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小貝勒夭逝歸西，釀殺戮禍起蕭墻

        前朝雖暫安，后宮便急不可耐在寒霧迷離中逐微渙散降臨危機(jī)。

        沄纚才在熟睡中，迷迷糊糊之際，門外小禧子火急火燎的聲音驚醒過來：“王爺，王爺，不好了”

        慶王驚醒，起身穿衣間，聽到有敲鐘之聲，慶王一楞，側(cè)耳細(xì)聽，靜謐的夜晚，鐘聲分明，慶王卻問沄纚道：“剛才是敲了幾下鐘。”

        沄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道：“好像是四下。”

        “小禧子。”慶王喚道。

        須臾間，小禧子戳手戳腳走了進(jìn)來，伏地跪下：“小貝勒出事了”

        “什么？”

        “奴才來時(shí)太醫(yī)都在錦繡宮束手無策，小貝勒那會上吐下瀉不止，現(xiàn)在還不知是怎樣的情況”

        慶王猛然起身，大步流星而去。留下沄纚怔在原地慌亂無措，沄纚追小禧子：“剛剛的鐘聲是怎么回事？”

        “回稟探妃娘娘，神三鬼四，剛才鐘聲乃報(bào)喪之意。”

        “你是說是錦繡宮報(bào)喪？”沄纚震驚，忙追隨慶王而去，一路眼皮不知為何要命的觸動(dòng)。

        錦繡宮，燕王妃早早趕到，她正問卿妃道：“小貝勒好端端的怎的會這樣了，大晚上的怎的說沒就沒了？”說罷便拿著帕子抹淚，好一陣痛心疾首。

        卿妃眼睛紅腫，前襟已經(jīng)濕透了一片，她顫抖著身子，連行禮也顧不上了，眼皮垂著，有聲無力，嘴唇微動(dòng)，卻不聞聲音，猛然督見慶王，如同救星駕臨，她忙湊上前跪地道：“王爺，你快救救小貝勒。”

        此時(shí)，眾太醫(yī)皆跪地回話：“慶王節(jié)哀，卿妃娘娘節(jié)哀，小貝勒已經(jīng)薨逝了。”

        頓時(shí)滿堂鴉雀無聲。

        慶王修長的手指緩緩的顫抖的伸向獨(dú)臥榻上的小貝勒，不過是和襁褓的嬰兒，小小的臉頰灰沉沉，沒有了一絲血色，嘴唇也烏得鐵青，孩子眼睛還沒有閉緊，臉上蛻了好些皮屑，眉頭緊皺小嘴微張的遺容，無一不向人說明，他死時(shí)遭了多大的罪。

        “王爺您要節(jié)哀啊，病來如山倒，這是誰也無可奈何的事啊。”燕王妃道。

        看著慶王神態(tài)，沄纚心異常絞痛，她想著這孩子從前沖人笑，那模樣真叫人將所有的煩惱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可如今說沒了便沒了，這可憐的孩子啊！才剛剛足月不久，小小的一個(gè)人。

        慶王嘴唇蠕動(dòng)，說不出一句話，眼前漆黑，整個(gè)人眩暈倒地，狠狠的砸到地上。

        “王爺”

        慶王醒過來時(shí)，已是丑時(shí)三刻，眾人皆在外廳候著，只有古太醫(yī)等人在里頭照看，沄纚因頗懂岐黃之術(shù)，所以也留在了寢殿內(nèi)。

        “你們都下去吧。”慶王微微睜開眼。

        內(nèi)殿里就剩下沄纚古太醫(yī)，雖然慶王顯然現(xiàn)在不可再受刺激。古太醫(yī)依舊不敢瞞他，躊躇片刻，顫顫巍巍道：“小貝勒，確實(shí)是中毒而亡，只是小貝勒身體里的毒素卻不好讓人分辨。”說罷便跪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慶王將枕頭砸向床邊的花瓶，花瓶倒下又連帶碰碎了案上余下樽雕花瓶，噗咚碎了一地。

        慶王狠狠憤怒道：“都怪本王，明明知道有人想害卿妃母子，可本王卻偏偏整日被朝綱之憂，開辟疆土之事分身乏術(shù)，卻掉以輕心了，我早就計(jì)劃要將那人揪出來，只是一直沒有證據(jù)，如今只怕更不好抓到這老賤人把柄。”他痛心惋惜：“這可是我唯一的嫡子。”

        慶王之言意有所指，沄纚疑惑重重，聽他剛才言語之意，似乎像是在罵一個(gè)女人，而且又說因沒有證據(jù)，所以他才按捺忍下了，沒想到卻給了那人可趁之機(jī)，想到這，沄纚一陣心慌，能他在沒有證據(jù)前不敢去動(dòng)的人，好像寥寥無幾，難不成卿妃生產(chǎn)時(shí)遇到大戟月桂和女君有關(guān)？沄纚倒抽了一口涼氣，胸口涼透。

