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娘子是陸云蓁娘家表嫂給搭的線，而那位陳娘子，則是陸云蓁大嫂托人找的。

        也看過，性子雖圓滑些，但愛干凈，家里也查過，大體上算不錯的。

        自她有孕之后，婆母就總說，大嫂二嫂都是生養(yǎng)過的人，經(jīng)驗(yàn)豐富，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問，也省著頭一回有孕手忙腳亂。

        婆母的確是好意，大嫂處處關(guān)心更無可指摘。只不過楚庚元的兄弟多，大哥既是庶子又是長子，后頭婆母連著生了兩個嫡子，便是楚庚元和府上二爺。

        后頭的弟弟小姑子也不少，侯府又家大業(yè)大，就導(dǎo)致這些兄弟妯娌面和心不和，說起來還不如小門小戶的兄弟姊妹和睦。

        這陳娘子今兒下午跟李嬤嬤說了一聲就回家了，她家地段好些，來回半個多時辰，比崔家近，但偏偏回來的時辰晚，出府已經(jīng)過兩個時辰了。

        這才頭一日，李嬤嬤不太滿意，就和陸云蓁說了此事，雇人自然都喜歡許娘子那樣本分老實(shí)的。

        可陸云蓁想著出門在外，又并非像她一樣有石英鐘能看著時辰，早一些晚一些，都無傷大雅。

        況且母親愛子之心人皆有之，說不準(zhǔn)就因?yàn)楹⒆咏O住了腳步。

        尚未生產(chǎn)也不急，所以就沒計(jì)較這事。再說了，一些小錯不至于抓著不放，她還和兄弟妯娌住在一個府上，真要計(jì)較，又好像找她大嫂不痛快似的。

        市井之家有市井之家的煩惱，深宅大院也有深宅大院的苦處，這些閑雜瑣事惹得陸云蓁心煩，所以她才愿意跟崔如英說話，這樣也開心些。

        楚庚元道：“若是不盡心，還可再找。”

        陸云蓁點(diǎn)點(diǎn)頭，“夫君放心吧。”

        夫妻倆坐著說了會兒話，楚庚元就扶著陸云蓁梳洗歇下。肚子越大，每日腰酸背疼，也心驚膽戰(zhàn)，就怕哪一日發(fā)動了。

        臨盆之期近了，她吃得好，估計(jì)等不到產(chǎn)期。不過穩(wěn)婆奶娘和大夫都已找好，也不擔(dān)心。

        次日一早，天有些陰沉，沒一會兒就開始下小雨了。

        崔如英在睡夢中好像聽見雷聲了，睜眼一看，一個人影摸著黑開門出去，然后許娘子也醒了。

        天色還黑著，她睜眼看陳娘子披著衣服又從外面回來，見二人似乎醒了，說道：“三爺長得還一表人才了，家大業(yè)大，這人和人比不得……”

        說完，咂咂嘴，又回去躺著了。

        崔如英不禁想，侯府家大業(yè)大，那也是祖輩積累，有什么好比的。

        她看了一眼許娘子，許娘子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

        許娘子小聲道：“好像下雨了，可別出不了攤。”

        城南城北十里多地，這城南下雨，城北沒準(zhǔn)兒也下。下了雨出不了攤也就罷了，就怕肉買了包子蒸了，結(jié)果臨出門砸了雨點(diǎn)，那二百多個包子怎么吃的完？

        怎么能不發(fā)愁。

        崔如英也跟著嘆了口氣，不僅種地是看老天爺臉色吃飯，連著做小本生意也是。

        她道：“等雨停了咱們回去看看，若沒下雨最好，若下了雨包子還蒸了，那就帶回來吃�！�

        許娘子憂心忡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些日子都沒下雨，希望崔大山別死腦筋。

        母女倆說話聲音不大，可陳娘子在旁邊也能聽到，她道：“哎呀，妹子，這做生意呀就是這樣，得看老天爺臉色，哪兒有來大戶人家做奶娘體面，風(fēng)吹不著雨曬不著的�！�

        話還算是安慰人的話，可那語氣聽著讓人牙癢癢。

        索性這會兒也睡不著，崔如英道：“嬸子說得對，對了，嬸子昨兒也回家了，嬸子家也在城南嗎？”

