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回陽解陰毒保江山,渡蕉洲恍如初見
第六十六回陽解陰毒保江山,渡蕉洲恍如初見
見幼君如此,沄纚欣慰頷首,才欲說話間,便覺一口腥味哽粘在喉,她咳嗽不止,纆兒忙替她撫背順氣,好容易才止住些,才將嘴邊帕子移開,那帕上有些濕粘,低頭一看一抹鮮紅,此狀已教沄纚的心涼了一截。
這幾年,沄纚經受喪子小產之痛,亡國之辱,又盡力盡力輔佐幼帝身子早已大不如前,更為叫她痛心的便是頻頻派出四處打探慶王消息的人皆無功而返,他就跟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一般,沒有留下半點蹤跡。
沄纚越來越擔憂起來,她害怕自己仍晚一步,慶王不能看見自己如今早已匡扶北淳的大業,她更害怕,此生再不能見。
她越發坐不住,若不是幼君每每相阻,“一國太后豈可輕易出宮。”她為顧大局而不得親自出宮去尋。
其實,幼君又何常不曾私下差人暗訪此事,他雖年紀不大,可到底心思城府,雖說是親生骨肉父子,可他從小畢竟沒有養在慶王身邊,到底心懷芥蒂,他甚至時常擔憂這么一個人的存在會成為自己最大的威脅。狼牙修前朝臣子如今雖然歸順北淳國,可仍改不了骨子里藏奸挑唆的性子,“皇上生父在世本是個好消失,這是這世界的事皆易有變數,若是太后有心想讓慶王重握北淳,皇上又能怎樣呢?到底皇上您不是太后親生的。”
此言正中了幼君心事,“一旦發現慶王的人,格殺勿論。”興許怕有朝一日事成之后易于暴露,于是他又安排了一路殺手將刺殺慶王的殺手一一滅口,如此便滴水不漏。
三月杏花正茂時節,濃郁芬芳,清麗婀娜。
沄纚還沒來得急好好賞這滿園春色,誰料才第二日,慶沄宮里所有的杏花通通一夜之間悉數枯萎,如此妖異之兆,早于宮中四下議論。
“太后,怎的如此消瘦?這些日子聽纆兒說姐姐只用清粥充饑,這可怎么行,姐姐貴為一國太后,如此不是替皇上招學名嗎?”麗太侍又嘆道:“姐姐可是有心事?太侍愿為太后分憂。”
沄纚搖首示意宮女拿走食了不到兩口的清粥,嘆道:“我茹素不過是想為他祈福,求他安好,這些年了,為何他不肯見我?”
麗太侍嘆道:“成王敗寇漫相呼,直筆何人縱董狐,王爺這么孤傲的一個人,姐姐怎會不明白?”
“可我如今”沄纚說著又是止不住的咳。
麗太侍忙替她撫背順氣又安撫道:“呸呸呸,姐姐莫要咒自己。我這體內枯竭之人,定是走在太后前頭的,太后一定長命百歲。”
沄纚淡淡笑道:“如今無煙州已與我北淳結交時代相好,你功不可沒,你父親又給你作了門好親事,你到底年輕,何必留下陪我?”