        女君親自駕臨了錦繡宮，觸目傷懷，捶胸頓足，她安撫卿妃：“你還年輕，調(diào)理好了，再為弦兒綿延子嗣。”女君又吩咐金公公傳令下去追封小貝勒，不一會侍事房擬好了鳳旨：“皇貝勒嫡長子北淳一于十一月初八薨逝，其貌非凡，文風(fēng)藹藹，天妒英才，痛感惋惜，特享女王慈諭，追封為皇太子，加之謚號，謚日：“敬豐皇太子。”

        面面俱到，金公公又宣讀鳳旨道：“卿妃聽旨，奉天承運(yùn)，女君詔曰：錦繡宮卿妃毓質(zhì)名門，淑德彰聞，端賴柔嘉，品行純良，享女君慈諭，晉為三品次妃貴妃，封號衍。”

        卿妃木訥得似一個(gè)癡傻行尸走肉的瘋?cè)艘话懔耍�雙眼凹陷，自言自語，青兒扶著她行禮謝恩，又不時(shí)言語寬慰。

        看著青兒這丫頭，做事老道，心思細(xì)膩，說話體面，又忠心不忘本，沄纚不由得對這丫頭生出幾分敬意。

        七八日后，聽聞衍貴妃哀毀骨立患上了失心癥，言行無狀，見人就發(fā)狂喊叫，一聽到孩子的聲音就更失去心智，哀嚎整夜不休。再柔弱的女人，也有不能觸及的雷池，一個(gè)母親失了孩子，叫她如何不狠？如何不恨？如何不瘋狂？

        慶王從北星宮搬出來，陪著衍貴妃住進(jìn)了清心觀，這是一個(gè)修養(yǎng)身心，安神療傷的好住處。沒幾日，便聽聞衍貴妃神智清醒了不少，沄纚從心底高興，聽聞衍貴妃她每日清心寡欲，吃齋念佛，每日把地藏經(jīng)文念上了一千遍，一萬遍，以求回向超度敬豐皇太子亡魂，希望佛菩薩慈悲憐憫那慘死得不明不白的嬰孩早登極樂，來世不要再托生皇家，也求菩薩保佑，早日讓慶王揪出兇手，為那可憐的孩子報(bào)仇雪恨，一下溫良豁達(dá)的衍貴妃發(fā)誓發(fā)誓定要將那人五馬分尸。

        曾經(jīng)伺候過敬豐皇太子的所有太監(jiān)、宮女、老嬤嬤、兩位乳母皆被慶王收押到了北星宮的天牢，每日施以極刑以逼出口事實(shí)。

        雖然慶王一直懷疑是女君背后做手腳，可終究沒有確確的證據(jù)。

        可讓慶王沒想到的是還沒挨過三日，被收押兩個(gè)太監(jiān)堅(jiān)持不住了，終于松了口。

        好像這一切，已有人未卜先知似的，后宮的痛苦中總彌漫著一股不易察覺的零碎歡騰。

        郁清宮里，杞姬特求了女王，禁足在郁清宮的東偏殿，她在正殿里刺繡，繡那百花圖里的扶桑花邊和郁妃說笑，一個(gè)不留神將針尖刺進(jìn)手中，她忙用嘴吸那傷口，郁妃見她毛手毛腳模樣，打趣道：“你還是別繡了，不等王爺夸你針線有長進(jìn)，倒嫌你那針戳得似馬蜂窩的手。”

        杞姬聽罷看看自己針眼大的傷口，也自嘲的笑了。

        郁妃的侍女讖兒端了兩碗桃膠銀耳羹來：“娘娘，桃膠銀耳羹燉好了，足足小火煨了一個(gè)上午了，快嘗嘗。”

        郁妃端起一碗倒：“還是老規(guī)矩我要這碗不要糖的，你還是那碗擱滿了洋糖的。”

        杞姬笑道：“正是呢，不過，現(xiàn)在我也不能吃糖的了，我早該和吃一樣才對。“說著便讓讖兒替她再去盛一晚無糖的來。

        郁妃不解：“你不是最喜甜食的嗎？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杞姬鬼魅一笑，又正兒八經(jīng)道：“現(xiàn)在衍貴妃剛喪子，一時(shí)半會還調(diào)理不過來，你說，到時(shí)候，王爺不就會來咱們這嗎？”

        郁妃依然不解的看著她，杞姬又道：“這你都不知道啊，我聽民間說過，食咸易得男胎，食甜亦反之！”

        郁妃看著她那一臉較真的樣子，“撲哧”一生笑了，道：“你可別在這捕風(fēng)捉影，這根本就沒有醫(yī)理，本宮從來不吃甜，怎的十月懷胎生出來的也不是貝勒？”

        讖兒看著主子們這么開心，便也笑道：“娘娘們不過就吃了一碗桃膠銀耳羹，就樂成這樣，我看真要賞點(diǎn)給奴婢們吃，也叫我們高興高興。

        郁妃和杞姬才憋住笑容，聽讖兒如此一說，笑得更甚了，讖兒看著兩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讖兒跟在郁妃身邊有些年頭了，主子之憂主子之喜多半她都能猜得到，不過郁妃不說，她也不敢問，只是聽她們言語間的歡笑似乎對應(yīng)著衍貴妃喪子一事，她暗忖片刻便不再多話。

