭：“在做什么？”

        用不正經的笑話去逗女孩子們，在曲星辰眼中是輕浮的表現。他不明白，明明顏權在采訪里說了“澄總好像不喜歡我和工作人員走太近，所以我非常注意”，那現在又為什么這樣？

        顏權心中一凜，他努力忽視那種令人不安地氣氛，安慰自己只是錯覺。他熱情地打招呼，說道：“星辰，早上好！我們在聊天，哦對，給你這個。”

        知道曲星辰噬甜，他從紙袋里掏出專門備注的全糖奶茶。

        曲星辰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看著顏權的手，終究咽了下去，“謝謝顏哥。”

        他接過奶茶，發(fā)現冰奶茶的杯壁上沒有水珠，這顯然是被人特地擦拭過的。

        曲星辰忽然感覺心里微妙的刺刺癢癢起來，他抬起頭問：“今天沒有你的戲份，怎么來了？”

        “第一天開機，當然要到場啊。”顏權大大方方地說，“而且，你不是要演嗎？”

        “……又沒什么好看。”

        “好看啊，我來主要就是為了看你演。”

        “為什么？”

        “我喜歡你的演技嘛，你所有的演出我都看過好幾遍，全會背了。今天難得在現場，我會好好看著你的。”

        曲星辰沒想到他會這么說，直接愣住。

        幾個女生察覺到氣氛曖昧，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忽然，有個膽子大的小聲嘀咕道：“我發(fā)現顏哥你好會啊，你不會平時也是這么撩澄總的吧，這誰頂得住啊。”

        顏權嚇了一跳，趕緊澄清：“絕對沒有的事，這可不興編啊！”

        女孩子們又哈哈大笑起來。

        “小曲，過來下，準備開始了！”陳導突然遠遠地喊曲星辰，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女孩子們也要去準備道具，調試鏡頭，紛紛和顏權告別，就此散去。

        曲星辰轉過身時，又恢復了那張撲克臉，他淡淡說道：“那顏哥你隨意。”

        說罷，走向拍攝的地方。

        雖然曲星辰一貫是沒什么表情的，但從剛才的語氣中，顏權還是覺得對方沒有消氣。

        可他只是聊了聊蕭子澄無傷大雅的玩笑，應該沒有冒犯到他吧？又或者是，曲星辰對他和女生們聊天有什么不滿？而這關他什么……

        一瞬間，曲星辰種種怪異的表現不約而同涌上腦海：從屏保、見面后態(tài)度轉變，到為他冒犯陳導、生悶氣，所有事件匯聚在一起，怎么看起來像——

        曲星辰喜歡他似的？

        不不不。顏權立刻清醒過來，自嘲說，再怎么樣也不可能。

        曲星辰可一直是禁欲的高嶺之花，就連在小道消息流傳最快的圈內，別說男人了，他出道多年甚至都鮮少和女性爆出過緋聞。

        顏權不是遲鈍的人，因為長得帥，情商高，又為人開朗，如今喜歡他的男男女女可以組幾個足球隊對踢。

        基本上一個眼神，他就明白對方是否對自己有意思。正因如此，他覺得曲星辰看他，并不是這種感覺。

        既然不喜歡，曲影帝對他一個普通同事這么上心干嘛？

        他忍不住看向曲星辰的方向，曲星辰正在輕輕吐息，調整自己進入狀態(tài)。

        第一場戲，是曲星辰飾演的男主，為前女友報仇，差點殺了嫌疑人的戲碼。這場戲難度非常大，安排在第一場，陳導也有賭的成分在里面。但凡換一個演員，他都不敢這么做。

        攝影、演員就位。

        “她憑什么非死不可？！”曲星辰居高臨下，一腳狠狠踹在墻壁上。

        兇手捂著腹部，氣若游絲地挑釁：“所以呢？你現在要殺了我？你殺了我，你也得進去。”

        曲星辰瞳孔一顫，立刻掏出槍來。辛辣的怒氣瞬間從他胸間爆發(fā)，震撼他的全身：“你以為我不敢嗎？！”

        在場所有人被滔天怒火感染，屏住了呼吸。

        “呵呵，你當然不敢，為了我這種人毀掉人生……”

        “砰——”

        槍聲響起。

        曲星辰下顎線緊緊繃著，充滿力度，仿佛能把牙齒嚼碎。淚水，雨水混在一起，被柔化的背景中，他微微蜷縮的背影和場景渾然一體。

        男主人公的絕望，瘋狂，破碎邊緣的理智拉扯，躍然鏡頭之中。

        連陳導都被曲星辰的表情嚇到，過了好久才想起來喊“咔”。

        “很好很好，你演戲沒說的。”他帶頭鼓了兩下掌，“弄得大家接下來壓力都大了。”