麗太侍嘆道:“父親與北淳結盟不過是利益驅使,從不是真心待我,更不是為我為之,至于那親事不過是榨干女子最后一點利益而已,我已絕戶之人,嫁人不嫁人又有什么區別呢?何必還要趟一趟渾水,好沒意思。”說到這麗太侍神色異樣,又猶豫再三,方鼓起勇氣伏地道:“妹妹心中早已一事想相求太后,望太后成全。”
沄纚不解,對宮女道:“快攙起來。”
“我自幼生在榮華富貴,卻從未得到過半點真心,父王母后兄長姐妹骨肉之情皆為笑話,雖曾以為自覓得如意郎君,原來不過是年輕見識淺,而后嫁與慶王,王爺他全心只有姐姐,我如今無牽無掛,只想將這一身軀體早日洗滌干凈,死后能脫身罪孽,來世絕不墮入皇室貴族。求太后讓我自去吧。”說罷麗太侍久久跪地不起。
見她如此誠意衷心,沄纚安心不少,如此大好。
麗太侍謝絕了沄纚的恩典,沒有留在宮中清心庵中修行,從前的清心觀已被沄纚下旨改為清心庵,那些從前皆替女君,埠賢王,杞姬差命的道士皆被沄纚遣送出宮,宮中這結黨營私,珠胎暗結之所一舉肅清。如今是宮中御尼清修之所。如今麗太侍剃度出宮,落身荒郊野店,從此隱姓埋名。
好歹是太侍暴斃,身后事自然關系幼君臉面,表率儀式自然不能少,幼君便殺了個宮女頂替入陵,將太侍身前長穿衣物加諸其身一并入了陵墓,掩人耳目,又體面奢華。真真繁瑣又折騰,足足一月,這國喪才畢。
沄纚履行對麗太侍的承諾,爾宣告各國,太侍病逝。如此也算給了麗太侍一個自由之身,不枉從前姐妹一場的情份。
一日,雷鳴電閃,大雨傾盆,一戴竹笠持彎刀的肥汗回宮復幼帝成命,他顧不上渾身早被暴雨浸透,絲毫不敢耽誤徑直往北星宮而去。
“有消息了。”幼君見這人在深夜回宮按捺不住的興奮,睡意全無。
“回稟皇上,已打探到皇上要找的人下落。”肥汗伏地回道。
“好!他在哪?”幼君喜道。
“據屬下派出的探子來報這人如今身在渡蕉洲,只是,畢竟小的們從未見過慶王,況且時隔多年,畫像不好辨認,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能肯定此人身份。”
幼君不語,來回踱步少頃,便重重垂首道:“好,去將消息放給慶沄宮。”
“太后,您不能出宮啊。”慶沄宮里,宮人堵住宮殿門滿滿跪了一地皆磕頭祈求不止,沄纚已換好普通衣衫,可卻行動不得半步,“快給本宮讓開,違者死。”沄纚急道。
宮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垂首央求。
“你們通通在干什么?連太后都伺候不好,我看你們是想要孤摘了你們的腦袋。”幼君大步流星而來,“兒臣參加母后。”
“皇上,快叫這些狗奴才閃開,本宮有要事要辦要出宮一趟。”沄纚道。
幼君一臉不解,“母后這是作什么?莫非這宮中兒子伺候不妥?”
沄纚道:“皇上外牽制諸國各邦,上孝敬母后后宮舊妃,內廣施雨露恩寵,于里與外,皆與皇上無關。”
幼君又道:“那母后這是為何?”
“見你父王。”沄纚一字一頓道,將父王兒子咬得沉重。
“好,既然如此,兒子陪母后一起出宮。”
“胡鬧,你堂堂一國之君,怎能如此貿然出宮,以身犯險?”沄纚道。
“不妨,若是讓母后一人出宮,兒子才是更為擔憂,母后若是不放心,兒子便帶上最精良的侍衛等人,母后覺得可好?既然是兒子之父王,兒子也是自然要走這一趟的。”
沄纚欣慰頷首。
渡蕉洲,鄉村野鎮相望的荒涼渡口,平日不過是些漁夫打魚之地,甚少有人煙往來,這渡口坐船而行,去個幾百里便是渡蕉洲,沄纚等人打聽一番才知這洲有個陡峭名山,山腰處有一小廟矗立于此。
此處便是沄纚等人將行之地,大船急行,沄纚感嘆連連,又心急如焚,她害怕此番來晚一步。
終于行了三個時辰左右,大船靠岸而停,沄纚急著下船,幼君忙上前攙扶,“風大,母后小心些。”
一行人陸續下船,“皇上,山路難行,風又猛烈,轎攆難行,只怕”
“不妨,孤陪太后徒步上山。”幼君說罷便攙扶沄纚往山路而去,邊行間他邊向身旁肥汗使了個眼神,肥汗等人借著探路之由,紛紛自顧而去。
半山,孤山寺,一座破落不堪的只有一間大的廟宇。殺手們紛紛入內尋找一番無果,便只好先悄悄埋伏下來。
好一會,沄纚和幼君才行至于此,“孤山寺。”沄纚看著破廟上的橫扁喃喃道。
“來人,進去看看,看看父王可在里頭?”幼君道。
“不,我要親自去。”沄纚道。
“是,兒子陪母后一塊去。”
廟內,陳舊殘缺的一人高佛像旁置了一張簡單的竹桌,桌上有一壺一杯,佛旁堆了些雜草,那草被壓得齊齊的,明顯是有人睡過的樣子。
沒有見到慶王的人,沄纚異常懸心,莫非他已經走了?幼君有些失望,“這種狗窩似的地方怎么會像是父王住的地方,我看母后定是搞錯了。”
幾個時辰過去了,天漸漸黑了下來,別說是見到慶王了,就連一只鳥影也沒有,沄纚越發焦急,差人四處尋找起來。
幼君的人埋伏在破廟內半天沒有等到慶王的下落,眼看著天漸黑下來,幼君也有些急了,“莫非此處只是障眼法?”他如此想著便附在小引子耳旁喃喃幾句,小引子命一眾人又開始在別處搜羅。
果然如幼君所料,這山腰除了這孤山寺,還有另一座寺,也叫孤山寺,原來這兩座寺廟原先本為同一處,只是多年前這山頭滑坡,有一間廟宇的房屋被直接移動下沉到另一處去了。
沄纚等人終于尋到那另一處,這間屋子和方才那間稍有不同,雖同意簡陋相比之下卻華麗不少。
沄纚目光游離四周,她的目光往在稻草撇過時,一把金鞘彎匕首赫然在目,這是她第一次見慶王時他別在腰間的貼身之物,沄纚驀然定住。沄纚緩緩從草堆上拾起那把匕首,反復摩挲著,幼君心內明白幾分,問道:“這是父王的東西?”