        郁妃、杞姬近日頗為得意，只因近來有一樁二人策劃的一著不慎，滿盤皆輸?shù)钠寰忠呀?jīng)如愿的吃掉了擋路的棋子。

        不過有一點(diǎn)她們始終不太明白，買通御膳房的太監(jiān)，每日在敬豐皇太子的乳母飲食中投入的不過是慢性的毒藥，不該發(fā)作的如此之快才對？不過沉侵在喜悅之中，她們顧不上這么多，想不到如此細(xì)節(jié)。

        杞姬有些乏了，便回了郁清宮的東偏殿寶瀟閣歇下了。

        她一走，郁妃讓繆兒傳令下去，今天所有的飲食都要多放些鹽，要咸咸的才好。

        御膳房送來郁清宮的食物，都咸得死人，比那陳年的臘肉還味重，郁妃嘗了一口那油鹽枸杞，眉心擰成一團(tuán)，硬塞進(jìn)了自己胃里，又交代人讓再多放些鹽進(jìn)去，她一一皺眉咽下，就連她飲的茶也讓人都放了重重的鹽。

        鳳鸞殿，女王讓金公公將自己珍藏多年的竹葉青開封，與埠賢王在案上暢飲，原本一直擔(dān)心，慶王得了無煙城池后，便會來對付自己，于是只得趕在他的前頭，對著他唯一的兒子動(dòng)手。

        女君向來老謀深算，身后又有人精似的埠賢王為她謀劃，沾染血腥一事，自然不必自己動(dòng)手，不過是假手于人，每日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敬豐皇太子母乳的飲食里加了些少量的消磨身體之物，剛開始并不會很快發(fā)作，假以時(shí)日毒素積累到一定的程度，便會急性發(fā)作身亡，而且毒性無影無蹤，這樣不留痕跡的手段，就算日后被追究起舊事，自己一樣可以撇得清清楚楚。

        每日利用的那把刀，女王深知她的善妒之心，特讓人將此物說與她聽，于是那人很容易便弄來了那東西，投入到敬豐皇太子乳娘的飲食里，乳娘又將帶有毒素的乳汁喂食給了敬豐皇太子，恰恰乳娘身體的毒素也不會殘留，這樣更不容易被他人抓住線索。

        中寧宮里，燕王妃正一頭霧水，暗忖出神，她有些心慌，想著她減半再減半輕用的毒藥，居然不到一個(gè)月就要了敬豐皇太子的命，她以為可能那孩子年少經(jīng)不起這毒性而已吧？好在自己沒有留下任何馬腳。

        麟次府，清晨，北淳竝今天日睡到巳時(shí)都未起床，壽康王踱步一陣終究是沒有叫醒他，他知道這段時(shí)間他太累了，累得值當(dāng)，總算立了大功。

        此時(shí)，他們最大的勁敵此因喪子痛不欲生，這讓他們大喜過望，對付北淳弦也更加信心大增。

        不過，北淳竝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么做，不過是為了保住她罷了，北淳竝雖算不上什么善類，殺人害命也不是第一回，可是他至少還不會這么快將目光放到對付一個(gè)襁褓中的嬰兒，他告訴自己，這只不過是逼不得已的辣手無情。無毒不丈夫。

        衍貴妃搬離錦繡宮與北淳弦住進(jìn)清心寺后，沄纚這里便頗為冷清，自然寂寞更甚，整個(gè)宮里平日只有衍貴妃和她投緣，和她有話說，現(xiàn)在她一走，沄纚自然冷淡了不少，最讓她懸心的，不知慶王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沄纚陷入了擔(dān)憂和思念之中，每日食之無味，混亂睡下，以前一個(gè)人住在春草殿時(shí)她卻倒不覺得辜負(fù)無味。她居然有些懷念從前每日艱難求溫飽的日子，那時(shí)候心沒有亂過。

        自從錦秀宮出事后，沄纚隱隱察覺到妃嬪面上的歡騰氣息這種氣氛會讓我腦海里不自覺的對上這場衍貴妃喪子，沄纚不敢這么想，誰會殘忍到傷害一個(gè)嬰孩了？誰又能如此惡毒了？這還是人嗎？可是古太醫(yī)的話和事實(shí)都已經(jīng)清楚的擺在眼前，不容人往輕松處想。沄纚早早就聽聞過后宮女人的爭寵就如同前方男人的戰(zhàn)場，沒有共存，只有你死我活。

        獨(dú)自在園中踱步，看到一簇膝高的秧苗上擠滿了肆意盛放的野花，看向那花時(shí)，悠然間余光卻不經(jīng)意督到自己平坦的腹部，沄纚慶幸自己沒有成為眾矢之的，沒有孩子，若不然定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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