        陳娘子道：“我家住城東，我做奶娘也有些年頭了，攢了些銀子，就買了城東的宅子。大還寬敞，比城南那些小宅子的好一點(diǎn)，城南一間挨著一間，巷子窄得連馬車都進(jìn)不去，哎，倒不是說你們家小�！�

        崔如英道：“宅子本來就小，都不用嬸子說。我們一家好幾口擠著住，還是嬸子家好。嬸子，你家里孩子多大了？我娘就放心不下家里妹妹。”

        陳娘子：“……丫頭有啥不放心的，我這胎生的也是女兒，不過上一胎是大胖小子。”

        崔如英點(diǎn)了點(diǎn)頭，陳娘子家住在城東，家里孩子應(yīng)該不少，因?yàn)樽隽撕脦啄昴棠锪恕＿@胎是女兒，上胎是兒子，看她這樣，估計(jì)前面也是女兒多。

        不過現(xiàn)在也能回去喂喂她女兒，至少愛子之心有。

        能一大早出去看安定侯府三爺，就知此人好熱鬧，眼熱別人家，愛說嘴有些碎，其他的倒也還好。

        她和許娘子別管有錢沒錢，裝得沒錢些就行了。

        至于陳娘子說的楚庚元，許娘子那時也沒聽到，就算聽到也不會去看的。她擔(dān)心家里的事兒，不愿多出去看熱鬧，不僅自己不去還拘著崔如英不讓她出去。

        跟陸三娘子說說話解悶兒也就罷了，但是三爺那邊萬萬不許沒規(guī)矩。

        崔如英只七歲，還是個孩子，可是男女大防，三爺又是男主人，見了面都該避著，更何況出門去看。

        早飯是丫鬟端來的，一如既往，許娘子的飯菜里有藥膳，調(diào)養(yǎng)滋補(bǔ)身子之用，崔如英的是蒸點(diǎn)和粥。

        吃過飯兩人都沒出去，雨斷斷續(xù)續(xù)下個不停，早春三月正是下雨的時候，許娘子這也才剛出月子，不便回家，但心里頭一直擔(dān)心。

        一直到中午雨也沒停，臨近正午，秋月?lián)沃鴤氵^來，傘被收起放在門口，秋月進(jìn)來道：“許娘子，你家夫君來了，說今兒早上城南雨下的大，就沒出攤兒。他看雨一直沒停，過來告訴你別擔(dān)心，家里一切都好，今兒你就別回去了。”

        許娘子松了口氣，這樣她也算放心了，“有勞秋月姑娘跑一趟�！�

        秋月說道：“人還在門口，我瞧著這雨也不小，還是讓小廝去傳個話，省得許娘子再跑一趟淋雨�！�

        許娘子點(diǎn)點(diǎn)頭有勞了，“有勞了。”

        崔大山那日沒過來送母女倆，也不知道安定侯府在哪兒，擱以前讓他打聽張不開口，但是賣包子賣多了，膽子大了點(diǎn)兒。

        再加上一個人過來的，只能自己來，一邊問一邊打聽著找了過來。

        崔如英沒忘記點(diǎn)心，把早就挑好包起來的點(diǎn)心交給秋月，“姐姐，勞煩把這個交給我爹。昨兒的點(diǎn)心我一人吃不完，我二姐也喜歡吃甜的，讓我爹帶回去給她嘗嘗�！�

        好吃得包子陸云蓁還惦記楚庚元呢，崔如英惦記姐姐，還是好妹妹呢。

        崔如英想對二丫好點(diǎn)，要是她不過來，還能幫著分擔(dān)，但她過來侯府了，家里就得二丫多照看。

        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雖然還有崔大山和崔大郎，輕巧不了。

        秋月笑了笑把點(diǎn)心接過，“好。”

        陳娘子在隔壁聽著，那兩盤子點(diǎn)心還真是府上的，也不知道這小丫頭片子咋就得了三娘子的青眼，對她這么好。

        下著雨，陳娘子也沒出門，就在屋里躺著。

        不過等吃過中午飯后雨小了點(diǎn)兒，她還是跟李嬤嬤告了聲假，回家了。

        許娘子今兒沒回去，自然也沒法告訴崔大山做屏風(fēng)的事兒，不過陳娘子不在，母女倆還自在點(diǎn)。

        下午崔如英沒去正屋跟陸云蓁說話，陸云蓁要臨盆了，這些日子就在燕歸堂轉(zhuǎn)轉(zhuǎn)。

        廂房在正屋后頭，前頭有啥事兒，除非像陳娘子那般出去看，否則根本不知道前面都發(fā)生了什么。

        這也是做奶娘的好處，到時候只管照顧好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而燕歸堂的丫鬟，卻要什么都顧忌。