沄纚潸然淚下,頷首不語。
此時屋外有腳步聲,幼君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此時不等沄纚急往屋外而去,一陣刀劍交戰之聲傳進屋內。幼君面有異色,沄纚剎時明白什么,驚道,“你,你。”
幼君一臉無辜道:“兒子如何?兒子不是一直陪在母后身邊嗎?這些人不是母后答應伴隨同行嗎?”
沄纚早已被兩個隨行宮女死死拉住,纆兒道:“皇上,太后當年為了保全您,為了庇護您,付出了多少?您就是這樣顧及母子之情的嗎?”
幼君嘆道,“母后何必呢?是要男人還是要兒子,母后自己自會衡量,如今我貴為天子以母后為尊,敬畏母后有加,如今難道不是盡孝,還要我做兒子如何?”
沄纚傷痛不已,“你連你的父親都不肯放過?”
“兒子誰都不信,何況是一個從未曾見面所謂的父親,兒子和母親一樣誰都不會輕易相信。”
屋內門此時被打開來,肥汗進屋伏地道:“回稟皇上事已辦妥。”
“哈哈哈。”幼君仰天長笑,“太后可要見父王一面,縱使活著不得相見,至少見見尸體也算了解一樁憾事。”
纆兒哭著攙扶沄纚往屋外而去,沄纚顫抖著身子走向死在地上那人,身形果然似他,沄纚緩緩往那人臉上探去時,瞬間驚恐不已,暗忖片刻,她恍然大悟。
纆兒從前是見過慶王的,若不仔細辨認,連她都差點將此人認作慶王。
幼君又道:“這人可是父王?母后可要好好辨辨。”
如此相似之人,想必是他的替身,如此不覺暗生歡喜,良久,沄纚才作沉痛頷首。
從此,幼君心中顧忌已消,自然高枕無憂,前朝安定,百姓富庶,北淳風光更勝。
幾日,幼帝向太后請安,二人閑話。
“樹大容易招風,打天下不易,守天下更不易,皇上定要明白這個道理。”沄纚囑咐道。
“母后無須多言,前朝的事自有兒子處理,母后只用好好享受這人間榮華富貴。”幼君道。
沄纚輕嘆,“母后老了,能做到也只有這些了,但愿你能將我的話聽進心里,你雖不是我親手,我自認待你勝過骨肉,母后無愧北淳,更無愧于你。”
幼帝笑道:“這是自然。“
“對了,這幾日本宮閑空下來,一直想問皇上討個喜事。”沄纚看向纆兒道。
“母后要求何喜事?”