        其他人也都心服口服鼓起掌來。

        “您過獎了。”

        曲星辰擦了下眼淚，一秒出戲，又變回面無表情的臉，走到陳導身邊看回放。

        告白吧！看到曲星辰耀眼的表現，顏權又一次被迷住。

        我從還沒出生就開始喜歡曲星辰了！

        “現場看更是不得了啊。”某位觀戲的配角演員突然感嘆道。

        顏權下意識看過去。

        那是個小有名氣的偶像，最近開始進軍演藝圈了，臉相當不錯。但是隔行如隔山，再加上他本人對演戲也不是很上心，作品遭到很多詬病。

        他旁邊的人附和道：“不愧拿了兩次影帝，現在這個年紀的演員，沒幾個能接上他的戲吧。”

        “話說演男二的顏權是誰啊？之前有什么代表作？怎么沒聽過？”

        “顏權你不知道？炒cp都炒成一線了，代表作嘛，好像就最近大火的那部耽改。”

        “懂，賣人設上位的三流演員唄。”

        “這年頭耽改不比之前了，哪個不是曇花一現的？死皮賴臉蹭上這個劇組，是知道自己演個同性戀拿不出手，準備靠陳導和曲哥洗白唄。”那位偶像嗤笑一聲。

        “噓，小聲點，人在那邊呢。”

        顏權離得太近，想聽不見都難，這時，那位演員突然抬頭瞄了自己一眼。他頓時明了，什么小聲點，明顯就是說給他聽的。

        顏權真的很不想樹敵，這會讓他回憶起過去孤立無援的日子。明明他已經很努力討別人喜歡了，但對他有莫名惡意的人還是會有。

        因為過去一些不好的經歷，他知道如果這時任人揉捏，別人以后只會變本加厲。沒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回擊——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卻先一步插了進來：“您還好意思評價別人演技呢？”

        那是個留著長卷發(fā)的年輕女演員，個子很高，標準的模特身材，雖然是女生，五官卻格外英氣。她靠在墻邊，手里還捧著杯奶茶。

        “就您那48分的劇，如果沒有您貢獻的‘精彩’演技我都追不下去。學人家曲星辰，老塑造熱愛演戲的人設，也沒見演出什么東西來啊，凈造福b站up主了。”

        “楊佑你說什么！”那偶像立刻惱羞成怒。

        “說你是不是游戲打多了，沒精力去演戲？都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你一談演技，我們都要發(fā)笑了哈哈。”

        兩人的爭吵鬧出不小動靜，連導演和曲星辰都看了過來。

        聽兩句，曲星辰就大概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他踏出一步后，卻停在了原處，終究沒有上前。

        那個配角演員知道，和女生對罵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而且如果問起來，也是先嘴臭的他吃虧。

        “關你屁事啊死八婆。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演成什么b樣！”最終，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解決掉一個后，楊佑把視線轉向顏權。

        楊佑這人顏權認識，一直走成熟御姐風，很颯的女孩子。在女生中，尤其是某些蕾絲群體里，有著相當的人氣。

        但是兩人沒有說過話，今天甚至是第一次見，顏權也不明白她為什么幫自己。

        總之，先道謝絕對不會出錯。

        “謝謝女俠行俠仗義！”顏權眼睛閃閃發(fā)光地說，“金句頻出，好罵！考慮收徒嗎？”

        楊佑被顏權萌到了，誰不喜歡搖尾巴的金毛犬呢？她噗嗤一聲笑出來，捂著嘴巴解釋道：

        “不是行俠仗義，是公報私仇。別理那家伙，他個裝逼慣犯，早就想罵他了。雖說這次把他打發(fā)走了，但如果你演得確實爛，再被嘲諷我可就沒辦法了。”

        說罷，楊佑搖搖手中的奶茶，“我討厭欠別人人情，請客的人情，算我還過了哦。”

        顏權雖然感謝，但同時心里也明白：自己的戲份，絕對不能掉鏈子。之前拿到這個角色，很多人面上不說，心里其實頗有微詞。覺得他根本沒有能力和曲星辰搭戲，都等著看他笑話。

        正當他準備回去琢磨劇本時，卻突然被助理叫住了，說曲星辰讓他結束后等一下。

        熬到今天拍攝結束，他動身去找曲星辰，推開更衣室的門，對方果然在里面。

        曲星辰正在邊看綜藝邊換衣服，手臂向后抓著后背的布料，一下子就把黑色緊身背心脫了下來。他身材比五年前更結實，上半身呈現黃金倒三角，腹肌碼得整整齊齊。

        他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視頻上，似乎沒有注意到顏權。

        而綜藝里則是兩個人在玩懲罰游戲。

        顏權瞇起眼睛一看，絕了，這兩人不正是自己和蕭子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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