        如今陸云蓁身子重，不用去給安定侯夫人請安，但府上人多，總有人過來探望。甭管私下什么樣，面上都得過得去。

        下午大房趙大娘子帶著東西過來了。

        大房孩子不少，楚庚元的大哥已過而立，兩人孩子算上妾室生的，有四個，最大的今年十四歲了。

        雖然大爺楚庚序是楚家的庶子，可身為長子，他的兒子自然也是楚家的長孫。

        而二房夫妻成婚數(shù)年，膝下只有一個女兒。

        今兒大房的趙婉芝過來，聊了會兒閑話，盯著她肚子瞧，問道：“可請大夫看了？這胎是男還是女？聽弟妹又請了個奶娘，也不是嫂子說你，請奶娘也就罷了，咋能還把人孩子也帶過來，還是個女孩。親近多了，肚子里的就算是男的也得變成女兒了�！�

        陸云蓁：“女兒也好兒子也罷，都是心頭肉，都得好好教養(yǎng)。這生了兒子不懂事兒，反而更操心�！�

        大房的孩子不懂事，趙婉芝還有閑心操心她生男生女。

        陸云蓁性子雖柔和，可不是個吃虧不吭聲的。

        趙婉芝也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了，扇著扇子道：“弟妹還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養(yǎng)胎，二房就一個女兒，婆母很是看重弟妹這胎呢�！�

        陸云蓁皺著眉，在這樣的婆家，兒子就是立身之本。

        見她皺眉，趙婉芝自知失言，又主動說起別的閑話，陸云蓁越想，心中越郁郁。

        到最后借著身子不適端茶送客了。

        若非陸云蓁借口累了，趙婉芝還不打算走。

        如今離臨盆之期還有二十多天，她總覺得肚子墜得慌，尤其是跟趙婉芝說過話后，肚子還有些痛。

        陸云蓁扶著腰，“錦月，你扶我去床上躺會兒�！�

        錦月扶著陸云蓁去了床上，“三娘子，可難受得厲害，明月，你快去請大夫去。”

        李嬤嬤端來熱水，喂陸云蓁喝了幾口，跟崔如英說話高高興興的，可是跟趙婉芝說話，得打起十二個精神應(yīng)對。

        這會兒肚子難受，明月趕緊去請大夫，帶著大夫回來，發(fā)現(xiàn)燕歸堂進(jìn)進(jìn)出出好多人，抓了個丫鬟一問才得知，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陸云蓁羊水就破了。

        外面動靜大，許娘子差不多能聽出發(fā)生什么事，就讓崔如英在屋里待著，自己出去看看。

        她生的孩子多，若三娘子生產(chǎn)缺人手，自己也能幫上忙。

        崔如英點(diǎn)點(diǎn)頭，“娘你去吧，我不亂跑。”

        許娘子一直沒回來，崔如英在屋里都能聽見隱忍的痛哼聲，聽得人心里揪揪的。

        今兒還陰天，崔如英望著窗外，三娘子人很好，希望快點(diǎn)生下孩子，別疼那么久。

        燕歸堂都亂糟糟的，安定侯夫人也過來了，問里面現(xiàn)在什么樣。

        不等丫鬟說，趙婉芝就道：“這好好的，怎么還早產(chǎn)了�！�

        安定侯夫人皺眉看了趙婉芝一眼，李嬤嬤心里堵著氣，卻也沒敢說什么，“夫人放心，大夫穩(wěn)婆都在，里面安然無事。”

        趙婉芝也道：“母親，弟妹頭一胎，沒經(jīng)驗(yàn)都不好生些，母親別急�！�

        錢夫人道：“云蓁肯定順順利利的。”

        陸云蓁從進(jìn)產(chǎn)房到生下，兩個多時辰。

        陳娘子中間也趕回來了，就在門口守著。

        下午一片烏云，到傍晚時陰霾已經(jīng)散開，太陽在西邊，鋪了漫天云霞。

        屋里響起一聲響亮的啼哭，安定侯夫人身邊圍著不少人，聽錦月出來稟告，“夫人，三娘子生下了位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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