“纆兒這丫頭的事。”沄纚道。
纆兒聞言忙上前跪地哭道,“不,不娘,纆兒不愿離開姑娘。”
沄纚嘆道:“本宮又如何舍得你去,可是,你好歹伺候本宮一場,難為你待我的一片心,可我若只將你留在身邊豈不誤你一世。”又轉頭對幼帝道:“今日正想求皇上親自為容墨堂賜婚,準許這二人出宮,這丫頭終身有靠,也不枉跟了我一場。”
“好,既然是母后所求,兒子便準了這婚事,只是放容墨堂出宮到底是可惜了他這一生的醫術。”幼帝頷首笑道。
“謝太后,皇上隆恩。”纆兒伏地謝恩。
幾日后,容墨堂大婚后,辭了官攜帶家眷去他娘墳前守墓棲身。
離宮這日,夫妻二人皆一身粗衣麻布不似往常,神清氣爽,只是纆兒終究是哭紅了雙眼。
“今日我這一走,姑娘要多加保重。”纆兒哽咽道,還有一肚子的放不下終究不便說出口,她知道不用自己多說,太后自然明白。
沄纚頷首溫然一笑,輕輕的替纆兒揩去眼淚,“好丫頭,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了,一切盡在保重二字中。”
說罷主仆緊握雙手,難分難舍。
夕陽西下,天色漸晚,容墨堂上前道:“太后保重,我們該動身了,一會宮門便要關了。”
話音才畢業,二人一齊跪下,向沄纚叩首跪別。
沄纚矗立原地,看著纆兒離去的馬車在當年自己初入宮時的宮道上漸行漸遠,四起的飛塵寂靜,惆悵不已。
良久,天色烏青,宮燈四起,宮女催促道:“太后,該回宮了。”
沄纚聞聲回過神來,仿佛耳邊依舊是纆兒的聲音,緩緩道:“是啊,該回宮了。”
一晚,沄纚起夜依舊喚著纆兒,后來好幾個月皆是如此。
幼帝見她如此,笑道:“母后如此舍不得纆兒姐姐,何不派人將纆兒接回來?”
沄纚沉默良久,“罷了,這滿宮的榮華富貴,她沒這命,只有本宮才配享受罷了。”
幾年后,北淳國太后作壽,幼帝自然不會放過如此表孝心的機會,于宮中大設宴席,群宴文武百官,還特意在宮中的渡蕉洲擺了戲,這渡蕉洲是幼帝登基后,為布置宮廷園林風景所設,特命了幾百壯丁日夜所挖,取北淳海域之水引渠而來,園子里的土木盆栽皆是從海域旁所取之土,更又造了一片二十里芭蕉林,這樣極喜愛自然之景的布置自然費時費力,足足三年才建筑完工。
沄纚早聞此江之水從北淳海域而來,時常賞玩靜坐于此。
今日大壽,沄纚只是呆坐臺上,沉默不語,只覺疲乏,若不是不想駁了幼帝這一番孝心臉面,她只想遣散眾人,一人獨坐于此。
今日為了更加熱鬧,帝后請了些道士來宮中替太后祈福祝壽,遠遠就聽到了江面的蚱蜢上傳來陣陣三清鈴的聲音,只見眾道士又揮舞了幾下拂塵,口中念念有詞。
帝后笑道:“母后,這些道士是從宮外蟠香觀中請來的,這觀可靈了,說是心中所求之事皆可靈驗。起初臣妾還不太信這些個鬼神虔誠之事,誰知那日與皇上出宮祭祀順路而過,便進去祈了福,誰知過了幾日,臣妾覺得身體乏累,太醫一瞧,臣妾有了身孕。”
后宮眾人聞言皆羨慕不已,沄纚道:“你既然有了身孕別站著了,坐下吧,皇后有孕乃是皇上的福氣。”
幼帝道:“也是母后的福氣。”
坐久了有些乏累,此時橋上涼風習習,沄纚站起身來佇立橋邊自得看著這渾然天成的江景。眾人忙跟著起身往橋邊而去。
沄纚走近江水,正欲彎腰觸那水面,眾人忙勸阻道:“太后小心,快伺候好太后。”
沄纚作罷,只是輕輕的摘了一片江旁的芭蕉葉,置于掌心,這樣的情景,沄纚忍不住的想慶王,此時此刻,家國復興,他又身處何方了?
不遠處一烏篷蚱蜢舟唱完祝詞緩緩顛簸在江面上,漸行漸遠。江霧朦朧處,舟頭立有一灰笠銀粗袍的道人,這道人身形高大,如磐石紋絲不動,灰笠上兩片薄紗遮住了臉。一束紫金色的光芒折射江面幽幽嶙峋的波光蕩漾在旖旎中閃耀著,光芒從那道人腰間而來,腰帶白玉帶上懸有一枚紫色的蜷龍玉石墜,白紫相鄰,高貴無比,熠熠奪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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